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双》春寒待晓眠

21、繁市

　　农历的二月底，正是乍暖还寒的早春时分，天气渐渐的和暖起来，空气里却还留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凉。大清国第四代君主康熙皇帝驾崩已近四月，经过了百余日的动荡不安，国家的各项工作已逐渐步入正轨，百姓们的生活也已恢复常态，市集上摩肩擦踵、熙来攘往、好不热闹，端的是一派太平盛世、天朝气象。
　　“真热闹，京城不愧是京城啊！”思梦手里抱着一包瓜子，从一个店铺窜到另一个店铺，好奇的翻看着各种货品。
　　“那是当然的。机枢重地、天子脚下，自然是叠锦堆绣、处处繁盛。何况，我带你来的还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弘暾转着扇子，紧跟在思梦身边说道。
　　“哦？”这里是清朝的王府井步行街么？
　　“听过一首打油诗么？‘东西两庙货真全，一日能销百万钱。多少贵人闲至此，衣衫尤带御炉烟。’说的就是这里。”
　　“这么厉害啊！”思梦情不自禁的赞叹了一声，走进了一个首饰铺，顺手拿起一只碧玉耳坠赏玩着。
　　“你好像不大喜欢金银饰品？”弘暾跟进来在她身边站定，拿起另一只对着阳光照照，“看你逛铺子都只捡玉的看。”
　　“不错啊！挺细心的么！”思梦把耳坠在耳朵上比了比，扭头问道：“好看么？”见弘暾点点头，又放下说道：“不错，我是不喜欢金银首饰，金子晃眼银子傻白，哪哪儿都透着俗气。我喜欢玉，温润细腻、刚中显柔，透着那么一股子高洁。”她说着转身跨出了大门。
　　“思梦，你不喜欢刚刚那副耳环么?”弘暾听她说完愣了一下，追出来问道。
　　“喜欢啊！”
　　“喜欢为什么不买？”弘暾不解的问。
　　思梦闲适地磕着瓜子回答道：“我没钱啊！那耳环一看就好贵的，起码要三两银子。”
　　“才三两？！”弘暾吃惊，“这你都嫌贵啊！你等着，我去给你买来。”
　　“行了，大少爷。”思梦连忙拉住他，“你不用摆阔，我知道你现在带的钱多的够买下他的店。”
　　“那你为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思梦摆摆手，“女孩子看首饰啊，向来是看着好看买了就后悔。这耳坠尽管样式别致，质地却只是上中，果真买回去，过不了几天我就厌了，没得糟蹋了东西，还不如这么看看过过眼瘾也就罢了，让真正喜欢它的人去买吧！”
　　“思梦，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弘暾闻言歪头瞅了她半天，终于开口。
　　“切，你这才知道啊！”思梦将最后一颗瓜子丢进嘴里，笑了笑，忽而问道：“二哥，你见过圣祖仁皇帝么？他是个怎样的人？”到底真实的康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没见过几次，只依稀记得他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千年膺运，一国称尊，文德武功，经天纬地，实是雄才大略的一代圣主。”
　　唉！这评价和二百年后的官方的评价差不多，看来由于十三——不，以后要叫阿玛了——的失宠，弘暾接触康熙的时候并不多哦！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这么一个伟大的皇帝在自己孙子眼里是什么样子。”思梦笑笑，“你说，先帝殡天，这些百姓会不会伤心哭泣呢？”
　　“这个自然。圣祖仁皇帝御极六十一载，治下河清海晏、政事昌明，百姓安居乐业、坐享升平之世，怎会不感恩戴德？如今一代英主龙御上宾，又怎能不哀恸于心？”
　　“可是你看，这像是哀恸于心的样子么？”思梦指着街市上来来往往神色平和的人们，“繁华处依旧繁华，可有人与国同悲？”
　　“思梦，”弘暾惊讶得看着她，“你能注意到这个还真难得。不错，目下的确已无人感伤，因为他们毕竟失去的是皇帝而不是自己的父亲，时隔四月，百姓的哀痛已渐渐逝去，或许他们的生活已经恢复了原样，也或许原本就不曾因圣祖晏驾而有所改变。但是，尽管如此，他们却不会也不该忘记，他们曾经生活在熙朝圣世，生活在一代英主的圣明统治之下。先帝虽已大行，却留下了一个盛世皇朝，也不枉今生了。至于你说的繁华处依旧繁华么——”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行商贾客，在所难免嘛！”
