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春寒待晓眠

58、凤逸

　　八月末，城郊的西山上，枫林似火、丹桂飘香，金风吹过，漫天满眼的都是热情燃烧的橙红。层叠蔓延的红叶深处，隐约露出了枫云庵微翘的檐角。
　　“他还说了什么？”庵主信尘师太静立在窗边，素手闲适地抚弄着桌上长势繁茂的米兰，漫不经心的问着。她柔婉的话语沉静温和，唇边甚至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痕。
　　“呃——”垂首侍立于身后的一男一女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互相看了一眼，最终，男子闭了闭眼，认命的上前一步作了“出头鸟”。
　　“禀凤使大人，龙使只是向属下等传达了龙主的命令，交待务必尽快查出对方身份。别的……”
　　“别的还有什么？”不容欺瞒的睿智眼眸中是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威仪。
　　“还有……龙使说，凤逸这边若是人手不够，他可以派人过来……帮忙。”最后两个字说的极没底气，堂堂的八尺男儿就快要缩到桌下去了。
　　“哦？帮忙？”一直闲望着窗外的女尼在听到这个词后终于回过身来，娴静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我用他帮忙？他居然认为我需要他帮忙？！”嘴角的冷笑毫无征兆的凝固，冰寒的气息一点点蔓延开来，“居然故意说出这种话，他当我凤逸没人了么？！简直欺人太甚！！还有你们——”她猛地转身疾步走向一旁的书案，在一叠书札中快速的翻检了几下抽出两份文书，略略扫了一眼便隔着桌子狠狠扔了出去，薄薄的几页纸并没有如想象般轻盈下落，反而旋转着笔直飞向了房中伫立着的两个人。
　　没人敢躲，两人硬挺着站在那里，文书带着不小的力道狠狠撞上了年轻的胸膛，随后泄气地飘了下来。
　　“你们，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么？查了整整五天了，这就是你们给我递上来的东西？！”柔美的眼睛里狂燃着业火，端丽的双唇毫不留情的突出冰冷的咆哮，红木的书案被捶的咚咚作响，投在青石地面上的桌影轻晃了起来。
　　“真是越发的长出息了，越来越会给我露脸。嗯？你们自己看看你们写的这些东西，除了对方都穿黑衣之外，你们还能不能告诉我些别的东西？我是说，你们究竟还能不能查出来些别的东西？”一迭声的怒斥停了一下，暴怒的女尼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冷笑，“我倒忘了，你们还知道他们都是男的。嗯，还不错，总算没有把凤逸的脸面丢尽。”她嘲讽的点点头。
　　这简直就是侮辱！年轻气盛的女孩子听不下去了，她向前踏出一步，刚要开口却被身旁的男子拉住了衣袖，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区区几个刺客你们都查不清？要你们有什么用？你们老实告诉我，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提前招呼自觉滚，我这里容不下饭桶！”恶狠狠的撂下狠话，冷烈的眸光扫向屋心。
　　“禀凤使，属下正想向您禀报，事情已经略有进展。”看她的咆哮已告一段落，男子恭敬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声调微微降了降。
　　“今早鸣棋传来消息，有可疑人物出现在怡府二格格身边，似是刻意接近。”
　　“什么来路？”伸出手指，端详着精心养护的毫无瑕疵的指甲，声音再度回复平稳。
　　“不太清楚，只知道叫傲天，两月前曾出现在围猎途中，身边带有随从一名。哦，据说此人还与蒙古土谢图汗部郡□□津多尔济之女珊琲有些瓜葛。其他的情况属下正在查，一有消息，属下立刻，唉呦——”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被砸中的额头，男子错愕的抬头，对上两道倒竖的柳眉。
　　“既然有线索还愣在这里说什么废话？别人的桃花运我没兴趣听也不想知道，我要的是结果，结果！”顿了顿，挑眉看看仍低头聆训的两个属下，“还不走？是想让我留你们在我这庵堂里用斋饭，还是干脆等着和龙蟠派过来‘帮忙’的人聚餐？啊？还不快给我去查？”说话间，又是一个信封飞了出去，屋心两人落荒而逃。
　　直到跑进庵外那片火红的枫树林，两人才惊魂甫定的调理呼吸。女孩微微轻喘着，心有余悸的问男子，“她怎么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前后变化这么大？我们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不是我们惹到她，是龙使惹到她。”男子回头张望了一眼那小巧的檐角，中间相隔的不短距离让他的心情轻快起来，“你刚进凤逸不知道，这两个人一直不对盘，明争暗斗快20年了。龙蟠凤逸，亦是龙章凤质。历代龙使凤使都是人尖中的人尖，这要是斗起来，那能消停得了么？”
　　“哦？”
　　“不过历来都没有她这么能闹的。原先两部还是合作的时候多一些，只是偶尔略有些互不服气罢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要不龙蟠凤逸早散了，哪还能传到今天？——那时候是所谓的龙凤呈祥。”
　　“现在呢？”
　　“现在？倒没什么说法，应该算游龙戏凤吧？呵呵，她总比龙使差一些，就总是不服气。其实谁都看得明白，龙使一直让着她。”
　　“这样啊！那我猜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什么故事。”女孩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天上飞过的一只长尾巴喜鹊憧憬的笑了起来。
　　“或许吧！”男子没什么兴趣地敷衍了一句，提醒道：“不过这个故事你自己编编就好，千万不要让她听到，这是前辈的经验之谈，一提到龙使她一定会发脾气。”
　　“那你刚才还提？”
　　“那是因为她问起了。”男子踢了一脚脚下的落叶，“记住，永远不要试图隐瞒或者欺骗她，这女人精明得很，她能坐上凤使的位子决非偶然。知不知道，就刚才她扔过来的那几页纸——”顿了顿，瞟一眼女孩子不甚在意的表情，双唇一弯轻吐，“——她连一成功力都没用上。”看到女孩瞬间瞪大的双眸，不由得暗笑起来，“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平素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当年鸣棋在时，也常常被她吓到，如今被派了出去，还不是见天儿的念叨着想她，每次传信时，都想着回来看看她——今天是让你赶上了，其实她只是偶尔脾气不好而已。”只不过这偶尔的坏脾气一发作起来，破坏力十足。暗暗揉了揉被信纸撞到的胸口，不由得倒抽一口气，还真疼！侧头看看懵懵懂懂的女孩，笑出声来，“快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要好好计划一下，短期内多多少少要拿出些东西出来，别又把她惹急了……”

