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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风起 ...

  •   “弈之一道,贵乎沉心静气、物我两忘。你说你熟读棋经,可知《石室仙机》言“开拓性灵,遣谢尘俗”?方圆动静——最是养性安神的学问。足下人不谦心不稳,这还不把我教到旁门左道里去?”思梦的语气益发闲散。最近日子太闲,刚和弘历吵了架也不好再进宫,傲天那边总不能十二个时辰一直呆在一起,剩下的时间是不是要找个什么人帮着打发打发呢?这范西屏看起来挺有趣的,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留下来?这个人好像不太简单……总不能一个不小心给阿玛添了麻烦啊!
      “……”说好了不行说坏了也不行,范西屏哑然无语了。

      “……”思梦那边深思熟虑越想越远,范西屏却被她顶的哑然无语,翻着白眼想不出说辞。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思梦,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棋师?”弘皙忍着气勉强维持着礼貌——尽管脸上的笑容已经僵化的不成样子。他实在很佩服弘历弘昼兄弟两个——这么无理取闹的一个丫头,他们是怎么忍下来的?
      听到弘皙近乎于气急败坏的发问,思梦很给面子的认真想了想,然后很严肃很正经的开出条件:“至少要比阿玛强。王兄不知道,其实阿玛曾经想亲自教导我来着,后来又说我很有天份,他棋术不精怕耽误了我,就作罢了。现如今找了个先生,再怎么着也该比阿玛强吧!”
      看着弘晳瞬间黑下来的脸,思梦抿抿嘴,笑出两个酒窝。这次说的倒是实话,某天允祥不知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居然答应了教思梦下棋,结果两个人摆上棋坪打上棋谱没过一盏茶时间,当师父的就把棋子一丟连叫着不能误人子弟、换人换人。其实直到现在思梦都严重怀疑这是自个儿老爹因为政务繁忙懒得再挤时间教她而随口找的托辞。
      “这……恐怕很难弄清楚吧?”弘皙黑着脸听完思梦的要求,曲起手指搔搔脑门,“叔王是当年圣祖亲口称赞过的棋王,棋艺自是高明,西屏从来没和叔王对过局,怎么分得出高下?”
      “呵呵,这个很简单,直接比不了可以换个角度啊!”思梦诡笑,早有准备般开口,“范先生,实事求是地说,若是现在让你和当今皇上下棋,你说最后结果会是谁赢?”
      “这个……当然是——皇上。”范西屏迟疑了一下,随即眼露兴味,他猜到思梦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
      “那不用比了,阿玛和皇父下棋,总是阿玛赢。”思梦挑眉轻描淡写、气定神闲。
      “这不算。皇父是一国之君,煌煌天威,西屏怎么能赢他?”弘皙跳起来反对。皇帝的棋艺根本算不得上佳,范西屏绝对稳赢,可他是皇帝啊!这么比出来的胜负根本说明不了问题。
      “那阿玛不是赢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皇父一直是一国之君啊!”
      “可叔王不是范西屏!”
      “他们当然不是一个人,可阿玛也是臣子啊!”
      “可他是叔王!”
      “废话!他当然是你叔王。王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弘皙气结。
      “好了思梦,爽快点儿给个话儿,到底要不要?”弘昌彻底厌烦了这个话题,他觉得这个妹妹已经丢够了怡王府的人,“府里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刚才王大柏过来回话说只要你同意了那这事就成了。你就快给个痛快话儿吧!”
      思梦吃惊不小。王大柏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了十多年的总管素来稳妥。他能同意让人进府那只能说明他已经把这个范西屏的来意查清楚了,至少在他看来此人无害。而且范西屏是要做思梦的老师的,一直以来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关于思梦的人事安排,似乎都要报给老爹知道的,连王妃都不曾随意给思梦指派过什么人。现在明说让思梦自己拿主意,那是暗示老爹已经同意了么?他怎么会轻易同意了呢?老爹应该不会是忙糊涂了没多想吧?或者他这是要不动声色的看戏?那是不是该配合一下呢?!
      “思梦?痛快点儿!”弘昌不耐烦,拍着桌子垂着眼睛不停催促着思梦。
      思梦给他拍回了神,拂拂袖口轻飘飘扔下一句:“哦,那就留下吧,以后还请多关照喽范先生。”
      “呃?”还真痛快!弘皙反倒有了些狐疑,“妹妹,你……不用多想想了?”目的达到的太过突然,他有点儿发懵。
      思梦摇摇头微笑,“不用不用,既是王兄力荐的,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今儿在宫里还谈起呢,王兄是出了名的心细,范先生既是您的朋友,那自然是妥当的。”
      “呵,妹妹过奖了。”弘皙咧咧嘴,忽然就有些矜持起来,他慢条斯理、捏着架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妹妹今天谈到我了么?是……在娘娘那儿?”
