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心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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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允祥烦躁的翻阅着户部送来的账目，越翻越快，那成堆成堆的数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头昏眼花，脑袋发木，太阳穴一拱一拱的疼。
年羹尧奉旨征西，几十万大军打了一年，国库快被掏空了。如今好不容易打胜了，又要论功行赏，一下子就是好几十万两银子的事，可如今的国库里却是捉襟见肘，任他有三头六臂，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可恨那年羹尧，竟是个铁门闩，上折子请的赏银竟是一个铜板也降不下来。说什么将士们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朝廷给些赏银是应该的。哼！天知道这些银子最后到底都落进了谁的腰包？
年羹尧，又是年羹尧。允祥狠狠地合上账目，揉着眉心向后仰倒在椅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不错，他的确很讨厌这个人。不过一个汉军旗的奴才，赖着先帝提拔皇上倚重才走到今天，竟然骄纵狂妄的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倚仗着自己是藩邸旧人、椒房懿亲，在朝里朝外横行无忌，任是谁也不放在眼里，就凭着手里的那几十万大军，竟是跟朝廷叫起板来，官员任用、赋税钱粮，他处处插手，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啊？听说他在军中处处比照当年十四弟的排场，为人更是狂悖不法、胡作非为，种种僭越之处早够上杀头了。更可恨的是朝里那些惯做墙头草的，溜须拍马、阿谀谄媚、纷纷逢迎，现在年羹尧的身边俨然一个年党，而其中甚至可能包括了隆科多！另一方面，闻说那帮清流们，那些御使言官个个看年羹尧不顺眼，都在密谋着倒年，勇气固然可嘉，但对皇上的大局会不会有影响呢？这种忠心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之人利用而使本就混乱的朝局更加复杂。而这些天朝堂上下的波谲云诡，皇上到底清楚不清楚呢？
允祥疲惫的合上双眼，脑子里又浮现出一个时辰之前养心殿中的一幕。
奉旨进宫伴驾的年羹尧竟然毫无预兆地跪倒请求皇上为其子指婚，还胆大包天的暗示自己看中了思梦。当时允祥真被吓了一跳。这年羹尧，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成？听说他新纳了蒙古王公的女儿做小妾。年羹尧，是这件事的成功给了你胆子么？可是你忘了，我爱新觉罗允祥可不是那毫无胆色战战兢兢的蒙古藩王。想娶我的女儿做儿媳也该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何况，思梦的身份——九天灵凤——也不是你们年氏一介包衣要的起的。
当下放下茶杯站起身，刚要开口，却被皇帝抬手打断了。只听的皇帝含笑告诉年羹尧，思梦机灵可爱深得圣心，皇后跟前也离不了她，再加上年纪尚小，指婚的事另作考虑吧！
感激地朝御座上一派泰然的皇兄笑笑，允祥冷冷得看着年羹尧失望地退出殿外。年羹尧，你此举到底是拉拢示好还是挑衅示威？你是想验证一下自己到底能得到多少圣眷么？那么，结果如何呢？大将军可满意否？
听着皇帝笑着安抚自己的话，允祥当时真得很想告诉兄长，自己真得很烦这个人。不过这一点皇帝应该心知肚明吧！
事实上，他对年氏积郁已久了，就是碍着身份地位不便多言。如今年羹尧圣眷正隆，他更是凡事让年几分，生怕起了冲突让人看了朝廷的笑话。可恨那年羹尧竟毫不知收敛，步步紧逼。他想干什么？扳倒我这个怡亲王取而代之么？允祥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哼！凭你也配？要妒嫉也该慎重选选对象，不要如此不分好歹、不知进退。
允祥猛地睁开双眼，那双被雍正帝称赞过无数次的眼眸里流露出鄙夷的目光，高贵而轻蔑，这使他的整个人现出了令人不敢逼视的凛不可犯的威仪。
推门而入的思梦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神情，她呆住了。这就是龙子凤孙天生的气度风范么？难怪那些官员们会如此惧怕这个在思梦印象中一向和蔼可亲的阿玛。不过这个表情——应该不会是摆给我看的吧？思梦在心里小心翼翼的把九天神佛包括过路的神仙都拜了一遍，这才上前规规矩矩的请安见礼。
允祥冷眼看着思梦一板一眼的行礼，每个动作都难得的标准利索，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这丫头，每次闯了祸以后，就会非常非常懂规矩。所以很多时候允祥根本不必去查就知道她一定又出错了，她自己却意识不到，总对人说自个儿阿玛是神仙，有千里眼顺风耳。想到这儿，允祥的笑意更深了。
“思梦啊！知道今儿个叫你来干什么吗？”允祥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思梦坐过来。
“知道。”思梦无意识地张口，猛地清醒过来，又忙不迭的摆手，“不，不知道，还请阿玛明示。”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阵子没见你了，着实想的慌，叫你过来看看。”允祥好笑的看着思梦，顺口说道。
