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春寒待晓眠

22、伪谶

　　刚进山门，一股佛香的烟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回荡着一阵阵悠扬的梵音，眼前善男信女拈香叩头络绎不绝。
　　“郎大人，你就在这种地方作画？”思梦忍不住皱眉开口，在这么乱的地方能画得出画来？
　　“不，我住在后院，后面清静得多，两位请随我来。”郎世宁肃手一让，请弘暾先行。
　　他带着弘暾两个人绕过大雄宝殿，从侧面月亮门进入一个小院，出院门拾阶而上，又走了一刻钟，来到了广济寺后院。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果然是个静心的好地方。”一进院，弘暾便忍不住称赞起来。
　　眼前燕舞莺啼，翠柏森森，连空气都清新的带着一股甜味儿。进入简朴的僧舍放下苇帘，万丈红尘的喧嚣瞬间便被隔在了帘外。
　　“真是个好地方，郎大人是怎么找到这个世外桃源的？”思梦一边观赏着墙上一幅幅形态各异的罗汉像，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
　　“机缘巧合而已，格格请用茶。”郎世宁将一杯茶放在桌上，招呼道。
　　“噢，好。”思梦闻言低头，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像框，里面嵌着一张油画肖像，是位有着一头栗色卷发身着中世纪传统曳地长裙的贵妇人。
　　“这是——”
　　“是我母亲。”
　　“令堂大人长得真漂亮，这幅画画得很传神。”
　　“这个自然，我一向认为他们西洋的画法最大的长处就在于写实，偏重形与质，于微处细细描摹。竟能做到九分相像纤毫毕现，极尽真实。”听到思梦对那幅肖像的评价，弘暾插口说道：“然而最大的弊端也在于此，太苛求真实，终究少了咱们书画中的那股子意境韵味儿。”
　　“但是在我看来，中国绘画太着意于笔法用墨，太过苛求意境，往往失真。绘画不是应该最大限度的把握真实么？”听得弘暾此言，郎世宁接口说道。
　　进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人已经就中西画法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完全把思梦丢在了一边。
　　两个画痴！思梦无奈摇头，将杯子里的茶全倒进嘴里，揭开苇帘走了出去。
　　漫步在幽静的禅院中，心灵总是能得到最大的安宁。思梦静静的体味着这难得的平和，远远的看到一个老和尚在一棵柏树下打坐。
　　轻轻走过去，思梦微微稽首，“大师安好？”
　　老和尚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思梦，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见他没有相谈的表示，思梦不欲打扰老和尚参禅，她微一颔首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料老和尚又睁开了双眼。
　　“小施主留步。不知小施主从何处而来？”他眼中光芒闪动着，带着探寻的目光看着思梦。
　　“从来处来。”陪你聊聊也好，这么著名的禅语还是接得上的。
　　“欲往何处？”和尚一笑，继续问道。
　　“往去处去。”就知道你要这么问。
　　“施主何人？”
　　“万丈红尘一过客。”不要问了，要露怯了。
　　“欲行何事？”
　　“觅的菩提好安身。”
　　“哈哈哈，小施主果然有慧根。”老和尚点头笑道：“老衲果然没有看错。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思梦疑惑。
　　“佛家讲：人生有三界，谓之贪嗔痴。施主痴念太重，难免连累心神，化生执念啊！施主听老衲一言，果能心魔净，灵台自空明啊！”
　　“大师的意思，我该如何戒得痴念呢？”
　　“放下执念，静神沉心。若施主果能戒得痴念，则必能……”
　　“必能怎样？修成正果么？”老和尚你不是想撺掇我出家吧？
　　“不不不，施主与佛无缘实乃命中注定。”听得思梦一言，老和尚连忙摆手。
　　“命中注定与佛无缘？哼！又是命定！也难怪啊，我一个七煞孤星，佛祖怎么会要我呢？”思梦自嘲一句，冷哼着准备离开。
　　“施主留步。”老和尚闻言站起身，“不知施主方才所言何意？什么七煞孤星？”
　　“不是大师说我与佛无缘么？”
