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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麻雀 ...

  •   曲终自然是人散,带兵器的侍卫被太妃的严厉逼退了,只留下几个站在常微王身边。卜小林十分谨慎地收好自己的琴,欢快地走在了最前面。赵画师则跟在乐队的末尾,几个书童一样的人抬着他的画作与纸笔。然后便是韩沛沛带着舞队紧跟着,我也排在了后面一起向外走。

      秦寿主持着众人撤场次序,像是执意要留下来。舞工之后便是服侍的下人了,李相女向太妃告退后便领着一众宫女退下,路过秦寿时行礼问了句“秦主持留下还有何事?”秦寿厌烦地回视她却不好应答,太后则使了个眼色,秦寿摇了摇头不得不尾随一起撤去。

      走至门庭,雨晗夫人含笑指引各部的去处,我本想迟一步等等秦寿,却未能见到人。李相女等众人都已散去,后面的门厅便是空无一人了。雨晗夫人关心道“何事还要停留?”我也没打算说只是低头不语,毕竟心情并未平复“里面的事我也听说了些,受惊了吧,好在你也没赶上什么大灾祸,好生回去休息吧,别停留了,让人看了去指不定有出什么乱子。”我点头称是转身要离去,突然又想起“夫人,请问崔仙小姐可是病了?”“是的,这些日子清晨雾气重,她又善修剪插花,日日围着花架转不慎伤寒了。既是提到了,你却也不妨去探望下。崔小姐是宫中知名人,上下打理见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正常通报无需多虑男女忌讳。”

      我谢过雨晗夫人后便往永巷返回,崔仙为了服侍太后方便,在永巷最南边。曲径幽深,不得不走过那些亭亭廊廊,阵雨过后这湿气去得些许持久,再次路过太液池的时候不免觉得肩头一阵寒冷,不禁耸肩将衣襟往上护下脖子。

      前面就是晚宴前与楚国太子逗留的亭子了,回想那时的险境又是一个寒颤,忽的一下耳边又是一阵风声,一东西从我身后嗖得一声飞到了亭梁上。我耳朵根都吓红了,抬眼一看一只麻雀蹦蹦跳跳地叽喳着,方得探口气绕过它抄小道走着反而心里更安稳些。

      道边蜿蜒着碧青藤蔓,虽未掌灯但也看得出其依附于假山之势长得异常茂盛,那麻雀倒是有灵性一般尾随着我,一会儿绕道前面,一会儿落在手边,还没作势捉它就又躲到不知哪个枝头去了。想来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就如这麻雀,整这一出“欢呼雀跃”终究是为了讨大人物喜欢,可若听的人喜静,嫌这韵律闹腾,那说找个器具打下来就把你打下来了。

      再走几步便能看到假山间有个缺口,用石板填充,上面雕琢镂空各式图文,算是园子的巧妙隔断。那莲花瓣雕得果真细碎,麻雀身子细小轻松便钻到石板那边去了,应该是西苑了吧?我也淘气地往孔中瞅了一眼,却看到了秦寿。

      意外片刻后十分欣喜地跑起来,暗地想着悄悄绕到前面西苑的门,然后突然出现吓他一下。门正对着假山侧面,秦寿正好侧背对着我,眼见是个好机会我提起裙摆正要走出去。“今晚有劳苏兄了,可是有了什么新收获?”秦寿一句问话反把我吓退了回来,身子猛地缩回来靠在墙上直喘气,原来旁边还有他人啊。

      “秦公子别来无恙,许久没一起畅快喝一回了,在这宫闱之地看把你拘谨得。别总提这些了,嫌你忧愁的事不够少吗?”顺声偷偷看去却丝毫看不清那人的长相,还是夜行黑衣看着令人心头直瘆。“苏阳啊,多年的弟兄,也不瞒你什么,你知道我在这儿的处境……尤其是太后她……”眼见秦寿泄了气,对方见微知著立马打断道“秦公子不必再说,我都看见了。干这行当这么多年自然得够本事,否则也不会受人银两替人办事了。话说老太太也真是太硬气了,今儿个若不是那不不知来头的好事太子,那苏州来的美人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一阵邪邪的冷笑让我不禁觉得耳熟,“好事太子怎讲?苏兄与那楚国太子也有相识?”秦寿好奇问道,“这倒不是,并不认识他。只是先前按你指示,留意宁王爪牙的动向。”“这还该多谢苏兄劳心,那贼王爷一直隐着不动,众人都以为他安分了,谁知他直到今日晌午才有了调兵的苗头,并能从太妃虎贲眼皮底下挪了这么些御林进了永巷,若不是我们早有察觉有了准备,及时稳住太后娘娘,指不定他还会做出什么武逆举动。”

