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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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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的洛水清扬没有复水痕这个人。
管事的太监来到闲王府的深院,敲响那扇不许外人踏入的闺寝,静寂的门窗纸上以淡素的墨绘了一百二十支花,庭院里则连一株草的影子也没有。
轻轻开启的扉门,先是瞧见一头及长的发,见惯宫里妃子的太监,还是连连惊呼的黑色长发。走出的人儿却只是慢慢地跪落地上,俯下身子的一刻,安静地不像一个人。
“听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寡人思及闲王,命皇十七速招其归京……”道完收起圣旨的公公,想着要不要将它交到跪着的人的玉手上。
抬起的面孔有一夜冰寒的肆意,及花容月貌不足形容的美丽,穿着一件罩衫,缓缓起身,接过那纸诏书。再垂下的脑袋,盯着它,久久才出声。
“公公,父亲的身体可安康?”细柔入骨的嗓音,仅是低垂眼帘的姿态便叫人心动不已。管事的太监自是不忍伤他心。
“皇上一切安好,皇子此一去到要小心。”
乖巧地点头,美人抚摩诏书的手却有些僵硬。
“真叫我去接他嘛?”
“皇上说,也只有您能叫回了。”
“谢谢公公。”十七笑了笑,心中却满是难言之痛。“公公,父亲如问我,就说我也一切安好。”
傻子,皇上又怎会关心这个。公公虽是这样想,嘴里却还是答应了。
他则听见后满意地扬起笑,半晌又回复满面愁容,退了合上门。
苦苦地想着,去见闲王,一点也不想见到闲王。可还是要去的,父亲,是父亲叫他去的……
清扬与东罗需三个月才得到达。皇十七一人出发,那时还是腊月初梅的季节。索性洛水不似郁陵来的寒冷,即使是冬天,也不需毛裘裹身,一般的棉袄便可过冬了。
一路的风景,他一点也不好奇,觉得很累。
车夫是个流觞人,听说新帝登基了,打算从东罗越境回国。
这些事,十七也不爱关心,倚窗卧着,只期盼着东罗能快些到。
“姑娘不像是东罗人,这一路匆匆的前往怕是有急事吧。”
“嗯。”
“东罗的百姓许多是流洛混血,哈哈,还好不是和夙风人混血。”
“嗯。”
“是去东罗找人嘛?还是姑娘的心上人在那里等你?”
“不是,”皇十七咬了咬唇,才不甘不愿地说:“看我叔叔去,那个……还没到嘛?”
“哈哈,快了,已经看到城门了——吁——姑娘小心些,这马死不听话!!”
“……”
一阵颠簸,马车里的人七仰八倒,蓦然,车后的布帘不小心的晃开,车里的人倏地跟着摔了出来。“啊——”没有抓牢的手指划过车幕,掉出后,白衣的人扑通滚下坡去。
“啊————”又是阵大叫,来自驾车的马夫。“有人掉下坡了啊——”
山坡下路过的杜涉桓便是听到马夫回荡山间的呼喊声,忙举步掠过攀枝错生的树干,在山下一处生有柔软草絮上发现了白衣的人儿。皇十七身体素来单薄,自山坡上一路滚落下来跌得满身是伤,华服素袍的不菲布料哪禁得起这办折腾,袖口撕成了好几条挂在血迹斑斑本是盈盈白玉的手臂上,他口里呼着气想摸下膝盖却疼得连忙闭上了眼,他该庆幸这山坡下还好有条小溪,灌育了一片润泽柔软的草地,不然,便是再能忍受疼痛,也躲不过一头冲上前头尖锐大石头后的不堪想象。
杜涉桓急忙来到他身旁,就忽然闻到一股子说不出的清香扑鼻,整个人愣在了那里,举步维艰,不敢上前询问对方怎么样了,直到眼前的人缓慢地抬起头,一双百媚含春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他,杜涉桓以为自己的心尖儿正跳出了自己的胸膛。
“姑娘——”他急忙开口,欲伸手去扶想爬起来的皇十七,见对方并没有退却的意思,他便大胆地说:“你不要动,先让我看看伤在——”
“别碰我。”皇十七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触碰到伤骨,疼得瞬间盈起泪花,摇着头,“这位兄弟,如真好心就送我去前头的东罗洲城吧,看到我的家人后,他们会安生我的。”
杜涉桓听他说完,便想自己便是想扶也会被推去,不如,“这样,我来背你。”说罢,他便转过身,示意皇十七上来。
皇十七微微一愣,只因多年深居闲王府中素不与外人接触,也从未遇过有人出于本意而善待自己,今日遇见一素不相识之人肯为他伸出援助之手,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悄悄拭去后,慢慢地趴到杜涉桓身上,也没有想过人家叫他‘姑娘’,又像背媳妇一般把他托起,心里有没有怀了歹念。
所幸,在皇十七趴上来时,杜涉桓便发现这不是一个‘姑娘’,可就即便是一个姑娘,他杜涉桓却也不会扭扭捏捏地挨着男女授受不亲而见死不救,大丈夫从来敢作敢当,而人不风流枉少年也一直是他的人生目标,这位美丽的小公子因不是个‘姑娘’,让杜涉桓觉得万分的可惜啊。
好生的一张脸,怎么就不是女的了呢?
