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春寒待晓眠

59、花喻

　　一连几天没去长春宫报道，自然少不得要挨上一顿絮叨。思梦难耐的坐在椅子上，困难的维持着端庄的坐姿，嘴角规矩地弯起15度，恰到好处地微笑着。
　　“到底干什么去了？几天没听见你在我耳边咋呼，这心里头倒着实想得慌，问了你母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府里也是见天儿的不见人影。我心说都说天申是个风车轴子，今儿这么看，倒真冤枉他了呢！”皇后两手一摊，看着思梦打趣道，“前儿听齐妃提了一句，说这丫头莫不是在外面疯跑看上了什么人，一块儿玩儿的乐不思蜀了吧？唬的我这心里啊，没着没落的，只说着咱们爱新觉罗家这么个明晃晃娇滴滴的宝贝珠子，可是不能随随便便就便宜给了别人，必得千条百选得找个好后生才成呢！”
　　“啊？！”一上来就是这么一番似真似假的挖苦埋怨，说的还是这样的话题，思梦张口结舌的不知该如何回话，心说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啊？啊什么啊？要不是认识了什么人，为什么老不来？”皇后脸一板，试图表现出生气的样子，眼角却不小心的漏出了几丝笑痕。
　　“我——我就是四九城里逛了逛么！”思梦瞟一眼身后天盈手中的锦盒，计上心头。她咬着嘴唇，配合的露出一脸小女儿家的委委屈屈，“这眼瞅着换季儿了，崇文门的绢花又出了新鲜样子，我瞧了瞧倒和咱们宫里头堆的不一样，就忙着挑了些来孝敬您和各位娘娘，千辛万苦的好悬没跑断了腿，谁知道这礼还没送呢，倒先落了您一通埋怨。”
　　“哦？有这事？那你那礼呢？拿来我看看。”皇后示意身后的侍女上前接过那锦盒，打开一看笑了起来，“这么艳气，这真是给我们买的？”她拿出一支桃红的绢花亮了亮，眨眨眼笑道：“丫头故意寒碜我们呢吧？”
　　“这——”思梦脸上顿时一片红霞烧到耳后，暗恼自己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呵呵，格格就别藏着掩着了，四阿哥都说了呢。”一旁陪坐的裕嫔看着思梦在一片笑声中尴尬地发窘的样子，浅笑道：“难为二格格一片孝心，皇后娘娘又不会说给皇上，你也就别瞒着了。”
　　“嗯？元寿哥哥说什么了？”什么孝心啊？
　　“看看，她还不承认。”皇后把锦盒递给侍女，指着思梦佯怒道：“那边都把你供出来了，你这儿还扛着呢？”
　　“……”思梦眨着两只迷茫的大眼，越发的一头雾水。
　　“呵呵，格格想是不知道吧？娘娘呀，这几天实在惦记格格，就把四阿哥叫过来问了问，四阿哥都已经全说了。”还是裕嫔好心的为思梦解了惑，“说是格格早早的为皇上万寿做准备呢，对谁都瞒得死死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听见没有？还不据实说，到底忙什么呢？”皇后挑高了眉略带得意的看向思梦，“我们又不会露给皇上，你瞒我们做什么？”
　　“这——”这让我说什么啊？元寿哥哥你说个谎不用说得这么有技术含量吧？冷不丁的这叫我去哪儿想点子去么？
　　“瞧瞧，平日里白疼她了，连句心里话都不愿往外掏。”见思梦还是发怔，皇后故作恼怒地叹起气。
　　见皇后的“审讯”没什么结果，坐在裕嫔上首的齐妃理理衣袖，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娘娘还是别问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家心事儿多，不愿教旁人知道呢！”暧昧的语气，话语里满满的暗示点到即止却引得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一屋子女人又笑了起来。
　　“……”思梦翻翻白眼彻底无语，面对着深宫中这群整日无所事事只知闲聊磕牙的女人，她已经郁闷的没什么想法了。
　　“罢了罢了，不说就不说吧，瞧瞧这小脸儿红的，难不成是我这屋里头热？”半晌，皇后笑够了，终于挥挥手开恩道，“快出去散散吧，别再憋坏了。回头叫皇上知道了，又说我欺负他的宝贝侄女儿，心里头老大不乐意呢——哎，拿上你这盒子，既不是送我的，我也不留着了。”说罢一掩口，忍不住又笑起来。

