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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胭脂 ...

  •   无助是暴露人本性的最佳诱因,对宁王的求救像是下意识的反应,根本来不及思考这样有多失礼,然而面对沉重的刑板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抓住。宁王故作深沉了片刻,好似刚刚我的声音太小没听见一般,太后示意让侍卫把我拖下去,眼看就有人来,我不禁想对宁王大喊一次,哪怕是确认他不稀罕我这贱命。

      好在宁王停止了沉默“太后娘娘,大节气的不好好喜庆,巴巴地用处罚下人来打发时间,岂不是太扫兴了些,何况冬至节庆见血终究是不好吧?有些地方贱民是唯恐咱们朝堂风波平息了,自己反倒没热闹好看,皇兄在位时候仁义施善,有人却用这利器治理宫闱,且不说是她不比太后您行善服众,给先帝丢脸才是最令人发指的。”明眼人都听得出这剑拔弩张是要出变数的时候了。

      中山太后倒也没急着发作,只是一阵阵冷笑,“先帝与太子走得仓促,竟把社稷留给这么一帮轻重缓急不分的朝廷人士?”游太妃也冷笑回复道“贵妃话粗理不糙,事儿总要分个孰轻孰重,想来各位皇族贵宾也都明白这理。太后娘娘借着节庆召大家于此正是要借着人齐商议帝位传承之事。先帝丧期三年未满,偏赶上太子未登基便撒手人寰,当朝再无先帝嫡系骨肉,然皇室血统向来庞大,祖上嫡系皇子还大有人在,若草率定了谁,自然会引起纷争不断,太后为稳住社稷过度数日来已经遭受了奸佞小人的种种诽谤。贵妃身份尊贵且是正统皇嗣的母亲,竟拿一区区舞工的举措纠缠说事,还暗含挑衅太后之意,那到底是谁不懂轻重缓急?”

      “呵,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一张利嘴。真不知这嘴上功夫漂亮是否能解决事端啊?”中山太后依旧冷笑连抬头看一眼太妃都懒得抬,不过她也明白,今晚的盛宴也总算是进入正题了。宁王一改先前的喜庆,郑重地望向台下说“太妃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就都说来听听吧,朝堂上不方便说的,不敢说的今天都给本王吐干净了,过了这村没这店,可别过了今晚再生什么事端。把该请的人也都请上来吧。”话毕,王翔离席去门厅招了那些不在座的位分较低的大臣入殿。

      大人物们几句话一争风,顿时又把我这边晾着了。一旁负责杖刑的侍卫请示太后是否还要执行,太后正为宁王太妃话多、无视她的威仪生着闷气,哪里还会管我这破事没好气地嚷到“都别站这碍事了,还不撤了让到一边去。”我如临大赦,深深向三位主座行礼后撤回了队尾,我很回避向宁王的目光,生怕表示出过度的感恩。刚刚他的举措可知,不管他再纨绔也终究是个头脑灵活的政治家。此次受王爷恩助不知日后会如何向我讨回。

      待回归队列站定后还是礼节性地回视了下,四目相对宁王一本庄严的脸上闪过一抹邪笑,眉毛轻挑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异向别处又恢复了肃穆,而后他用手指轻敲了两下眉心。虽没有看我,但我知道这是假借习惯性动作暗示我什么,正不知所以时,瞥见了卜小林身后大铜镜,顿时会心一笑,果然当初的胭脂抹在眉心是对的,也算是救了我一次。

      “人既然都已经叫上来了,宁王有什么要说的就继续说吧。”太后漫不经心地把问题撇向宁王,宁王自然是表现出一副不愿抢先说的架势“太后还是您先请吧。”“呵,哀家有什么可先说的,看看宁王传上来这些人,多少是固伦公主娘家的势力?想来先帝的妹妹果然了得,换了你这花花肠子一生达官显贵不说,还给你加了这些个羽翼,也真是对你痴情一片,谁让先帝看好你这个表弟呢,只可惜这公主命薄去得早啊……呦,这还有几个生面孔,常齐王的门生吧?”后排的几个权臣闻言都颔首默认,常齐王并不在座,这时候推病避事可见这位王爷比自己的儿子聪明太多了。

      众人此刻又将目光投向常微王,却见微王目光呆泄正出神,我顺着他发呆的方向看去,却是李相女下手站立的韩沛沛,退场后她有换了身明黄色的及腰裙,没有百褶轻便了许多,反道份外亮丽。韩沛沛自然是被盯着难受了,低着头忍了良久后不禁直跺脚,求救似的歪向李相女。常微王看她如此害羞反道痴笑起来,被一旁的王翔用肘顶了方才缓过神,见众人看向自己,忙正襟危坐并低声问王翔“发生什么事儿了?”

