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者》汉广泳思

2、第二章

　　在701的日子像是与世隔绝，老鹰为了此次行动替王遐延单独辟出基地里最安静的地方作为工作间，整个工作间只有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桌子上依然摆着电报仪器；而在一壁之隔许政钧的工作间里，却堆满了书籍，电码母本，和散落在四处都是的解码草稿。
　　老鹰或许是为着谨慎起见，只交给了许政钧半份电报，所得的电码母本也是残本，想要破译电码，难度自然非比寻常。
　　等到许政钧抬起头时，夕阳早已经沉下地平线，柔和的月色从窗户里透进来，伴着昏黄的灯光，交织出一片安宁静谧。
　　许政钧揉了揉后脖子，站起身来，将案上的文件收拾一遍，便披上大衣出了工作间。隔壁的门并未关严，从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映在昏暗的长廊中央，分外显眼。
　　许政钧的脚步停留了片刻，而后轻轻的推开了那道门。
　　王遐延的眉头紧锁，像是从未展开过。一手握着听筒，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调整频率的按钮上，随着声音频率的断续起伏转动着按钮。
　　即使是在这样的黯淡的光线下，被墨镜遮住了半张脸，仍然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他的面容如同冰凿石刻，然而冰是冷的，仿佛永远不会消融；石是硬的，如同永远不会风化。
　　王遐延叹了口气，松开握住听筒的那只手，抬起头道：“你的呼吸声吵到我了。”
　　许政钧一愣，犹豫半晌正想说抱歉，他却又接着问道：“什么时候了？”
　　许政钧掏出怀表看了看：“九点。”
　　王遐延起身，拉开椅子走到他面前，“你要回去？正好，一起。”
　　这个时间，食堂剩下的饭菜只能勉强算是“为了生存而吃”的那一类，许政钧还想着方才的电码，也没什么胃口，有一筷没一筷的挑着。只不过这种状态没维持多久，他的目光就被对面坐着的那人吸引过去。
　　即使是早就知道王遐延耳力过人，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只看他吃饭夹菜时的动作，除了刚动筷的那几下，几乎流畅得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个双目失明的人。
　　仿佛觉察到对面太过安静，王遐延停住筷子：“你怎么不吃？”
　　许政钧索性放了筷子，松了松肩膀，唉声叹气：“我能给你们基地提个意见吗？”
　　“嗯？”
　　许政钧指了指碗碟，继而又想到他看不见，于是道：“你们这儿什么都好，就是这饭菜，也太难吃了点吧。”
　　王遐延沉默半晌，而后道：“……宿舍有厨房，你可以自己动手。”
　　不会做饭这种事情许政钧当然不会说出来，于是振振有词：“君子远庖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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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的，慢慢的，一丝笑意爬上王遐延的嘴角。
　　冰也消融，石也风化。
　　咚，咚，咚。
　　许政钧捂住胸口，心想幸好看不到眼睛。
　　收敛了些许笑意，王遐延慢慢道：“你不会，我会。”

　　大概是敌方对于情报渗透有所警觉，近来电台传讯明显减少了许多，侦听中心的工作也只能随之缓一缓。
　　701基地的后方有一个射击训练场，虽然平日大多是行动组的组员使用，偶尔也有其他人在得到批准后可以进入场地练习。
　　许政钧在乌阊时就爱没事时练上几发，老鹰也十分爽快的给他批了申请。在那以后，只要电码破译方面出现卡壳，抓破脑袋翻遍书本也没头绪时，他准会去射击场。
　　一轮子弹打完，许政钧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枪靶，显得十分满意。他走到场边取出枪膛，一面上子弹一面无意识往场中看去。
　　不远处的前方飞起两个移动枪靶，随即枪声响起，一枪直接击落，一枪子弹擦着枪靶边沿而过，却也让那枪靶在空中晃了几晃，而后脱离原本的轨迹飞落。
　　许政钧循着枪声望去，看到王遐延站在场下，依然是一身军装，身姿挺拔。
　　许政钧诧异非常，合上枪膛走过去：“这样你也能打中？你不是——”话音说到一半，又硬生生的把“看不见”三个字吞了回去。
　　王遐延渐渐垂下持枪的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只淡淡一句：“我只能练这种。”
　　许政钧这才明白，只有在枪靶移动时才会发出声音，而这种微弱到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声音却无法逃过王遐延的耳朵，他不是用看，而是用听来确定枪靶的位置。
　　许政钧自觉说错话，但又实在忍不住好奇。
　　当然，这世上能忍得住好奇之心的人，着实不多。
　　“我听他们喊你‘瞎眼’，这么开玩笑你不介意？”
　　王遐延道：“他们又没说错，我本来就是瞎的。更何况——”他的话音停住片刻，又道，“我眼睛是瞎的，心却不瞎。”
　　许政钧笑：“大师打的好禅语。”
　　王遐延也笑：“我料施主三步以内必有血光之灾。”
　　许政钧道：“何以见——”
　　“得”字还未说出口，一声“哎哟”。
　　许政钧捂住后脑，猛的转身，对着正跑过来的104吼道：“你小子搞什么鬼？”
　　周承睿这些日子已经与许政钧混的极熟，这会儿也毫无忏悔之意，抱拳作势：“失误，失误啊，喊你半天没见你反应，一时心急就——”
　　许政钧咬牙：“脑袋是能随便扔东西砸的么？”
　　周承睿道：“放心，我对我的准头和力道以及你的脑袋硬度有信心。”
　　许政钧道：“……那敢问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何贵干？”
　　周承睿这才面色一正：“处座让我通知你，一个小时以后，中心大楼二楼会议室集合。”话音顿了顿，又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王遐延，“还有400，你也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