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春寒待晓眠

61、弘皙

　　黄昏时分的空气干爽的出奇，碧蓝碧蓝的天空中白云的群落快速的聚而又散。夕阳得意洋洋的挥洒着它最后的瑰丽，放肆的吻上了怡亲王府象征高贵尊荣的绿筒琉璃瓦。晚霞中的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
　　飞倦了的鸟儿们鸣鸣啾啾歌唱着结伴回巢。一对麻雀拍打着短小的翅膀向同伴打了声招呼转向自己寄住的院落。一路卿卿我我着却在飞越院墙的刹那硬生生地在空中悬停，翻了几个跟斗狼狈的跃上了房檐。
　　院子里正落叶狂舞，一片混乱中凌厉的剑光魔障了一般满院子飞窜，张扬跋扈而又杂乱无章的四处戳刺，卖力地试图把已然狼藉不堪的局面祸害的愈发不可收拾。
　　持剑的是怡王府的二格格，此刻她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不遗余力的折腾着漫天漫地飘舞着的落叶以及天盈饱受摧残的神经。
　　叽叽喳喳的几声鸣叫，两只小麻雀愤怒地从摇摇欲坠的小巢中仓皇逃出窜向爹妈，然后麻雀一家子呆立在房檐上继续看戏。
　　“格格，您歇会儿成么？哪有您这麽练剑的？”天盈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双手拢在嘴边冲着风暴中心大喊。
　　“……”无人应答，叶片仍在身不由己的飞速旋转。
　　“格格，快停下，太伤身子了！”
　　“……”叶片继续旋转。处于风暴中心的那柄剑畅快淋漓的挥洒着，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格格，奴婢知道您这心里头有气，可也不能这么和自个儿过不去啊！”
　　“……”片片黄叶哀鸣着，违背万有引力地试图去拥抱蓝天。
　　“哎呀格格，您——啊！王爷！奴婢给王爷请安。”
　　疯狂飞舞的落叶终于纷纷扬扬飘然下落，思梦大笑：“天盈，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奴婢也是没法子，只能借王爷的严驾。若是连这也不管用，那奴婢就只能去请真佛了。”天盈苦着脸上前把准备好的手巾递给思梦，一边又半是心疼半是愤懑的抱怨：“有您这麽撒气的么？多大点儿事儿啊至于这么折磨自个儿？人家二公主不过一句客气话，您怎么就……”
　　“行行行打住啊！谁说我在生她的气了？就她那样，值得我为她生气么？”思梦把手巾甩给天盈，扬眉瞪眼，“再说谁告诉你我在生气了？我看起来像在生气么？我心情好得很！”
　　心情好的“很”？天盈环视一片狼藉的院子和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残花枯草，无言以对。确实好的“狠”啊！
　　“愣什么呀？快准备准备出门了，总不好叫客人久等啊。”思梦站在房门口催促，“人家那可是郡王爷，怠慢不得的。去晚了大哥又要跳着脚教训我不知礼数了。”
　　您不是么？天盈腹诽。半个时辰前大爷那边就过来人请，说是理郡王来访，这位偏跟没事人似的直挨到现在才出门，这葫芦里头到底揣着什么药啊？
　　“哼！正愁没地儿撒气，他倒送上门来找揍。今儿要是不好好招待招待他我都对不起我自个儿。”思梦嘴里嘀嘀咕咕，唇角扯一扯现出一抹勉强算是纯良的笑容。
　　撒气？您不是没生气么？天盈瞟瞟那明显带着算计的甜笑，聪明地将这句话咽下，“格格，二公主的事和理郡王爷无关吧？您可不能乱发脾气搞株连啊！”
　　“二公主？关她什么事？”思梦疑惑回头，有些茫然，“她……对哦，还有她的事。呵，正好一并算了，妹债兄偿天经地义。我告诉你一会儿不许拦着我，我今天整不死他我！”
　　天经地义？老天爷会哭死的！天盈在心里为倒霉的郡王爷哀嚎三两声，飞快的盘算着，既不是二公主的事，那格格这到底在气什么啊？这理郡王什么地方惹到她了么？不管怎么样那都是郡王爷啊，不好搞得太过分吧？