可他也不会知道,这皇十七,自出生起,便没被当成男娃娃养过一日。
要说为啥,明明是个男娃娃,却生得一副勾人心魄的美样,那还得从皇十七出生时被闲王赐服的‘媚姬’说起,相传这天下毒蛊里最为稀奇当属‘媚姬’和‘淮皇’,传说,这蛊中“媚姬’要被女人食用也就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加强版结果都一样,可要是男人用了,那真是颠鸾倒凤笑惹春秋一夕间,怕是这国君之位都会有人拱手相送,而‘淮皇’却与‘媚姬’的作用恰恰相反,那真是一朝粉黛皆失色,便是倾城倾国神仙阿弥陀佛也无回天之术。再说它们的蛊母是种生于深海雌雄同体的深海神物,海人游入深海十有八九是一去不回的,那一二幸运采回也往往活不过出水面一刻,而被采回的深海神物又只取主脊里的一丝血线,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这一丝血线自然不能做成蛊母,万恶的千秋岁月中,不知死了多少的海人才得到那么一瓶‘媚姬’和半瓶‘淮皇’,而得到这稀世珍宝的洛水国闲王殿下,却只是因为好玩,便把它赐给了自己刚出生没几个小时的十七侄儿,注定不会被赐名字的皇十七。
要说这皇十七被杜涉桓带入东罗洲城时,因伤势渐重整个人浑身发寒不说,还昏昏噩噩地没法指出自己亲戚的住所,于是杜涉桓将他带入自家府中,请来大夫给其先看个伤,等好了再问他亲戚住处。
就这时,大夫来了便问起床上公子是谁,杜涉桓就想起自己连对方叫甚名谁都不知晓就把人接近府里了,顿时红了一张脸,上前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问他叫什么呢。皇十七哪知道问这个,浑浑噩噩地,只觉得自己嘴好干,于是小嘴巴张开合上,艰难地吐出:“水……喝……水”
“什么?”杜涉桓没挺清楚又开近了点,鼻尖又闻到那股道说不明的香气,人忽然觉得有点迷,“你叫水痕嘛?”
“水……喝,水……”
复氏十七皇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就此尘埃落地,杜涉桓依然转过身对大夫吩咐,“大夫,我家小兄弟水痕你快给他看看啦,这小身子骨哪受得了再折腾,你瞧瞧,快熬不下去了。”
大夫白白眼,说实在的自己又没让他真问名什么的,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自己耽误时间到怪他人来了。大夫走上前要给床上的皇十七把脉,还未碰到他手能,床上的人就呼啦啦地瞪开眼,一双勾人心魄的眼可把大夫吓到了。
杜涉桓想到山里时,水痕的表现,连忙解释道,“我家小兄弟水痕不喜欢人家碰他。”
“那你要老夫怎么看病。”大夫看看杜涉桓,又看看床上的绝美少年,为难为难啊。
皇十七轻缓的嗓音慢慢地说道:“我只是外伤。”言下之意是不需要切脉诊断。
“就算不是内伤,你也是伤筋动骨,身上的伤口也需要清理、上药和包扎。”
“我可以自己来,不劳你们……”手上又传来一阵剧痛,皇十七嘶的一声咬住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夫抓到机会,履行他为人医者的高尚责任,叫杜涉桓准备清水毛巾,开出一放跌宕损伤的膏药命其配来,坐在一旁的床上就要动手给床上的人擦洗伤口。
“小娃娃,老夫知道你身上中得必然不是一般寻常的毒,你与人生分不爱往来碰触也是情有可原情理之中,但这硬生生推去人家善意的娇作样,我到是最看不惯的,要说你几句不爱听的话了。”老头子轻声轻气的说,化解了皇十七方才的生冷样,手渐渐也不那么紧绷僵硬了。
“瞧瞧,这漂亮的素玉似的纤纤细手,不擦干净了,治好了落下疤了多难看。”老头啧啧有词,心里正欢着,这难得一见的绝色啊,要是个姑娘指不定已经送入宫中给皇帝老儿享用去了,哎,苦了这娃,定是为这容貌受了一肚子的气才不肯让人碰自己。
皇十七因老人的话眼眶又有湿润感,极其懂事乖巧地说:“老先生安心啦,这手是决计落不下一星半点疤痕的,别说是这手了,就这身子也不会落下一星半点的疤痕。”
老大夫愣愣无语,久久才说了句没让皇十七听到的话,他说:“可惜是个男娃,哎,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