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望》咸**澈

30、 第十章 失落雨燕归凤巢（2）

　　“小姐。”男子微微一笑，放开方才为了稳住她身子而捉住的手肘，好心提醒道：“以后走路的时候，可得当心点。”雅妮眼里一诧，“先生，您不认识我了？”男子往前方眺了一眼，出手止住了她的话，歉然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他说着，便往前走去，不防身上的一张单据落了下来。

　　雅妮正奇怪他怎么这么着急，待他走远，才看见他方才站的地方留着一张纸片，她捡起来看了一眼，正是顾客在交付定金时，旅店返给顾客的凭据。日期正好是昨天，还没有到期。仲杰走上来，问道：“没事吧？”

　　雅妮说：“没事。”说着，把单据收进了兜里，仲杰瞥了一眼，“什么东西就收起来了？”雅妮“哦”了一声，说：“是客栈交定金的单子，刚才那人掉的。这单子还是挺重要的吧？”仲杰禁不住一笑，“就爱管闲事，难不成你要亲自去还给人家？”

　　雅妮吸了一口气，突然道：“我没有管闲事。要是没有他给的药，你今天恐怕不能站在这里，跟我有说有笑的了。”仲杰一怔，“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雅妮笃定道：“当然是真的。”

　　夜里，雅妮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上眼，便回到了那个惊惶的夜晚。她独自奔跑在苍茫的夜色里，密雨如织，模糊的光景里，她看见一所房子。她不顾一切地跑上去，男子给予了他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不求回报，连姓名也觉得不必要留下。这样的人，这样的恩情，等闲忽视不得！她心下一想，便不由起来点了灯，将那单据找出来又看了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她将自己的想法给仲杰说了，便得到了他的欣然支持。本来要与她一起去当面致谢的，只因事务缠身，只好派了两个手下陪着雅妮去。雅妮买了几样礼物，又想起上次男子给她的伞似乎是极好的，只可惜被风刮走了。她心下稍觉过意不去，便买了一把同样的伞，找到了旅店。她到了男子的房门前，竟微觉莫名的忐忑，深吸了口气，才扣了门。

　　男子分明已经到了门前，也不急着开门，只是隔着门问道：“什么人？”雅妮想了想，才说：“先生，请开开门。在三合场的时候，先生帮过我，我是特地来道谢的。”男子又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雅妮说：“先生昨天把旅店的单据落在公园了。”男子开了门，他手撑着门沿，看了雅妮一眼，怔了一怔，才说：“进来吧。”

　　雅妮正要进去，男子看见她身后的两个随从，眉头一皱，“什么人呀？”雅妮觉得他分外谨慎，只怕有所不便，忙回头向那两个随从道：“你们先回去吧。”又是微微笑道：“这位先生帮过我，不会有事的。”那俩人虽有些不放心，但见男子相貌堂堂，颇有些风度，不像坏人，相互交换个眼神，便向雅妮告了辞。

　　男子睨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东西，也不多说，回身去倒茶。雅妮敛眉带着几分矜持踏进去，小心把礼物放到了桌上，见男子端了茶水给她，还不及他开口，便双手拿起那把伞，恭谨说：“先生，上次那把伞，不小心弄丢了。只好买了一把新的送还先生。”

　　雅妮突然的动作，弄得男子莫名其妙地怔了一下，恍然失笑，禁不住说：“小姐，刚刚认识，就急着说‘散伙’的话，你的‘道谢’也未免太过轻率了吧？”

　　雅妮不料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一怔，脑中一闪念，便惊觉了自己方才举动有所不妥，忙解释说：“先生，您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先生的东西是借给我的，理当归还的。一着急，就……”她有些犯窘，鼓嘟了一下腮帮子，没有说下去，只是讪讪一笑，把伞放到了桌上。

　　男子明了她的意思，只是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姐不必要特意跑这一趟。更何况，小姐的道谢，我早就听过了。”雅妮才想起昨天捡到的那张单据，忙把单据拿出来，说：“话虽如此，但先生毕竟救人一命，大恩不言谢，只好略备薄礼登门道谢了。”又把单据送到他眼前，说：“这是先生昨天落在公园里的单据，我想着该是重要的凭据，就给先生送来了。”

　　男子只把单子收了，也不多说，只是意味莫名地望着她。雅妮顿觉得尴尬，也不知是否唐突，慌忙就问：“说了这么多，不知先生如何称呼？”男子说：“我叫梁文生。小姐可是姓郭？”雅妮一怔，想起那日在山上他曾将她错认，恍然一笑说：“梁先生怕又是认错了人。我姓周，叫周雅妮。”

　　梁文生只是自嘲一笑，“原来真不是她。”又问：“方才那两个人，是袍哥吧？”

　　雅妮点头“嗯”了一声，“他们是陪着我来的。”忙又说：“不过，他们没有恶意。”

　　梁文生别味地笑了笑，捏着茶盏，敛眉静默了几秒，才说：“这么说，昨天陪着你的那位，也是袍哥？他就是上次你急着救的人吧？”

　　雅妮稍觉歉然，扯了扯嘴角，说：“本来他也要来的，只是因为他家里的生意实在忙不过来，只好让我代他向梁先生说声抱歉了。不过，梁先生的恩情，他是铭感于心的。没有亲自来，怠慢了梁先生，他也感到过意不去。还请梁先生不要太在意。”