　　“呦，郡王爷来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来晚了。”人还没进屋，思梦饱含“歉意”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天盈见怪不怪地看着一路上还跃跃欲试的琢磨着怎么整人就差揎拳撸袖的思梦在踏上弘昌书房的第一级台阶后迅速换上了一副如花笑靥，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垂首跟上。
　　“妹妹这是说哪儿的话，客气的这样？快别这么叫，在这府里叫什么郡王的，还不臊死了我！”主位喝茶的理郡王弘皙看见思梦进屋，连忙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哪里是客气话？正经是皇父圣旨封的、咱们这一辈儿里头第一位王爷，怎么王兄觉得臊得慌？”思梦笑得心无挂碍满面纯然，极其天真的不解着，“莫不是封个亲王才舒坦？”
　　“啊？”弘皙噎在当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弘皙刚开口就被挤兑，弘昌皱眉，“思梦，胡说什么呢？来晚了还有理了？你一个人躲屋里头忙什么呢，怎么这会儿才过来？有什么非办不可的要紧事，害王兄等了这些时候？”
　　“啊？王兄早来了么？天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听完弘昌一迭声的责问，思梦十分配合的惊诧莫名，无辜的目光立刻投向天盈。
　　“我……”天盈更加无辜，张口结舌的不知思梦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一时也不敢乱说话，只得胡乱认了下来，“是奴婢的错，请主子责罚。”
　　“不是责罚不责罚的事，责罚你就能把王兄干等的这些时间补回来？”思梦瞥着弘皙不依不饶。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妹妹何必挂心？”弘皙缓过劲来，见状端着架子颇为大度的摆手，忽略了思梦脸上愈发灿烂的巧笑。
　　“不是这么说，其实我本来就没什么事，不过闲着没事看书呢，倒叫王兄白等了这些儿时候。”思梦垂下头开始玩弄手指，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内疚。
　　“不碍事不碍事，正巧我和你大哥也有些话要说，算不得久等，妹妹实在不必为这点事自责。”看思梦又愧又窘地头都抬不起来，弘皙内心极度满足，被怠慢出的火气迅速消失，代之以谦和的微笑，“不知妹妹在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程门立雪。”四个字蹦豆般干脆利落、早有准备。
　　“呃——咳咳咳——”弘昌一口茶险些呛住，顾及弘皙的面子，警告的瞪了思梦一眼硬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弘皙微愠，脸色有些发青，手掌按在桌面上似乎就要拍案而起。但他很快想起了怡王府的地位和思梦的受宠，眼里刚刚燃起的火苗闪了两闪又灭了。很快地整理好情绪，他咬着牙挤出一丝笑决心尽快进入正题，“呃妹妹，我今天来其实是为了……”
　　“为了讨碗酒喝，是不是？”思梦盯着那张又挂上笑容的脸微有些遗憾的咂咂嘴，怎么就忍住了呢？
　　“喝酒？”弘皙有些愣，他发现自己实在跟不上思梦的思路。
　　“王兄饭点儿登门，不是为了吃饭么？”思梦眨眨眼，一脸不解。
　　“呃，不不不，我已经吃过了。”弘皙连忙摆手。
　　“哎呀，还以为王兄是要一处吃饭呢。怎么王兄已经吃过了么？我可还没吃呢！才刚出门前天盈叫我吃些东西，我还说该陪王兄一起吃。”思梦英挺的眉峰蹙到一起，遗憾而哀怨的看着弘皙，脸上写满了“你耍我么？”
　　天盈不齿。你没吃饭？那是谁晚餐吃了整整一屉蒸饺？吃个饭跟报仇似的咬牙切齿，吃完了又疯了似的舞剑，都不知道是在消食还是在自虐！
　　但显然弘皙对思梦缺乏了解，面对着思梦写满无辜的脸，他是真的有些尴尬，“是我莽撞了，要不妹妹先去吃饭吧，吃完我们再谈。”
　　“这怎么好？我去吃饭把王兄一人晾在这里，多失礼啊！我不吃了。”
　　“哎，不吃饭怎么行？那这样吧，我们一起用饭，边吃边谈，如何？”
　　“王兄不是吃过了么？吃多了伤胃啊！”
　　“那妹妹先吃。”