      “果真是十足的蠢材。”游太妃冷漠嘲讽后看向丁兆王“既然宁王人家已经把班底都请上来了,那咱们也该开诚布公,我听闻丁兆王此行也带回了先帝时的老大臣。不如一并请上来呗。”“既然太妃都提到了,那就都上来吧!”丁兆王对着门口高喊,只见门外又走进数位官服男子。聚首的两个跪地行礼道“微臣前司马王旭、前司徒张宇翔参见各位王爷各位娘娘。”

      “哈哈哈,好个盛会啊,都带着各自的爪牙来祸乱朝政了,果真都是些蛇鼠之辈连先帝老臣都被你们搬出来了。”中山太后一阵似抗议般的狂笑,宁王则礼貌回视“贵妃这就觉得多了吗?人还早没上齐呢,来啊!”随即就推倒了自己的杯盏,宁王难得这般严肃,器皿的破碎声引来了新的一拨人,各个手持兵器队列整齐步速度极快,一时间鱼贯而入穿插于我们舞工乐师之间把大堂挤得水泄不通。几个胆小的宫女早已吓破了胆轻叫起来,被李相女一生冷喝都息了声。秦寿一脸愁虑“何人为得主持报备便进殿……”正要发作突然晃过神看向对面的常微王,微王假装喝茶将目光移向别处。

      仔细看这些侍卫的衣着是御林没错了,自然是宁王的人得了正主持常微王的准许入了殿,想来是隐瞒了秦寿。几个侍卫上前举枪围住了中山王与中山太后,诧异得却是陆太后“宁王,你这是?……”“太后莫急听臣一一道来。贵妃先前可是说权贵都带了自己人,可带的再多哪里能与你比呢?今早便有人秘报城东白马寺来了许多假僧客,更有大批假扮饥民前去讨食的,名为礼佛施善其实为安营扎寨,都是你中山的军队,皇城兵力只守南北,西门更是险要易守难攻。唯有这东边地势平平一览无余居民众多,就算有了问题也可及时调度,不想你偏偏选了东边,聪明绝顶不把军队埋伏山野道是安置在了白马寺,若不是本王消息灵便,恐怕今晚不和你贵妃意的人和事明早就都消逝了吧?枉你反复强调自己是正统,到底却有如此不臣之心。”

      面对宁王的控诉,中山王慌了神忙解释道“王叔莫要听那空穴来风,小侄敢保证白马寺无论有真流寇还是假僧客都与中山郡无任何关系啊。”而一旁的中山太后却沉默不语,宁王越发得意“华光,恐怕只有你这么幼稚的人才会相信这与你中山郡没关系吧,不对,应该是跟你母亲的中山郡没关系。”说完示意左右,只见另几个侍卫抽刀砍死了中山王带来的所有随从,手起刀落那几个下人都还没来得及惨叫,血就已经溅到我脸上,我顿时怔在那丝毫动弹的力气都泄尽了,连抬手擦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陆太后没有意料到宁王会如此大动作,倒吸一口冷气,群臣也不敢议论生怕引火上身。“既然中山王母子觉得朝廷接待不好非要带那么些备用随从,那本王就多派些人手伺候你们,新帝上位前以及那些备用随从散去前,您就在宫里多休养些日子吧。底下人听着,好生伺候着不许有任何人哪怕一只蚊子进出叨扰中山母子!”话说得如此婉转,我简要思索也明白过来,这意思是要软禁?

      中山王还要解释,中山太后终于不再沉默微笑道“这架势果然还算不得鸿门宴,不动手灭口看来还是忌惮军队的,呵呵……”宁王也微笑回“贵妃是聪明人,那就委屈您尊驾暂移永宣宫吧。”永宣宫?这可是不详之地,并不在永巷之中,历代帝王废妃经常被安置于此处。不过想来也是中山太后不是当朝妃嫔,何况还是地方割据本就不该入住永巷,住这个地方更有讽刺奚落其气势已尽之意。

      中山太后不慌不忙坐定而言“哀家不妨告诉你们,当初被逐出这永巷就知道这辈子很难再翻身了,所以这些年地方割据只不过记恨在心给你们添堵罢了,其他的事哀家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想法。但哀家既然明知你们的手段还来了,就不会怕你们。”中山王已经被侍卫扶了起来挎住双手,中山太后则傲气自行起身“愣着干嘛,带路吧。”正要离席,宁王又追问“贵妃且慢!贵妃千里迢迢赶来路途劳顿,若不好好妆点岂不是要伤了自己最心疼的容颜。”

      中山太后淡然回头“那又怎样?”“本王新得的上好胭脂就代表朝廷送了贵妃吧。”这又是次无声的侮辱,中山太后是客不带进献贵礼已是大不敬,宁王反回送,便是更大的不敬。尤其是那句“代表朝廷”像是赏赐一般,能赏赐先帝妃嫔的恐怕只有陆太后一人吧。何况送的是女性私房之物,更是犯了男女忌讳,宁王生性风流自是不介意别人嚼舌根,到头来羞辱的是中山太后的名声。竟想不到宁王小小一盒胭脂,既能取美人芳心,又能使美人迟暮,果然是老手。