　　梁文生淡然道：“他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也是难得的福分。”转眼却是话头一转，深眯了眼，睇着她问：“我听说，袍哥分为两种。一是浑水袍哥，二是清水袍哥。不知道，你的朋友属于哪种？”

　　雅妮心头莫名一跳，不知他在试探什么，只说：“当然是清水袍哥。”他随即“哦”了一声，雅妮稍觉意味不明，竟然生了防备，捉摸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只怔怔望了他半晌，小心说：“江湖上的事情，我知之甚少，但据我了解，他不曾做出什么有违良心的事。”她暗想他跟江湖上的人有什么过节儿，因此有所顾忌，但也机智地不多问。

　　梁文生淡瞥了她一眼，状似不在意地呷了一口茶，垂了眼睫，不知是陷入了怎样的思绪，竟是久久捏着茶盏不曾放下，雅妮微觉别扭，便有了告辞的想法，扯了扯嘴角，讪然道：“梁先生，我……我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梁文生眼里微微一诧，却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有些犹豫说：“既然这样，我送周小姐出去。”雅妮也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古怪，怎样也不爽利，讪讪点头，便走出去。刚刚走出去，梁文生没来由地叫了声：“周小姐。”

　　雅妮回头，他不知怎么开口似的，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不自然地笑道：“周小姐，我们能成为朋友吗？我想，以后，我们还会见面。有些事情……我需要弄清楚。”

　　雅妮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微觉古怪，却无意多想，只是微微颔首一笑，说：“能成为梁先生的朋友，我很荣幸。”梁文生问：“那么，我以后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你？”雅妮一怔，抿唇一想，迟疑道：“我目前住在戚家，菜园坝的戚家。”梁文生微微颔首，轻声说：“周小姐，走好。”

　　雅妮觉得他语声里夹杂着莫名的滋味，听得心里微澜，也只是微微一笑，同样轻声道：“梁先生，告辞。”雅妮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只留梁文生在身后莫名地望着她。终是摇摇头，回了房。

　　雅妮出了旅店，便不由长长呼了一口气，只觉得方才真是说不出的别扭，不知那梁先生究竟藏着怎样的心事，总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心下一想，只怕是与那和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有关系。如此一想，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雅妮在路上走了一阵，觉得无聊，又不想马上回戚家，胡乱走了一阵，不觉就到了仲杰的商行。想到可以见到他，便是振奋，高高兴兴走了进去。她本来没有来过，那商行里的伙计见了她，是有些诧异的，正要上来问她。正巧文天来出来，雅妮便不由笑着上去打招呼，“文少爷！”

　　文天来见了她，笑了笑，便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周小姐，大哥在楼上的办公室。你去找他吧。”雅妮粲然一笑，“谢啦！”便向他挥挥手，轻快地跑了上去。文天来望着她雀跃的身影，也不由会心一笑。

　　雅妮上了二楼，正要敲门，已禁不住喜滋滋地笑出来，却又忙用手掩了掩，对自己轻咳了一声，镇定下来，敲了敲门。仲杰在里面答了声：“进来。”听见那醇厚的声音，她心头又禁不住怦怦跳起来，手上的动作也不由滞了一瞬，脸上满是明媚的神采。

　　她推门进来，仲杰正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看一份文件。她蹑手蹑脚走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心下明明已觉得觍颜，也舍不得放开，仲杰无端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本能地一挣，诧异地回身，见是雅妮，脸上又不由啼笑皆非的样子。雅妮被他一看，脸上登时火辣辣的，忙将脸埋进了他的背，仲杰也不挣开，忍不住笑，柔声问：“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

　　雅妮咬唇不做声，孩子气地用额头磕了磕他宽厚的背。仲杰知道她这是害臊的表现，也不点破，只任她一下一下在自己的背上不痛不痒地磕着。

　　“戚先生……”佟香儿匆匆推门进来，见了房内的情形，脚步一滞，慌忙止住了话，呆愕地望着他二人。他二人也是错愕一瞬，慌忙分开，雅妮忙别开脸，佯作看窗外的风景，涨红了脸。佟香儿这才讪讪道：“对不起，一时情急，忘了敲门。”

　　仲杰从容回到位子上，觑了雅妮一样，也不多说，只是问：“佟小姐这么着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佟香儿微微一笑，也不觉尴尬，“贵州来的一批货，等着你去签收。”又说：“他们等得很着急。”

　　仲杰“哦”了一声，忙起身说：“那我现在就过去。”佟香儿会意，便动了动脚步，要与他同去。仲杰走了两步，想起雅妮还在，慌忙回身对雅妮说：“雅妮，待会儿一起去吃饭。下午带你去做衣服，周爷的大寿，你也一起去。”

　　雅妮想着方才实在挂不住脸，此刻只好含蓄地“哦”了一声，“那你去吧。”她回过身去，佟香儿也正好看着她，她脸上又是一红，佟香儿神色匆忙，只给她挥挥手，见仲杰已走上前去，又慌忙跟了上去。

　　雅妮坐到仲杰的座位上，静心一想，才想起她与佟香儿原来也好久没见了。不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