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虫养成史》顾上

8、兼职

　　李君泽起床的时候，路白已经去学校了，他其实是没有早课的，却这么大早地就走了，不用想也知道原因。

　　路白昨天回来的晚，李君泽在睡觉之前给他蒸了几个小笼包放在餐厅的桌上，也是一点儿都没有动过。路白的气就跟江南的梅雨一般绵长，短时间内停不掉，何况他觉得错在李君泽，就更咬住这点作为自己生气的理由，坚决不向李君泽低头。

　　李君泽打开冰箱，看到冰箱里少了一袋菠萝包，才略微放下心来，不去担心路白的早餐问题。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路白一面说着一面把剩下来的菠萝包全塞进嘴里。

　　他趴着睡了两节课，脸上留着红红的印子，衣服乱糟糟的，加上狼吞虎咽的狼狈样子，像落到了什么凄楚的境地。

　　“你得了吧你，”唐也白了他一眼，“吃着人家的东西，住着人家的房子，你还有脸这么说。”

　　路白一抹嘴，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劳资可是为了你。”

　　“是么，我真谢谢你，没有为了高富帅就抛弃我这个堕落青年。”唐也往后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股子的流里流气，“不过他也没说错呀，你成天跟我厮混在一起，确实没什么好处。”

　　唐也带着路白玩儿游戏，带着他去网吧，甚至带他去过酒吧，不过只有一次，因为路白实在不喜欢那喧嚣的地方，所以说，路白之所以如此堕落颓废，里面也有一丁点儿唐也的因素。

　　可他那乖戾的脾气，绝对跟他唐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也！”路白拔高嗓门叫了一声，惹来众多同学的注目。

　　“开个玩笑，炸什么毛啊，”唐也掏掏耳朵，“我觉得吧，他其实不讨厌我，或者说，不是你那种意义上的讨厌。”

　　但是哪种意义，他也说不出来。

　　唐也对人的变化情绪要比路白敏感许多，他能感受到李君泽对他有种淡淡的排斥感，却也够不上讨厌，但凡是亲人，多想让自己在乎的孩子离坏孩子远一些，所以李君泽让路白不要再跟唐也腻在一起，他也能够理解。

　　“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自由。”路白顿了顿，终究没有把心底里那句话说出来。

　　“路白，你有时候太自我了，好像觉得自己什么都在理，别人对你好都是应该的，忽视别人的默默付出，也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唐也这句话说的挺重的，却是事实，路白等着一双茫然的大眼，有一瞬间的愕然，他想开口，用粗鲁的言语驳斥唐也，却想不出词，徒劳地张张嘴又闭上了。

　　路白承认自己挺自我的，还有点儿自负，可在平时与人的接触中，他将这些负面性格很好地隐藏起来，因此在外人的眼里，路白是个文静的好孩子。然而他在李君泽面前，连基本的伪装都不愿意做，几乎要把自己性格上所有的缺陷都拿出来给他看，想探清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路白也想克制自己，想当一个乖巧的表弟，但就是做不到，他很无奈，也挺奇怪。

　　“行了行了，我就顺口一说，你别想那么多，走吧，去吃饭。”唐也拍拍路白的肩膀。

　　“去哪里吃？”一说起吃，路白就把先前的不开心搁在一旁了。

　　“学校食堂。”

　　“擦，劳资不去，食堂的饭不是人吃的。”

　　“爱去不去。”

　　唐也起身就走，他不是李君泽，不会顺着路白，路白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唐也点了三个炒菜，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着，现在还是上课时间，食堂里没什么人，倒也安静。路白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几块肉，一脸嫌弃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比想象中还差。

　　也不知该说路白忘性大，还是说他压根就没把事放在心上，刚才还要死要活地控诉李君泽的罪状，现在坐在这里愉悦地吃着饭，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想起来一出是一出，真够折腾人的。唐也不知道李君泽平时是怎么忍受路白这中二的性格，于这点上来说，他还挺佩服李君泽的耐性的。

　　“对了，我找了个兼职。”唐也突然说。

　　路白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问：“缺钱？”

　　“嗯，生活费用完了，这个月已经向家里要过一次，不好意思再要了。”

　　“早说啊，我先借你呗。”路白说着就要掏钱。

　　唐也急忙制止他，“借了还是要还，拆了东墙补西墙，还不是一样嘛。这兼职就做两天，挺轻松的，一天一百五，够用了。”

　　路白微微偏过头，突然来了兴趣，“是么，我也要去。”

　　“别瞎凑热闹。”唐也一脸鄙夷。

　　在他眼里，路白就是个公子哥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别提做什么兼职，恐怕干一会儿就要抱怨着回家了。

　　结果这鄙夷的神情激起了路白身体里仅存的一点点雄心壮志，他当即一拍胸膛，坚定道：“我要去体验生活。”

　　呵呵，唐也的嘴角一抽。

　　第二天，路白按时来到指定地点——一间位于市区的公司，来做兼职的有事十来个人，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穿上人偶装，在公司里乱逛，据说这是公司一月一度的活动日，而这个活动旨在缓解公司紧张的工作气氛。

　　这个活动，还真无聊，不过这工作听起来倒真是挺轻松的。

　　路白拿到自己的人偶装，是一只熊猫，而唐也领到的，竟然是——米妮。

　　“笑什么笑，”唐也剜了他一眼，“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好多妹子，米妮这么可爱，到时候一定会吸引很多妹子的。”