　　“你说得不错，只是——”康熙真的留下了一个盛世么？思梦头脑中依稀浮现出电视剧中那个穷得到处找钱的雍正帝。表面的繁华晃花了人们的眼睛，金玉其外掩盖了败絮其中。二哥啊！你可知道你爱新觉罗氏的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你可知道我们的父亲每天都在为银钱不济捉襟见肘而发愁么？
　　“只是什么？”思梦只是个将近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想到这些？弘暾不由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这些话怎么能说呢？思梦对上弘暾探寻的眼光，心里一惊，暗悔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行，不能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了。“我只是想问，我们下一步去哪儿？”
　　“下一步？你还没逛够啊？”弘暾哀叹一声，他的腿好酸，可不可以不要再逛了？
　　“才两条街而已，现在回去，府里的人还没散呢。”
　　“那……”弘暾开始环视四周，想找到一个既可以让这位大小姐满意又不用太累的地方。正寻摸着，忽然看到前方一个黑色的身影。有了，天无绝人之路啊！
　　“思梦啊！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哪里？”
　　“看到前面那个人了么？”弘暾指着那黑衣人问道。
　　“在哪儿？啊，那是个洋人，你认识？”
　　“当然。他叫郎世宁，供职如意馆，平时我常去向他请教丹青。来，我们去和他打个招呼，他那里可是有很多希奇玩意儿哦！”弘暾“啪”的一合扇子，拉起思梦向前走。郎世宁的希奇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思梦被希奇东西迷住后，自己就可以趁机歇歇了。
　　“郎大人。”走到郎世宁面前，弘暾抱拳道：“真巧啊，在这里遇到大人。”
　　“是世子啊，我来这里买些颜料，您这是——”出乎意料，郎世宁的汉语说得相当不错。
　　“我只是随便逛逛。”弘暾笑笑，把思梦推到前面，“这是二格格，我的妹妹。”
　　“二格格好。”郎世宁划了个十字，躬身问好。
　　果然是欧洲人，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见了权贵还是没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思梦赞赏地看着他，这可是传说中的郎世宁啊！大艺术家啊！！伟大的文明使者啊！！！
　　“啊，郎大人，我也好久没有见识您的新作了，今儿既然碰上了就是有缘，一会儿去您那里坐坐可好？”弘暾迫不及待的引入正题。
　　“这——”
　　“不要。”郎世宁还没答话，一旁思梦抢先说道。什么稀奇玩意儿，一准儿是些钟表之类的，有什么意思。“我们去如意馆吧！”去见识真正的宫廷绘画。
　　“你开什么玩笑？让父王知道了不得了的！”弘暾连忙截住思梦这个危险的念头，如意馆是国家的正经衙门，里面又都是男人，哪有格格擅闯的道理？
　　“那今天你带我溜出来，给阿玛知道了不也是不得了么？”小子，你有把柄在我手里哦！
　　“那也不行。我宁愿因为这个被罚也不愿因为带你去如意馆而被罚。”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去一次么？二哥——”思梦拉起弘暾的手开始拼命摇。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弘暾把手抽回来，“就去他家。”
　　“我不去，我要去如意馆。”
　　“不行。”
　　“……”
　　“呃，二位，可不可以听我说一句啊？”被两个人晾在一旁的郎世宁一头黑线的开口：“世子，格格，我已经好久没去过如意馆了，也好久没回过家了。我现在住在广济寺。”
　　得，两个人全傻了，哪儿也去不了。还是弘暾反应快，他尴尬的一笑，问道：“不知大人你住在那里作什么呢？”
　　“我奉旨作一幅十八罗汉像，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月了。世子，您愿不愿去那里看看？也能给我提些意见。”郎世宁发觉二人尴尬，也觉得很过意不去，遂向弘暾发出邀请。
　　“这……思梦，你想去么？”路虽是远了点儿，不过到了那里就能休息了。
　　“去就去呗！只要不回府，去哪里我无所谓。”思梦不在乎地摆摆手。于是两票赞成，一票弃权，三人前往广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