      思梦撇嘴,这家子怎么都这么敏感?您虚荣的太过了吧,套话都套到我头上了,还套的这么直白,小瞧我智商么?“不是,是在虹薇姐姐那儿。前儿在崇文门买了几支绢花,今儿晌午送过去一支,偏姐姐说王兄已经给买过了,就没要。您想啊,这换季儿不忘给妹子送头花,女孩子家的零零碎碎王兄都记得,这不是心细是什么?”思梦有些情绪,一时没忍住语气里便带出了讥讽,话说完了才微觉不妥,便瞟一眼弘昌找补了一句,“我大哥都没给我买过呢!”硬生生把话里的重点转移过来,听起来就有些像是小女孩在攀比吃醋,更加不自然,引来了范西屏颇感兴趣的一瞥。
      不怪我没控制好,实在是一想起来就有气。思梦回瞪他一眼,低下头给自己找理由,同时不忿的回想起虹薇那尖尖细细仿佛一掐就断的嗓音:“谢两位妹妹惦记,不巧我家兄长前儿已经特特地给我买了送进来了,花儿样子呢自是比不得妹妹们选的秀气精巧,可总也是自家哥子的一番心意儿,所以么……妹妹这个我就不留了。呵呵,两位妹妹平日里聪慧灵巧圣眷优容的,我虽是不敢比,但这三两枝绢花倒也还拿的出来。”
      尖酸不忿的语气直激的思梦差一点就把手里的绢花直接摔到她脸上,静儿毕竟年纪小些,一个没忍住把茶碗一墩,招呼也不打起身就走。
      虹薇凉凉的话语追着她们出了门,“换季儿了容易肝火旺,妹妹那里皇父赏下的、下面奴才孝敬的时令鲜果从来都不缺,闲暇时不妨多用些……”

      思梦给气得不轻,但气过之后却从这几句话中品出了些别的东西。
      齐妃的闲言碎语九成九是从弘时那里听来的,这一点思梦当时就猜出来了。她奇怪的是自己的这些闲事连平日来往甚密的弘历弘昼都不知道,同样住在宫里的弘时是怎么知道的?这会儿看起来,显然是弘皙传播的,很可能他在花市见过自己和傲天。
      思梦盯着弘皙的侧脸笑得若有所思,弘时和弘皙两个人的私交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呢?
      “这虹薇也太不懂事了,说话做事实在欠考虑,我替她向妹妹告罪了。呵呵,别看她比你大,为人处事倒真不如妹妹灵透讨喜。”弘皙弄明白了情况,笑容尴尬地欠欠身子赔不是。
      “嗨,这有什么可告罪的?自家姐妹么,也怪我们事先没打听清楚就自作主张了。”思梦眼珠转一转,“王兄要真想告罪,倒不如了我一个心愿。”
      “哦?”
      “听说王兄近来武艺颇多进益,让我开开眼如何?”
      “我那两下子有什么好看的。”
      “阿玛前儿还和我说起,说是咱们这一辈儿里王兄的学问功夫都拔尖儿,叫我别天天胡闹多跟您学,谁知您却不肯教我。”思梦故作委屈。
      “哦?叔王真这么说?”弘皙眼睛亮了亮,“罢了,既然妹妹说到这份上,那我就献丑了。”
      “如此,思梦拭目以待了。”思梦点头,得意地笑。

      傍晚的时候,思梦很委屈,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冤。
      尽管她一开始确实想借口比武好好修理一下弘晳的,但考虑到这件事的“政治影响”,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花言巧语骗他拿着两个笨重的铜锤耍猴般舞弄了半个时辰,然后自己在场边很不给面子地装睡,气的年轻的郡王爷扔了锤子拂袖而去而已,如此克制的举动怎么还会被老爹提到书房听训,思梦百思不得其解。她专心研究着老爹身后那轴运笔俊逸的书作,心里觉得自己实在很冤。
      “好奇就靠近了好好看,这么死盯着像什么样子?”允祥头也不抬地哼出一句,思梦应声而动,乖乖的“哦”了一声上前装模作样的认真观赏。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还是不抬头,允祥问的轻松随和。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思梦已经在心里弯着手指算了半天,这阵子可以算的上错处的事情实在太多,思梦一时拿不准该说哪一件,别一不小心把老爹不知道的也招出来。“是……范西屏的事?可明明王总管说只要我同意就行的啊!这不是阿玛的意思么?”