　　路白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两个人穿上装备，衣服有点重，把头套进硕大的帽子里觉得有点沉闷，在里面能清晰地看到外面，路白感觉挺新奇。

　　这家公司，正如唐也所说，妹子挺多，都还长的不错，紧身的职业装，长腿□□，正是唐也喜欢的类型，唐也就乐颠颠地跟在漂亮妹子身后，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路白懒得去找唐也，就在公司里闲逛，他早上起的早，现在有些困，一旦睡意来袭，他这种走着也能睡着的人就什么也不顾地开始眯眼睛。

　　这只走路摇摇晃晃的大熊猫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就算注意到他的人也以为他是在做特定的表演，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对于屁股下的凳子是否能支撑他肥胖的装备他也不顾了。人们表面上看到的是一只正襟危坐的熊猫，其实里面的人早就睡得口水直流，只差打呼噜了。

　　路过的妹子纷纷拿出手机拍下憨厚的熊猫的大头贴，临了还摸摸他的脑袋夸他乖巧，可惜这一切，已经睡死过去的路白是听不到的。

　　路白是被唐也一掌拍醒的，彼时办公楼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说你少睡点会死吗？”唐也吼道。

　　他们俩都还带着头套，路白听不清楚唐也的话，想伸手揉揉眼睛，结果只能揉到熊猫脸上的两个黑眼圈。

　　白痴，唐也在心里骂了一句，接着对路白做了个吃饭的动作，这货果然立刻一扫先前颓废的状态蹦起来，一只熊猫大掌搭在唐也的肩上。

　　公司的食堂管饭，但是他们要先把玩偶服放回杂物间，路白自从跟李君泽闹别扭之后，就没吃好过，虽然听到吃饭依然会条件反射地感到高兴，可这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活下去。

　　他跟唐也玩玩闹闹一时没看路，撞到一个人，文件洒了一地。

　　“对不起。”他急忙道歉，因为带着头套，也不知对方是否听到。

　　路白吃力地弯下腰想把文件捡起来，可他忘了玩偶装的熊猫是没有手指头的，一双厚重的大掌一扫，把文件弄的更乱了。

　　完了，路白心想，抬头想看看那人的表情，正如一切狗血偶像剧演的那样，他一抬头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李君泽的脸。

　　李君泽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来，对着他象征性地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接着与他擦肩而过。

　　就好像陌生人一样。

　　路白说不出心中的感受，转化为身体上的表达就是直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去，要不要这么狗血，你表哥竟然在这里工作？”唐也把头套往桌上一扔。

　　路白干笑了两声。他也没想到，一直以来，他都没关心过李君泽到底在哪里上班，到底做什么工作以及做的如何之类的事情。

　　李君泽自己也没讲过，就好像这跟路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路白莫名其妙地感到不爽，内心深处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情绪。

　　“不过你当时的装扮，他也认不出你，放心吧。”唐也安慰他，“我们去吃饭吧。”

　　路白早已没了吃饭的心情，公司的饭菜挺丰盛，两荤一素一汤，整整齐齐地装在餐盘里，味道也不错。

　　“啧啧，这家公司真不错，”唐也说：“我要考虑以后到这里实习。”

　　其实是看上这里妹子多吧，路白在心里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先把英语四级过了再说，OK？”

　　一句话射穿了他的膝盖，英语四级是唐也心中永远的痛，于是唐也低下头默默吃饭不再说话。

　　路白原以为李君泽如此讲究的人是不会来食堂吃饭的，结果越不想看到的人就越是出现在你面前。李君泽来的稍晚，菜都是剩下的素菜，他也不计较，端着餐盘坐到一处干净的角落。黑色的修身西服显出纤细的腰身和长腿，再加上本身带着的忧郁气质，光芒足够掩盖在食堂吃饭的一众人。

　　路白借着人群的掩护偷偷地瞄李君泽，他的脸上带着疲态，似乎没有休息好，他好像有心事，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扒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又放下。

　　当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猛烈地振动起来，路白被吓了一跳，摸出手机看到李君泽发来的信息。

　　‘吃饭了吗？’

　　今天是周末，路白没有告诉李君泽他出来做兼职，李君泽走时还给他做了午饭，放在微波炉旁边，写了便条纸提醒他热过再吃。他没有回信息，把手机揣回兜里，继续观察李君泽。

　　李君泽时不时地看看手机，等了许久也不见回信，微微皱了一下眉。

　　“哎，你说他是不是很失望？”路白问唐也。

　　“路白，你现在就跟个想试探男朋友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的热恋中的女人一模一样你知道么，要自恋死远点，别搁这儿影响老子胃口。”

　　路白不满地哼了一声，李君泽接了个电话，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走了，路白真担心他没有吃饱也没有吃好，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下午还要在公司晃悠半天，不过路白总算不是那么无聊了，他开始在公司里寻找李君泽的身影，最后终于在一间会议室里看到了他，他正在听别人的报告，时不时地用笔记录着什么。

　　正经的脸再配上严肃的表情，这不是路白所熟悉的，路白所熟悉的李君泽，一直都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的，还有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目光暖暖的。

　　而不是像现在，李君泽抬眼的时候，看到缩在门后偷看的路白，目光冰冷，不带一丝内容。路白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好像被他的眼神冷到了，僵直着身体，慢慢地缩回门后。

　　为什么要在意这个，路白问自己，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无从回答，他这个人不喜欢思考，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也懒得再去想，可今天这件事，他很在意，就算考虑别的事，脑子一转，就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一定见鬼了，路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