　　“昨宵风雨到池塘，闻道东篱菊绽黄。看去亭亭扫俗艳，摘来淡淡挹真香。”菊花丛中传来傲天持重温润的声线，在秋菊特有的馨香中荡起几丝涟漪。
　　思梦其时正俯身观察着一朵白菊嫩黄的花蕊，闻言从那层层叠叠堆云般的花朵上方抬起头来，笑一笑接道：“柴桑旧日曾经赏，彭泽当年自引觞。纵使园林春富贵，独甘隐逸傲秋霜。”
　　“好，小怡果然好才情。”傲天在花丛中负手而立，眉眼带笑看着思梦，丝毫不掩饰双眸中的欣赏，“只是这‘纵使园林春富贵，独甘隐逸傲秋霜’一句，倒不像是小怡这样的女孩子说出来的。”
　　“哦？我是哪样的女孩子？为什么说不出这话？”思梦绕有兴致地歪头看他。
　　“你出身在那样的门第，怎么会……哦，我是说看你的衣着举止，该是哪个名门望族的小姐吧？”傲天一时放松竟然失了口，回过神来连忙找补。
　　“我？算望族吧！”思梦扬起头看着一碧千里的长天叹一口气。傲天，你果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深呼吸，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打算暂时不再追究这个问题。“秋天真好，不冷不热，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思梦一语双关。
　　“是啊，多适合郊游的日子，幸而我们并没有虚负了这美景。”傲天细细揣摩思梦的话语，仍搞不清楚她是否因那句失言产生了怀疑，只好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傲天——”
　　“嗯？”
　　“读过《逍遥游》吧？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天高远，看不到尽头，那么我们看到的蓝天，是它真实的颜色么？面对一无所知的事情，我们看到的是真相么？
　　“啊？”傲天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你果然怀疑了么？
　　“呵呵，别是没读过吧！”思梦笑了笑，回过头揶揄地看着微露窘色的傲天，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张口，“人生短短几十年，要做那么多事，有多少是自己真的需要去做的呢？忙忙碌碌的，这几十年没怎么过就没了。想想看，真觉得不公平，老天什么都不做，为什么却是永恒的？”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思梦立刻恼火地看向这个闯入者，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子破坏了她难得一次的深沉，使她发给傲天的警告劝诫信号大打了折扣。
　　“你一直在听我们谈话？”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思梦脸上的不悦显而易见，“知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
　　男子有些痞痞地晃了晃脑袋，这个动作让思梦想起了弘昼。这几天和傲天到处逛，倒是有日子没进宫了，明天去转一圈吧！
　　“凑巧，凑巧了。嘿嘿，就听见最后一句。”男子望天喊了一声冤，举起手友好地向前走了一步。
　　思梦冷着脸没有看他，一转身对着傲天笑道，“我们再去别处转转？”
　　傲天略一点头，两人联袂离开了堆锦叠秀的菊花园。
　　那男子讨好的笑容在撞了个没趣之后慢慢地淡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可以称之为奸诈的“诡笑”。
　　不和我说话么？小格格，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说

　　嘻嘻，新春贺礼！2008快乐哦！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