　　“老衲的意思是，小施主命中注定奔波于红尘，今生非我佛门中人。却不知施主所说七煞孤星是何意？”老和尚带着思梦来到一张石桌前，示意她坐下说。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思梦摆摆手说道。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和尚，为什么要告诉你？
　　“方才听得施主的意思，这七煞孤星竟是指得施主自己么？”老和尚抚着胡子笑着说道：“可是老衲看施主却绝非煞星之相啊！”
　　“哦？大师懂得看相？”
　　“略知一二。”老和尚笑得慈眉善目，“不知施主从何而得这七煞之说？可否告知老衲？”
　　老和尚你好奇心还真强！思梦心想，也罢，既然你也懂得看相，就告诉你好了。
　　“这是近十年前的事了。当年我出生时，有一个道士为我批命，说我是什么‘七煞’之身。”思梦苦笑着，将当年道士对自己的评语告诉老和尚。
　　“有这种事？可老衲看施主的面相并非如此啊？”老和尚沉吟着，“不知小施主可否将生辰八字告知老衲，批命之说老衲也小有涉猎，不如让老纳再为施主算上一算可好？”
　　“这……好吧！”反正都是封建迷信，就让你们和尚道士斗斗法好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和尚终于松开了一直在掐算的手指，合掌道：“阿弥陀佛，依老衲所算，施主并非什么‘七煞’之身啊！”
　　“啊？真的么？可是，可是那个道士他明明……”尽管思梦平时一直自诩不迷信，此刻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在意这个结果。
　　“游方道士，信口胡言而已，施主天资聪慧，岂可当真？”
　　不是我当真，是别人当真了啊！思梦苦笑，母亲介怀了那么多年的谶语，到头来竟是一句胡言么？自己这母爱丢得还真冤枉！
　　“那我的命相实际如何呢？”
　　“华芒盈顶，霓霞披身，福禄影从，贵不可言。”老和尚又念了声佛低头说道。
　　“是么？可是曾经也有人为我看过相，说是我命相太怪，看不出来啊。”进京路上曾经遇到过一个算命先生，一时兴起让他为自己算上一算，那算命的算了足有半个时辰，最后就说了句命相太怪，算不出来，就收摊走人了。也是因此，才让思梦对自己是煞星的谶语半信半疑起来，自己要真是个普通人他怎么会算不出来？
　　“施主大贵之相，凡夫俗子自然看不出。”和尚微笑着说：“老衲问一句，不知施主落地时可有什么稀罕事么？”
　　“稀罕事？”思梦大惊，老和尚连这都看得出来？“我出生那天据说有凤鸟大现。那道士还据此说我那孪生的妹妹就是这金凤转世呢！”
　　“凤鸟大现？”和尚掐指一算，点头道：“这就难怪了。”
　　“大师可是算出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漏。”老和尚躬身竟是对着思梦深深一礼，又说道：“老衲只能告知施主，施主日后切不可再妄自菲薄，以施主之身，绝非什么七煞孤星。若老衲没有算错，那日所现之灵凤并非为了令妹，乃是为了施主而来。”
　　“我？”思梦惊讶极了。
　　“正是。施主乃是以灵凤之身下界应劫，是至尊至贵之体啊！”
　　“啊？”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思梦，你在这儿？”正在思梦欲向老和尚详加询问时，弘暾走过来，“我找了你半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向老和尚行了个礼，转向思梦说道。
　　“可是我还有些事情想向这位大师请教呢！”
　　“天色不早，小施主早回吧！老衲所言已尽，剩下的便是天机了。”
　　“啊？哦！”听到他这样说，思梦失望地低下头。
　　“好了，大师，那我们告辞了，多谢大师照料舍妹这半日，在下等改日再来拜访。”弘暾点点头，拉住思梦准备离开。
　　“小施主只需记住老衲前面所讲的话，凡事顺其自然便好，老衲言尽于此，恕不远送了。”老和尚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走了，还看什么？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弘暾一路看着思梦若有所思的脸色担心地问。
　　“也没说什么，就是开导了开导我。”思梦扬起笑脸：“二哥，我们回吧。”
　　“哦，好。”
　　小院中，老和尚又回到了那棵柏树下，掐指算着，半晌才缓缓开口：“灵凤应劫而生，何故竟降于太平盛世？既算不出其前之因果缘起，又算不出其后之命数未来，竟像是生生塞入这滚滚红尘般，本是凤身却无凤运，奇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