      “是我的意思。”
      “那您……”您打得什么主意?
      “据王大柏的调查,他的想法简单得很,不单纯的另有其人。”
      “哦?理郡王兄?”这个思梦猜到了,“那范西屏……”
      “他进府不过是为了找机会看看《金谷九局图》。棋痴啊!”允祥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
      《金谷九局图》?
      “《九局图》在府里?!”思梦大诧,“怎么我都没听说过?”
      《金谷九局图》记录着唐玄宗开元年间,棋手王积薪与冯汪在太原尉陈九言家里下的九局棋。因陈府又称金谷园,故题为《金谷九局图》,谱中所载棋局厮杀激烈,招招都是难得的妙手,因而被誉为棋坛至宝。近千年来,《九局图》几经战火渐至不知所踪,世人盛传这一精妙棋谱已经失传。没想到这棋谱居然秘藏怡亲王府?!
      “你怎么不知道?”允祥反问,“事事你都要知道?天天净打听这些不着边的事儿。好好想想,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请阿玛明示。”思梦装傻硬扛。
      “不知道?”写完最后一个字,允祥丢开笔活动活动有些酸疼的手腕,“那就……回去想明白了再来。”
      “嗯?”啥意思?
      “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错在哪儿了再来见我。”
      “哦。”思梦蒙赦般挪向门口。这么简单!老爹今天不罚抄书了?
      “慢着。”允祥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这几天不要到处去疯,静下心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出你那院门。”
      “啊?”思梦大吃一惊,老爹这是……禁足令?!
      “没听明白?”允祥挑眉,危险的抿起嘴角。
      “不不不,听明白了,很明白。”思梦连忙摆手澄清,然后鼠窜而出,临走倒是没忘了为父亲关好房门。
      意识到书房里再没有旁人的存在,允祥脸上波澜不惊的沉静开始慢慢破碎,几分忧郁悄无声息的爬了上来。他怔怔地盯着灯光看了一阵子后,垂下手从腰间解下了一枚玉佩,缓缓举到了眼前。这是一块勾玉,平滑精致的玉面上浮雕着一只峨冠铁爪、引颈欲飞的凤凰形象,橙色烛光下,这只翎羽傲然的凤凰静静地散发着柔和润洁的光芒,庄严祥和、气势十足。
      “……这是蒙古那边今儿刚送进来的,说是格萨大喇嘛供在佛前亲自颂了上万遍心经的祥物,带久了能养性安神的,你这精气神儿一直不好,往后可得天天儿佩着,不能离身啊!”
      彼时的真切关怀言犹在耳,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是自己太多心了么?凝视着玉佩的目光渐至迷离,唇角的苦涩慢慢聚集,最终转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同一时间,天盈歪着脑袋等在院门口,有趣的看着思梦带着一脸复杂蹭了过来。
      “格格您这是……”
      思梦脱力般地摆摆手,无语的蹭进门。
      禁足令?!怎么可能?老爹忙烦了开玩笑的吧?
      第一天,思梦满怀激情又信心十足地坐在桌边嗑着瓜子等消息……
      第二天,思梦将桌子移到了院子里,略带着些焦躁吹了一天金秋的凉风……
      第三天,思梦无力地靠在院门口向着东北方向张望,直到望见一群暮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
      第四天,思梦终于认命的抽出一页纸,然后词藻华丽的描写了一番自己和弘历的争执。夕阳晚照时,允祥派人送来了对这份自白书的回复——一页白纸。
      “王爷这什么意思?”天盈不解。
      “意思是说我找的错误不对,还得再写。”思梦翻白眼,顺手抄起一支笔,在那张纸上简要描述了自己捉弄弘晳的经过,想了想又加上了傲天的事,“这纯粹是填补空白,空着半张纸多难看,多写点儿许久撞对了呢?”她这样对着天盈解释。
      第五天,思梦等来了两张白纸。
      “王爷可能觉得您写的太满了,怕您纸不够所以多送了些来。”天盈猜测。
      思梦撇嘴,开始为填满这两张纸搜肠刮肚。
      第六天晌午,允祥极其高效率地批复了这张满纸无聊至极的雕虫小计、充斥着阿猫阿狗鸡毛蒜皮的认罪书。和硕怡亲王的回复是——一叠白纸,外带三块上等徽墨、五支湖笔。
      “阿玛这到底想让我写什么?我哪有这么多事要写?”思梦抓着湖笔疑惑。
      “或许王爷以为您有!”天盈帮忙分析。
      “我哪有?”思梦偏头努力回想,然后真真切切地开始委屈——为了自己那被父亲严重质疑的人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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