      秦寿不禁停下来冥想“你说,这宁王是真的买通了门卫,趁换班交接,见缝插针地调兵遣将呢?还是说游太妃这妖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进来的?若是后者,他俩敌对的传闻看来是空穴来风了,那如今这局势到底是谁联手谁呢?”我也随着秦寿的思路快速思索,看来当初我怀疑宁王与太妃貌离心合是对了。

      一旁的黑衣人早已听得不耐烦“亲兄且放过我吧,朝局的那些条条框框,苏某最不在行也不感兴趣,可千万莫要在我这儿念叨,咱还继续说道说道那个太子,这冷面情郎真心了得,把那冰肌美人搞得是服服帖帖的。”秦寿略微气愤地瞥了他一眼,他不禁也觉得话题转得生硬语气又太戏谑只得化成一顿邪笑“哈哈哈哈……”我虽没听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刹那想起了声音的主人,称呼我冰肌美人的,目前可能也就他这个流痞杀手了。回想起当晚他对我做的种种,内心涌起愤怒却瞬间被疑惑及恐惧取代,为何他与秦寿……

      “这太子确实是个人物,楚国位处巴蜀北段,物资富足百姓休养生息,外加他父亲最喜文艺书画,最是个没有野心抱负的,这不单性子先帝喜欢,也免去了朝中各势力的提防。他在父亲的笼罩下成长得平平无奇,除了面相极好被巴蜀人民传扬外,举国确也没什么与他有关的见闻。”秦寿若有所思地徐徐道来。“这也能算人物啊?我看是秦兄太过草木皆兵,看谁都是英雄了。”黑衣人的话依旧那么戏谑,但语气却正经了许多并也略有所思状。说实话我比较赞同黑衣人的说法,秦寿是有些过于风声鹤唳了。

      “能把自己雪藏起来、不为人知的才是人物,也算是他们王公庶族里的最高境界。”秦寿一副谋士的老气横秋的样,实在让我想笑,又不敢出声。他们庶族?你这口气也太大了吧?人家就算是庶出也是王族啊,祖上几辈子的恩德福禄自是享不尽了,我们这样的常人羡慕还来不及呢,怎么还嫌弃起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人家庶出你难不成是嫡……我一下子愣住了,刚刚有一闪念被我强行忽略想忘记,但越回避它却越骚动得强烈。不行不行,这个想法太可怕了,不能再去想它。

      “也不见得吧,或许只是他过独了吧。早前就在这,他孤身一人在宫中游走,不走外宾大道却偏偏搞这曲径幽深的雅气,若不是遇上了我拦着,再往前走不了多远就被宁王的御林收拾了。”不懈溢于言表,秦寿觉得他声音有些高,马上轻吹口气示意,观望四周方才说道“苏兄不知他堂上的举措,可谓聪明了得。一句妙解既给太后赢了面子,又说那凤是雄的,平息了那些反对女主干政的权臣们的怒气。一箭双雕谁也不得罪,这不是无为而为的境界又是什么?”