　　“不要，我不能失礼。饿死事小、失礼事大。”
　　“……”
　　“思梦，你有完没完？有客人在呢！”弘昌受不了思梦如此戏弄一位兄长，尤其这位兄长还是一个有着四团龙褂的郡王，他愤忿开口打断了关于“吃与不吃”的讨论。
　　“客人？”思梦转向堂中那个一直埋头冒充空气、看戏看到嘴角抽搐的年轻人，仿佛刚看见般夸张的惊诧道：“怎么这里还有一个人？真对不住我没看见。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朋友范世勋，字西屏。”被救出“吃饭”死循环的弘皙如释重负，呷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口，“上次听说妹妹想学棋，就帮着留意了一下。西屏兄别看年纪轻轻，棋术可是高明得很哪，说是国手也不为过。”
　　“听——说？王兄真是关心我呢。”思梦的话内容暧昧语气却感动的无可质疑，“这位范先生倒是很面善啊！”她瞪着那张欠扁的脸。范西屏？这小子居然这么大来头？
　　范西屏这个名字思梦是听过的，一度还十分仰慕。据说此人自幼便在棋道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后拜山阴名手俞长侯为师，经名师指点，更是进步神速，十二岁时就与俞长侯齐名了。三年后，范西屏青出于蓝，十战完胜恩师，从此，俞长侯便不再和他下棋。十六岁时，他便已成为闻名天下的国手，当世棋林高手如梁魏今、程兰如、韩学之、黄及侣等都曾败于其手。人称“胡铁头”的胡兆麟，素以棋力凶猛著称于世，也常是范西屏手下败将。这样一个传奇人物——思梦撇撇那张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脸——就是这个德性？几次三番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有什么目的？
　　“面善？”弘皙立刻露出一脸茫然，“你们见过面么？”他扭头问范西屏。
　　装！接着装！思梦鄙夷的在心里狂翻白眼，我们有没有见过面，你真的不知道么？
　　范西屏却很配合，那张清秀白净比思梦沧桑不了多少的脸迅速堆起一个笑容，他放下茶杯拱拱手，认认真真的提醒思梦：“哦，不才曾与格格有过一面之缘，格格贵人多忘事，想是不记得在下了。格格好好想想，两天前在菊园，当时格格正和——”
　　此人绝对是故意的。好啊，在我的地头上还想让我吃暗亏，够胆量！思梦暗骂一声小人，立刻张口拦下范西屏的话，“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警告的瞪他一眼，思梦不爽的转移话题，“范先生精于棋道？”
　　“略知一二。”范西屏略一躬身，态度谦虚的无可指摘。
　　“既然只知一二那还是算了吧，我怡王府没闲钱养什么庸才。”思梦刻意说的慵懒。这人来这里做什么呢？他到底是弘皙的人，还是仅仅利用了弘皙？不管是谁的人，敢到怡王府做卧底，这份胆量都足以让人顶礼膜拜啊！
　　“哦，其实在下对方圆之术已小有心得。”范西屏愣了愣，给自己换了个说词。
　　“一瓶不满半瓶晃，王兄为何不找个好些的来？”这件事弘昌为什么如此积极呢？他有什么好处么？他和弘皙走得好像太近了些吧，老爹怎么没干涉干涉呢？
　　“格格！在下自幼熟读历代棋经，十余年不曾释卷；更兼名师指点，醍醐灌顶、悉心教化；自十五岁出道以来，大江南北与人对局鲜有败手，自问于棋林之中已据一席之地。”范西屏终于改变策略，开始积极推销自己。
　　“弈之一道，贵乎沉心静气、物我两忘。你说你熟读棋经，可知《石室仙机》言“开拓性灵，遣谢尘俗”？方圆动静——最是养性安神的学问。足下人不谦心不稳，这还不把我教到旁门左道里去？”思梦的语气益发闲散。最近日子太闲，刚和弘历吵了架也不好再进宫，傲天那边总不能十二个时辰一直呆在一起，剩下的时间是不是要找个什么人帮着打发打发呢？这范西屏看起来挺有趣的，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留下来？这个人好像不太简单……总不能一个不小心给阿玛添了麻烦啊！

作者有话说

　　我一诺千金，我是好人，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不许质疑本人人品，违者……拉出去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