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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节 猫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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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祠堂,破旧不堪的屋顶。
淡白的月光冲破层层阻碍,将自己的光芒洒进这间不大的小屋。
借着透过破洞照进来的光线,宣其扬试图靠近那抹紫色身影。北雪在身边暗暗的阻拦着。
蹲下 身子,看着这个靠在墙边半闭着双眼的女子,宣其扬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慢跳了好几下。
昨夜还清高倔强的女子,目光中带着温婉,带着狠毒。现在已是物是人非。
现在的一依如同一只被主人玩腻了丢弃在路边的破碎娃娃,随时一阵风吹,都可能将她推进无底的深渊。
宣其扬壮着胆子将手搭在一依的手腕上,没有任何反应。
靠墙支撑的女子连眼睑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宣其扬手中的拿着的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不过,也确实不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宣其扬小心查看,一依的手腕和脚腕,已经□□脆利落的挑断。只有筋脉断裂处一道极细的伤痕,其余地方的皮肤还是完好无损。很漂亮的功夫。
北雪紧张的一颗心也渐渐平静下来,稍稍放松了警惕,蹲下身,细细看着一依的伤口,蹙眉不语。
伤口处还散发着淡淡的别的气息,一种让小妖很心慌的妖气。北雪看着奄奄一息的一依,看一眼一肚子疑问的宣其扬轻轻摇了摇头。
稍稍将宣其扬拉到身后,拉起一依的左手,与自己的右手手掌重合,慢慢的发功。
一阵温暖的气体从自己没有知觉的手掌缓缓沿着细弱的胳膊,蔓延到大脑,从而扩散到全身。
一依冰冷的身子稍微移动了一下,似是牵动了自己最难忍的伤口,被凌乱的头发遮住双眼的一依沙哑的轻哼一声,小心翼翼的让人听着都心里一颤。
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这么毁了。抛开她所做的种种,这也是一件让人扼腕叹息的事情。
“谢谢。”一依挣扎着从吼间挤出两个字,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整个人扭曲的靠着墙体扭动着脖颈,墙体的落土簌簌的打到她已经脏兮兮的头发上,给她添上一层更加破败的气息。
宣其扬于心不忍,轻手轻脚的将她往上抱了抱,让她靠着墙舒服点,他看着也舒服点。
一依报以感激的一笑,低眉看了看自己向外外翻的双手和双脚,苦笑道,“二位远道而来,可愿意听我讲讲我的故事。”
老掉牙的情节,俗套的发展。
独居山中的猫妖,被突然躲进山中的落魄书生深深惹怒。抄起院落的大扫帚就直直打向书生的面门。
被一击即中的书生一个没顶住,晕死在猫妖的小院子里。
猫妖是集合了山中的诸多怨气,附着在猫的身上滋养生息。加上吸收了山中的林木精华,幻化成的人形。脾性差了点,看到这个书生瘦瘪的身躯横躺在自家小院,觉得大煞风景。
便拖起书生的一只脚,生生拉出了小院数十米远。扔在一棵大树下,等他自生自灭。
追着书生而来的强盗,一路寻来。看到了正往回折返的猫妖,准备顺道劫个色。
一依没有出过山,不知道劫色对于自己的意义是什么,也不晓得面前的大胡子为什么要这么讨好的奉承自己的容貌。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大胡子更加夸张的赞扬。
大胡子劫过的色,何时这般老实的任人采撷?