      秦寿思绪依旧不宁,想来也是,楚国太子能独自进宫已是无招胜有招,又能简短几句话摆平朝野大人物,外表却做得滴水不漏,这是有多深的城府。“公子看人向来比苏某透彻,不过也不必总给自己添忧,那太子没有任何势力,学得一手避世的本事也可能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只能说但愿吧……苏兄,劳烦你帮我训了两个苏州的假证人了,眼下太后捉襟见肘自顾不暇,切不可再有异动,我会把他们速速安排出宫,你帮忙勘察整个接应过程,如有意外可直接灭口。”秦寿叹息闭眼,已无任何继续探讨的,后又寒暄致谢了两句,便要与黑衣人告别,从假山另一侧离去。只见那黑衣人纵身一跃翻过了墙头顺着围墙往我的反方向去了,对他我还是充斥着恐惧的,但内心有太多的疑团与期许想问他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实在是太快了,夜里本就看不清夜行衣,何况他身手矫健才追到凉亭就不见了,我跑得太快一时间也停不下来,又不知去往何处,着急之间已站在了凉亭明处。方觉得有些不安就听那声音从头顶传过来“美人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呢?”随即觉得背后有东西掉了下来,我一个寒颤忙回头,他那双邪魅的眼已经在那等我了。我实在不敢看他,不敢叫也不敢跑,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他却一直在笑“美人是来感谢我的吗?”我顿时怒火,鼓起勇气瞪他“有什么好谢你的?”他一下又闪到了我身后“美人听了那么久,难道就没听出我的良苦用心?”我扭头继续质问他“你倒也还真不避讳,堂上是太子帮我圆场,画师巧夺天工,宁王免了我的皮肉之苦,再细说还要谢秦寿思维周全没有露馅。我倒真想知道,我如何谢得着你!”他满亭子得跳跃穿梭,我很难正面面对他。

      “美人真是健忘啊,就在这地方,若不是鄙人恐怕你和那太子连今晚的晚宴都参加不了。”我才想起来他与秦寿聊到他知道太子的行踪,原来他就是来行刺我们的,那冷箭真的是他放的“你疯了吗?我不晓得你的来头,你既然拿了我家的银子,又是秦寿的友人,怎能又要行刺我?”他听了这话有些生气,不再绕弯直接跳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往边上一推“还以为你机灵,偷听了半天竟不知其中利害。看!就那座假山,你和那英俊太子再往前走一步就可以托生来世了。也不想想宁王哪里藏得了那么多御林军,若是宴会之前就被人撞见,你说这人还会留活口吗?那太子放着大道不走,死路偏来投,正如你说若不是拿着你家的银子,谁会出来阻你们?”

      细思极恐,这也多亏了他第一时间拦住了我们并闹出些声响,让潜伏的御林听到好隐藏转移,不然我这命真的是没了,但这箭险些伤到我也太狠了吧?“你对那太子却是敬重得不得了,他那点自不量力的功夫哪里是我的对手,若不是他推你,那箭不过是射掉你的发饰,他一动险些伤了你的脸。最后我假装不敌而去,他倒还自以为英雄救美了?”

      我方有些歉意还未开口他又紧跟着说“你以为他堂上是好心救你吗?他不过是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倘若你说出了衣襟脏的实情,众人自然把关注点转到了他身上。告诉别人他被行刺,无异于告知别人他也是皇位的竞争对手。这节骨眼上不避嫌,恐怕他也要当堂被拉出大殿了!”信息来得太多我脑子高速旋转才跟得上他,思索间没注意他又一个跳跃到了我左边,险些踩到了他脚。只见他手一挥,一只麻雀跃然掌间直勾勾地顶在我的面前“不要以为跳舞跳的是凤凰,你就是真凤凰。他们那些人永远只会盘算着自己,即便嘴上效忠那些龙君凤后,实际上不会为他们掉一点血肉,何况你还只是只麻雀!”手一松受惊的麻雀也终于挣脱飞走,羽翅有力地打在我的脸上只是有些麻痒。

      他说得句句在理,楚国太子是有思维缜密步步为营,在我心里完美形象顷刻落空,我虽有些失落,但内心更多的是对眼前人的愧疚。他却仍不给讲话的机会,猛地甩开我的肩膀凑到我耳边“如果没足够心智就不要承载那么多的好奇,你不傻,明白有的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话音刚落便踏着栏杆飞上了横梁,待要健步远去前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邪魅,“你这身板脆得,受些惊吓都需休息些日子,等你养好且在你那暖床上等我吧!哈哈哈哈……”

      我红着脸想捡起个东西砸他,他却早已伴随着笑声不知去向。他为何会认识秦寿,秦寿又和这场权力争锋有什么关系,这些疑问我都没有从他嘴里探听出来,不过也正如他所说,有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这次幸好是他,早已发现我偷听却不言语,换做是旁人当场抓了我,在秦寿那我就尴尬了。

