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者》汉广泳思

1、第一章

　　这里是沪海远郊，古木森森，参天蔽日，阳光从繁密的枝叶倾泻下来，在狭窄的林间车道上投出光影斑驳，一阵风拂过林海，翻出千层绿浪，一波一波，叠到天际。
　　一辆军用吉普从林间车道驶过，车轮倾轧过道上的残枝枯叶，发出哔剥窸窣的声音。车里除了一个司机，还有一个军装和一个双眼被黑色的眼罩蒙住双眼的年轻人，年轻人看不到周围的任何环境，也就看不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设着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而这些岗哨显然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林海的中心而更加密集。
　　年轻人没有丝毫的不耐，只是安静的靠在车内，微微紧抿的嘴角却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的那般平静。车速渐渐慢下来，直到最终停下。“刷拉”一声，即使蒙住双眼，年轻人也能感受到随着车门的拉开，有一丝光线笼在眼前。有人扶着他下车，然后为他解开眼罩。他慢慢睁开眼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呈现在眼前是一栋样式古旧的大楼，没有丝毫起眼的地方，大楼前有两列荷枪实弹的士兵守着，一个年龄约莫四十上下的军人上前一步，原本严肃的面容之上逸出一丝笑意，伸出手道：“许先生一路辛苦。我就是行动处处长，代号‘老鹰’。”
　　年轻人伸手轻轻握了一握，微微而笑：“久仰。”
　　他们所在的正是军队在沪海的秘密基地，代号701，为军情局下的一个重要据点，主要任务便是渗透敌方的情报组织，对敌方电台进行侦听破译，从而监控敌方的部署并作出相关行动。年轻人名为许政钧，正是乌阊政府派来协助701行动的破译专员。
　　一路从火车站接应许政钧并将他带来701的青年军官是“老鹰”的下属，行动组A组组长，名为周承睿，但他用的更多的一个名字，却是代号104。在701里，每个人都有一个代号，他们的荣辱存亡，都与701休戚相关，而他们的生生死死，对于基地以外的人而言，都是一个秘密，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伴随着尘土长眠地下。
　　交待一应事项，老鹰道：“104会带许先生熟悉这里，我还另有要务在身，日后有时间再同许先生一叙。”
　　许政钧将手插入风衣口袋，再次看了一眼矗立在他面前的大楼，颔首笑答：“处座请自便。”
　　搭乘简易的电梯后，穿过长长的回廊，104带着许政钧来到一个紧闭的大门前。
　　104伸手，指骨与铁制大门轻碰，发出三声清脆的“叩叩”声响，顿了片刻，再叩两声。铁门从里面拉开，104伸手而示：“许先生，请。”
　　这是许政钧第一次踏入701的侦听中心，沿着回旋的楼梯而下，是一个空间庞大的大厅。大厅内呈放着数不清的电子仪器，收发电报的滴滴声不绝于耳，每台仪器前都坐着一个侦听员，间或有人穿行其间传递文件，忙碌却不紊乱。
　　许政钧扶着楼梯的铁制扶手往下看去，大厅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慢慢的，他的眼神被一个高个子青年吸引，他是这个大厅里除了104以外唯一一个着军装的人，而更让人奇怪的是，大厅内光线只维持着恰好的亮度，那人却戴了一副墨镜。
　　有人喊：“08号电台信号中断。”
　　墨镜青年很快的走到那人身旁，倾身侧耳过去听辨，而后极为熟练的伸手转动着按钮，从许政钧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和手下细微的动作。不消片刻，熟悉的电台滴滴声再次响起。
　　许政钧好奇，指着大厅中央的那人问：“那是谁？”
　　104循声而望：“他叫王遐延，代号400，是侦听中心的指挥，也是701里最出色的侦听员。他的眼睛看不到，但耳朵却能听到常人听不见的低频和高频声。开始有人喊他“瞎眼”，他也不怎么介意，后来喊的人多了，这也成了他的另一个代号。”104的话音顿了顿，而后又补了一句，“许先生这次来，有大半的任务都要和他一起完成。”
　　许政钧点点头，不再发话。

　　到701的第一日，许政钧只由104带领着熟悉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但留给他放松长途奔波后疲惫的时间并不多，第二天一大早，许政钧便被通知参加一个紧急的临时会议。
　　许政钧到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老鹰，王遐延，104。老鹰站起身来，指了指左侧的位置：“许先生请坐，初来乍到，可还习惯？”
　　许政钧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老鹰笑起来，指了指坐在许政钧对面的人——王遐延：“400，想必昨天许先生已经见过了。”
　　王遐延只是轻微的点了一下头颔首示意，却没有丝毫站起来的意思：“许先生，幸会。”
　　隔着黑色的墨镜镜片，许政钧看不进他眼中丝毫，当然，即便看到了，也只有属于盲人的，空洞而无丝毫讯息的眼神。
　　许政钧本欲伸出的手顿了顿，复又收回：“以后大家共事，不用如此客气，喊我政钧便好。”
　　老鹰道：“也好，许先生许先生的，倒显得生分了。”
　　寒暄客套完毕，便进入正题。许政钧此次前来，是因为701截获了一份电报，目前只能根据线报得知大致内容是与敌方近期在沪海的一次大动作有关，但具体的时间、地点、人员却依旧未知，而且根据线报所示，敌方很有可能已经对他们在潜伏在沪海的成员有所发觉，因此他们不仅要一刻不能松懈的继续监听着敌方电台，并抓紧时间将所获情报破译。而摩斯密码，正是许政钧所长。
　　老鹰召集他们三人，便是对接下来的行动进行部署。701虽然已经监听了敌方大部分电台，却始终有几个更为高级的加密电台未能侵入。而眼下的第一步，便是要尽快找出这些高级电台进行侦听，同时尽快破译敌方的电码，以获得更为准确的情报，才能更有利于下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