      中山太后仍是高傲微笑致谢,转身走出大殿,这时陆太后才展示自己的担忧与惊吓,想来是刚刚不想被中山太后看笑话,“宁王,人已经带走了,这侍卫怎么还不撤呢?”宁王仍是毕恭毕敬的模样“太后放心,臣不会有任何不臣之想,纵然有,太妃凤藻门的虎贲军在,臣也不会轻举妄动。臣只是看不下中山太后威胁朝廷,也忌惮她暗藏的兵马不得已将其规避,这才提前引入盛会正题,惊扰了太后实属罪过。”

      太妃对宁王的瞻前顾后早已不耐烦便站起来主持大局“既然已经把话挑明白了,咱们就开始商讨下吧。哀家有幸帮太后审阅过群臣奏折,也知道你们无论对时局是什么意见都是为朝廷着想的忠臣,所以即便朝廷仓促做的何种决定你们都该遵循,毕竟眼下不能再等了。原则讲新皇选择只有三个:一先皇嫡系子孙、大行皇帝嫡系兄弟、历代皇帝的嫡系子孙。”气氛一下子沉重了下来,群臣肃静,宁王与太妃熟稔地操持大局,被喧宾夺主太后反而苦不堪言。

      “眼下三个选择都是没什么着落的,你们无需顾忌本王职权,本王终究是异姓外戚,非刘姓者不得为王这个本王知道。”宁王立即表明立场,在下面等了许久的前司马王旭也紧跟道“王爷说的是,刘姓皇族众多,论资历最长的自然是丁兆王,也是大行皇帝的嫡系兄弟。”丁兆王不做反应只是乐乐。宁王反驳道“丁兆王资历是最深的不假,但正如太妃所说,有先帝嫡系子孙的话更优先些。”王旭忙问道“嫡系子孙只有太子一人,也已仙去了。”

      “司马大人你不知,常齐王之子常微王刘成已经过继到姑母先太子母亲家,太子母亲追封皇后,刘成已然算先帝嫡系子孙了。”宁王好似志在必得,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张宇翔看宁王的权臣纷纷点头附议,不禁中肯地问道“微臣愚昧,并不知先帝有过继之事,此事可否有先帝的旨意或托孤之臣佐证呢?”这是死结,先帝并没有下相关旨意,也一直是宁王一人坚持的说法。“提醒的妙,本王就相当于先帝的托孤之臣,本王的话自然是传达先帝的意思。先帝子嗣单薄,作此决定自是要有备无患。”

      “瞧这话说的,先帝子嗣单薄,所以特别明智地预见了太子会出事,特意过继了常微王过来有备无患?真是可笑。”太妃轻扶着肚子笑得喘气,宁王一脸冷漠“太妃的意思是庆幸先帝子嗣单薄,巴不得先帝无嫡系子孙吗?”游太妃抢着顶回来“哀家不过是尊重事实,刘成嫡系子嗣的身份暂且不追究,你就瞧他那资质是帝王之样吗?”“那你就要推丁兆王是嘛?且不说大将军举师回朝边关之将士百姓有多担忧,难不成没有其他嫡系的情况下,就不能过继给先帝的骨肉登基吗?”两人针锋相对,越吵越凶,常微王倒没有以往那么怯生生,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两方权臣也开始低声争执。

      “够了!”被晾在一边的太后实在任务可忍,“你们各个铁齿铜牙,各自为政得如此猖狂!一个个把自己压得宝吹嘘得如此了得,哼……哀家倒是想问你们,谁说先帝没有其他嫡系……”“太后娘娘!”秦寿近乎失态地喊出来打断了太后,所有人都惊讶地望向他。李相女厉声喝道“秦主持,为何如此失仪?”

      太后顿了一顿,又想继续说下去,看到秦寿坚毅的眼眶中已经微微饱和,又犹豫了下,只得作罢“秦主持,有何事?”“回太后娘娘,臣以为国本之议理应是盛会之后的事,眼下既已开始,便应提前结束这文艺曲目,屏退闲杂艺人在此叨扰。”秦寿的回答在理,但我仍怕他说得不和大人物的意思。太妃冥想片刻“此话倒也不错,只是辛苦你早期筹备了。不如这样,挑一个像样的节目再演一场便罢。太后娘娘也是被争论惹了气,借着这机会平息下怒气,我们也都缓和下再谈吧。”

      秦寿立即领命,后有自己走向卜小林,在其耳边轻说了一句。小林微笑点头会意。随即琴声又响起来了,秦寿拿出一把笛子,吹出清脆至极近乎于曲高和寡的乐段。众人听觉入耳便也松懈了些。

      我十分不解,这个节目事先是没有的,秦寿何苦非要自己来顶?只见秦寿凝神吹着,眼睛丝毫没有离开过太后,声声扣人心扉。我突然听出了是什么曲子: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这是《题乌江亭》
      横竖一个字“忍”……他人并未听明白,但太后貌似懂了,强忍着泪花向秦寿点了点头。再看秦寿,眼角滑过了一行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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