心情大好,一把扔掉手中的砍刀,就要扑过来抱小美人。
一依在还是猫的形态时,很是痛恶“扑”这个动作,让自己很没有安全感。习惯性的往右一闪,躲过了大胡子的熊抱。
不死心的大胡子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反扑回去。
两人一扑一躲了几个来回,大胡子终于觉得这不是情趣问题,是尊严问题。
拾起地上的砍刀,恶狠狠的威胁一边靠着树干一边踢着石子的一依。
“小美人,你若是再乱跑,别怪我手中的刀不长眼睛了,要是不小心在你身上划上那么一道,可是要心疼死我了。”说着还很恶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一依差点没将早上吃的果子都吐出来,看着那手提大刀的大胡子一步一步向自己紧逼过来。
右手的尾指已经轻轻蜷起,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他送出这座山,一切也就安静了,估计他就会在某个医馆躺上一两个月。
身后响起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书生扶着身后的大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不得对这位姑娘无礼。”
大胡子一愣,一依一愣。
书生一把将一依拉到自己的身后,紧紧的攥着她的手,目光犀利的盯着大胡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大侠梦,公主梦。那么,每个人还有一个梦。自己觉得危险时,有那么一个人,一双手,可以将你护在身后,将你紧紧的牵走。
一依在最初法力低微的时候,受过不少的欺侮。每每看到比自己强的对手趾高气昂的将自己踩在脚下,心中都在呼唤,好希望有双手在这个时刻可以拉自己一把,自己应该就不会这么绝望。
虽然现在的一依,一点没有觉得自己有危险,也不曾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绝望。可是那双手,毫无预警的出现了,就在自己的掌心外,温暖着自己。
事情的结果,大胡子被书生一拳打的滚下了山。当然,身后的一依定是住了一臂之力。凭那小身板的力量,踢块石子都一定能滚到半山腰,何况是个彪形大汉。
书生叫贾荣升,长的文文弱弱,和一依说一句话都要把头低的快要搁到自己的胸口上。山里的气温比外界要低上许多,窗外还吹着阵阵幽凉的小风,书生额头的汗珠子就没有断过。不大会功夫,背上的汗水也已经浸湿了整个衣襟,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一依自称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苦孤儿,独自在山间长大,没亲没顾。贾荣生一听,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就稀里哗啦的流下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贾荣生没有固定住所,想来这个富饶的城里做点小买卖,变卖了所有家产才凑得身后背着的一点银子。不料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恶人盯上。好在有惊无险。
一依允他在此小憩几日再离去。
半夜十分,一依确认过书生熟睡,悄悄的到后院的一汪清池沐浴。衣服将将脱完最后一件,一转身,身后是瞪着铜铃般眼珠的贾荣生。
后来一依才知道,贾荣生这个梦游的毛病,只在受到惊吓的夜里才会发作。那日经历了歹人,算得上极大的惊吓。可是那时的一依不知晓,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跳入水中,将身子完全没入进去,只留一个绯红的脑袋。
梦游的人,往往在没有外力的阻拦下,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看过什么,回头睡一觉一醒,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偏偏这一嗓子叫的很有水平,林子里的老乌鸦都扑扑的飞起来好几群,也惊醒了迷迷糊糊的贾荣生。
看看自己身上的松垮睡衣,看看池水中抱着双肩的一依,还有耳膜里还在回荡的尖叫声,脑袋像挨了一个雷劈,清澈的无比清晰。
“姑娘,对不住,小生,小生不是故意的。”贾荣生挥舞着双手不住的道着歉,挪着小碎步想要逃离现场。
池边的碎石子颇多,其中不乏圆润的鹅软石。一个溜滑,贾荣生后仰进池水中。
男未婚女未嫁,郎有情妾有意,也是极好的一对。
故事说到这,宣其扬也索性靠着墙体坐下,盘着腿,托着腮,接上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一依一顿,长长的舒了口气,眉眼间一派的安宁,嘴角的弧度是由内而外的牵扯出来,与她现在的情景格格不入。
“后来呢?”发问的是北雪。
他的父亲告诉他,情是种最毒的毒药。眼前的猫妖,为什么这种境地下,谈起情脸上还能挂着这么轻松的笑意,他很好奇。
“后来啊。。。”
后来,一依用了一些小伎俩,帮着贾荣生在城里开了个店铺,专卖山中的珍贵药材。
采药的任务就交给了一依。
物以稀为贵,稀以险为居。越是珍贵的药材,生长的地方都越发的难以让人能理解。
崎岖的山涧里,深邃的河道底。凭借他一介比门板厚不到哪里去的身板,是万万办不成的。一依却能来去自如,如履平地.即便如此,一依每次见到贾荣生,还是会或多或少的带上几道不痛不痒的伤口。用她当时的想法时,伤的越多,爱的越深。
多年后的今日,她才忽觉可笑,明明就是,爱的越深,伤的越多。一个是两厢情愿,一个是暗自神伤。
如她所愿,贾荣生用他挣到的第一桶金,与自己拜了天地。用他赚的第二桶金,在城里买了宅院。第三桶,举行了风光的仪式。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像是记忆受到了什么影响,一依没有说下去。使劲靠了靠墙,努力仰头看着天上的残月,笑得支离破碎,“那时的他,很瘦,很文雅,和现在不是一个样子。不是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