　　好容易出了长春宫，思梦深吸几口气，方觉耳边热度稍退了些。一扭头，看见身后天盈抿着嘴在笑，不觉又有些羞恼，便脸一拉轻斥道：“你还笑，瞧瞧她们那说的都是什么？你也不知道替我圆圆，这会儿倒来笑话我！”
　　天盈捧着锦盒跟在后面，闻言忽又不笑了，跟上来几步小声道：“格格平素行止还是该多注意些。今天看来，皇后娘娘显见得是什么都不晓得，可齐主儿……奴婢这么瞧着，倒像是心里有些数。”
　　“她有什么数？便是有数又怎么了？还不许我在外头交个朋友？”思梦嘴角一撇，对着忧国忧民的天盈送上一对眼白，“她也管得真宽。哼！多新鲜哪，皇父阿玛都还没说话呢，哪就轮到她了？自个儿子都管不了，到来管别人家的女儿，这是操的哪门子闲心？”最看不惯齐妃尖酸刻薄、没事找事的性子。
　　“格格，您好歹小声些，仔细别人听到了。”见思梦有些动怒，天盈也不敢再劝，只能无奈的皱眉，“她是管的宽，可咱们能怎么办？总不能不让人家说话了呀。这种事情，就是没影儿都能被人编排的齐整，何况您这……唉，您还是收敛些吧！前儿我听说……”
　　天盈说到一半忽地住了口，欲言又止的看着思梦。
　　“怎么了？你听说什么了？”思梦奇怪的看着她为难的神色，不解。
　　“这……格格，前儿我听府里的小厮私下里议论，说是福晋这阵子对您似乎也颇有微词呢！她可不比齐妃，这府里头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您说……”其实福晋的原话决不仅仅只是颇有微词这么简单，看平时那客气的简直生分的态度，她对二格格怕是颇多不满呢。天盈忧心地看看思梦不辨神色的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
　　“就这？这也值得你这样？唬得我还当有什么事儿呢！”思梦等了半天才发现天盈的发言已经完毕，不由大笑，“她早就对我有微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这会儿才来着急？”
　　“格格——”看到思梦满不在乎的语气，天盈一脸的不赞同，刚要张嘴却又被思梦抬手拦下，“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
　　她拍拍天盈的肩，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再回头已换了一副沉郁的表情，“她对我不满，我知道，一直就有感觉。她容忍我不过是碍着阿玛的态度，看着阿玛事事纵着我，她张不了口罢了。”
　　天盈听得有些发呆，“啊？那您为什么还……”还这么张扬跋扈、不知收敛？
　　思梦偏着脑袋看天盈，带着一种莫测高深的奇怪表情，看着看着，她又笑了起来。她知道天盈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脸上写着呢。
　　“看那边，觉得好看么？”思梦朝一边花坛的方向努嘴，示意天盈注意里面那一大片紫色的小花。
　　“这是……”天盈迟疑了一下，有点跟不上思梦的思路。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是那种栏杆边上、墙根底下常见的小野花。去年这个时候吧，我在养心殿的背后偶然间瞧见一棵，觉得挺好看就采了下来，不知怎么的被阿玛瞧见了，也说不难看。谁想后来皇父说他也喜欢，于是就让人留心采了种子种在这儿，没想到这会儿开出这么一大片。”
　　思梦蹲下来，细细抚摸着小花柔嫩的叶片，轻轻的笑着。
　　“好看么？”她问。
　　“好……好看。”天盈有些违心，这花细看上去真的很一般，简直没什么看头，也就是远远的看起来，一大片雾蒙蒙的紫色颇觉赏心悦目，而且这种东西放在满目锦华的皇宫内苑里——天盈皱眉环顾周围开得正盛的异种奇葩——实在有些……
　　“不好看吧！”思梦没有回头，仍旧注视着面前不起眼的小花，用一种了然的口吻说道：“我也这么感觉。原本觉得它长得还行，可放在这里怎么就这么不搭调？呵呵，想想也不奇怪，本就是贫贱出身，即便是因为皇父喜欢而一步登天了，它和这周围的环境还是融不到一起——本就不是一路的么！”
　　她拍拍手直起身子，微微伸了个懒腰继续向前走，语气悠闲地边走边说，“而且啊，我听说这宫里有不少人都觉得它碍眼，比如今儿闲疯了的那位。哼！见天儿的絮叨说它坏了这里的景致。可也就是空抱怨，她能怎么着啊？这毕竟是皇父喜欢的东西，有皇父在，她就是一肚子的不乐意，也得忍着。”
　　天盈站住，似乎有些明白了。思梦这是对她那没说出口的问题作了回答。可是……你是这么想的么，格格？那万一有一天，护着这花的人不在了怎么办？
　　“走啊！你想什么呢？”思梦一番道理讲完没听见回音，不由疑惑回头，却看见天盈愣在原地。低头想了想，她笑着踱回去，俯首凑近天盈，轻吐：“等到什么时候皇父不能再护着这花儿了……你是在想这个吧？”
　　天盈惊恐抬头，因为思梦准确猜中了她心中所想，更因为思梦轻描淡写的语气下大逆不道的内容。
　　“奴……奴婢……”
　　“……到那个时候，她又算什么？她和这花儿靠的是一个人，明白么？”看着天盈怔忡的眼神，思梦微笑，表情轻松的像是刚刚欣赏完一场绝妙的歌舞，“走了——”她说，“前头元寿哥哥过来了。”
　　天盈于是抬头，对面□□上，弘历面色沉郁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