      寒风又起了几阵,我紧了紧衣领仍是抵挡不住这丝丝寒意,看着灯火渐暗的永巷我无奈摇了摇头,还是改天再去看望崔仙吧。

      番外

      李相女井井有条地吩咐宫女将床铺盖好,换了新的龙延香、撤走了有些干裂的萱花,确认炮制的红茶温度刚好后,方才退出内室向游太妃请示。游太妃手拉着刘梦月,姐妹亲和地走进来,李相女刚要行礼便被刘梦月拦下“琛哥操劳一晚定是累得没几分精神了,我和太妃许久未见只顾着说私房话了,没那些个闲心思计较吃住排场,你且快回去歇息吧。”

      李相女仍要礼让“娘娘,早些备上的桂花糕,由于底下的小子偷懒犯浑,傍晚下雨没护着受了些潮气,已经吩咐御膳赶做新的了,望丁兆王后见谅。”太妃先是想责怪,见刘梦月在旁忙笑言“当差的糊涂领一顿打就行了,吃的东西只要好就不怕等,断不能误了梦月的最爱。”刘梦月大笑一声“洋儿这操持有度的霸气,我在丁兆就有听闻了。不过也不必事事较真,下人打多了心也就打散了。再赶上陈贵妃这种搬弄是非的,像当年那样钻了下人空子在饮食起居上动手脚害咱们,这可就不上算了。何况这么些年了,你也看出我越发胖了,夜里还是少吃些点心为妙。”

      游洋脑中闪现那个画面,自己虚脱地倒在床上,御医通告皇上她孩子没了的那一瞬,自己声泪俱下,泪眼朦胧中隐约看见陈贵妃得意的笑容,自打那之后自己对爱与家庭失去了所有的幻想,逐步走上了权力征途……回过神儿后楠楠地摇了摇头仍对刘梦月笑着说,“你啊,怎么说都能给说圆了。好的琛哥带他们都下去休息吧,哀家跟丁兆王后有事要商量。”说完挽着刘梦月的手往屋里走,刚走几步突然回头“对了琛哥。”“娘娘还有何吩咐?”太妃使了个眼色“那边时刻盯着,有事马上通报过来。”

      皇宫另一端,卜小林又被传到了长乐宫,随行的几个竽箫乐手紧跟其后,到了宫门抬眼便是看守的王翔,“卜小姐可来了,让我们宁王爷好等啊。”卜小林面对这一张谄媚的脸,内心有些不屑却换成了嘻哈一笑“好曲子多等等才有韵味不是吗?”说完就径直走了进去。

      陈羽举起酒樽敬丁兆王,丁兆王刘一帆也回敬。“大将军……啊,不对,是王爷……哎呦,也不对了,以后可是要叫您……”“天有不测风云,世间万物瞬息万变,王爷莫要言之尚早。”丁兆王严厉地打断宁王,陈羽尴尬地地傻笑,刘一帆仍不搭理只是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品一通后味爽朗地长叹“嘶哈……这酒够烈,陈羽你说哈,学你们文化人说话怎么就这么累啊?拽那些个成语就是不说人话啊。哈哈哈……”

      见刘一帆恢复了洒脱放荡样,陈羽松了口气:“啊……哈哈哈哈,您真是玩弄小王了。咱们喝酒,喝酒。”伴随着卜小林乐器的响起,两人又连着喝了几杯,陪着些许下酒菜,可谓酣畅淋漓。见刘一帆还在兴头上,紧跟着说“近日可就该是您荣登大典的日子,小王以前行事太过鲁莽,如有得罪您的地方,您可要多多包含。”刘一帆仍是大笑“酒场上哪有那么多娘们的计较,王爷说的话我听不懂,省着你的嘴留着咱继续喝!”摇晃着上身挥舞衣袖,倒满一杯酒就推向陈羽,见他些微迟疑便呐喊“来!干了。”

      太妃掀起了丝绸被子,抽出了里面的褥子“梦月,这里面是锦布,躺着稍微凉快些不至于下汗,枕套给你的是蜀绣的纹样,不知你看着可喜欢?”“好不好看还不是用来躺的,后脑勺又没长眼睛。”刘梦月打趣道。“梦月啊,你这可是快要当皇后的人了,别总这么玩笑了。”太妃婉言劝道,刘梦月“那得到哪个年岁了?那拘礼的身份别人都盼着,我可不稀罕。若真要面对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我眼下能舒坦一天是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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