不是昨天才见的么？思梦疑惑，老爹你忙糊涂了吧？
“阿玛事情忙，平日里也没顾得上多关照关照你，让你受委屈了，不怪阿玛吧？”允祥略带了些歉意。这倒是真的，朝里事务繁杂，使他几乎无暇顾及妻儿，算起来，他见思梦或许还不如宫里的皇帝频繁。
“不会啊！思梦没有受过委屈，母妃和兄长们都很关心思梦呢！”思梦忙回答道：“倒是阿玛，您合该多注意些身子，不要太过操劳才是。”思梦想起小说中模模糊糊的印象，怡亲王在雍正年间就殁了，不由得一阵心慌。
“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允祥侧头看着思梦，两年了，思梦明显的长大了，脸庞愈发的圆润明媚，身材也开始现出了少女柔美的风姿。这个孩子，将来会是个美人吧！只是可惜了，恐怕注定好花无人赏！允祥暗叹了口气，转口问道：“思梦啊，最近在读什么书啊？”
“啊？哦，今天看了《通志•金石略》。”
“哦？对金石有兴趣？四书五经都读完了？”允祥大感意外。
“是，都读完了。女儿又不指着它们考状元，就没有细细推敲，只大略看了一遍而已。”思梦躬身答道。开玩笑，我学中文出身诶，虽说十来年忘了个差不多，但如今重拿起来看，怎么也比那些刚认识字的小孩儿学得快吧？
“不能这样讲，这些圣人之言，还是该多读几遍，立身行道才有标准。”允祥抚抚思梦的手，语重心长。
“是，女儿记下了。”
“嗯，那就好。”允祥看看思梦，明知道出了这个门她可能会立刻换副模样，却还是被她的乖巧样子打动了，原本的处罚到嘴边换了一句：“回去把《金石略》抄一遍拿来我看。”
又抄？老爹你罚人就知道抄书啊？太没创意了吧？思梦噘噘嘴，忽然一阵庆幸，幸好刚才说的是《金石略》，要是这几天看的是《史记》那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了？老爹这次的处罚很轻呢！忙答应了一声，“是，女儿这就去抄。”
“嗯。”允祥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几天好好练练弓马骑射，你千方百计地让你皇父准了你去木兰，不是去给我丢人的吧？”
“啊？”思梦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这表示父亲对她为去木兰而钻营到雍正跟前的事已经不再追究了，连忙欢天喜地的应了声“是”。想到能离开这个无聊的京城，摆脱每天“皇宫——王府”两点一线的刻板生活，和老爹一起去旅游，一时激动难抑，扑上来抱住老爹的脖子，一车子一车子地倒好话。
允祥被思梦失仪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忙把她推开，整了整神色道：“这成什么样子？刚才的稳重劲儿上哪儿去了？外人面前你也这样没规矩来？还不快回去，叫天盈给你准备准备，看看有什么该置办的没有？写个单子让你母妃给你准备出来。”说到最后终于绷不住了，忍不住微笑着斥道：“还不快去？”
看着思梦欢快的跑出去，允祥终于淡淡地笑了。这个孩子，这两年反而没了初进宫时小大人似的稳当，渐渐流露出了属于孩子的真性情，学会了撒娇讨赏学会了耍赖胡闹，也常常闯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祸事，面对这种变化，允祥情愿相信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多多少少算是合格了吧？才让思梦渐渐放下了心防，举止行为完完全全的像一个孩子。她，应该快乐很多了吧？
只是，思梦的头脑毕竟还是与一般同龄的孩子不同，两年来，她的心机恐怕更上了一层楼，所不同者，只是更善于隐藏，或者说是更加圆滑了。单看她小错不断大错却从来不犯，每天都能把皇帝皇后哄的开开心心，这份本事就不是普普通通什么人能够做到的。这是她从小在困难的生活环境中练出的谋生之道么？然后皇室的生活又让她不断地练习提高这个本事。可怜的孩子！每每看透她一些状似不经意的行为背后隐藏着的小心机，允祥的心都会酸痛无比，然后加倍的疼爱思梦。但疼爱归疼爱，他却不想拦阻思梦对这项技能的不断应用。原本太有心计的人是不讨喜的，没有哪家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那么多的心眼儿，但是，思梦是不同的，将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需要更深的心机和城府，才能够周旋在她那个尴尬的身份中游刃有余。到了那个时候，身边没有了自己为她遮风挡雨，能保护她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头脑了。所以，思梦的聪慧是上天的恩赐，是神灵赐予灵凤最坚实的保护，允祥看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去反对这种保护。
怔怔的看着眼前一盏如豆的灯光，允祥细细体味着身为人父的不安与苦涩，苦涩的背后，还隐藏着淡淡的欣慰与自豪，这种复杂的感觉是家里其他任何一个孩子所不曾给予他的，他们身上所缠绕的，永远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纲常。唯独在思梦来了以后，才带给了他这种另类而新奇的感觉——一种名叫幸福的感觉。谢谢你，思梦，谢谢你，带给了阿玛这种平平淡淡的幸福。阿玛一定会尽全力守护住这种幸福，起码在能够守护的时间里，尽力给你一个平安快乐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心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