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给养》改柯易叶

48、汹涌（三）

　　李老师听完叶澜的话，居然反常的镇定。

　　“我知道了，王智斌的电话，我也有，我先去问问他。”

　　北北靠近听筒说：“我们马上打的士去你家，你别慌。父母那边，先不要惊动。”

　　挂了电话，叶澜虽仍有紧张不已的牵念，但也因肩上的责任卸下有些许的轻松。至于说出秘密的歉疚感，在吐露完成的一瞬间，反而消失了。

　　她直觉中，李老师的平静，不是因为心理素质好——她已有充分心理准备。

　　丈夫是不是忠贞，妻子怎么会无知无觉呢？一个人再谨慎小心，也不能消灭掉蛛丝马迹。不经意的时候，总还是会泄露。只是事情还没有摆在台面，还没有避无可避，就觉得哪怕是多一天也好，假装这事不存在，就还能维持原状，也还可以相信幸福宁和的假象。

　　可是生活并不爱给自欺欺人的机会。

　　叶澜默默怅然的收拾钱包、挎包，北北忽然没头脑的来句：“所以你最近跟他联系增多，都是因为他的私事？。”

　　“他有时候会来找我聊……”叶澜尴尬道：“对不起，瞒着你是因为他有特别交待。”

　　北北心里绷着的弦松下来，所有阴霾都退去，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变得舒爽。仿佛站在通透的露台，每一处都敞亮了。

　　他笼着叶澜出了门，流光溢彩的街灯霓虹闪耀，多美的夜景，可有一个人，正在选择死去。

　　刚到达李老师家小区门口，保安亭处栏杆抬起，李老师黑色的别克君越冲出来。

　　“正准备打电话问你们到哪里了。”李老师放下车窗，“上车。先去省公安厅。我给王智斌打了电话，他也喝了不少，是个女人接的电话，说他这会儿也昏得可以，问不出什么，指望不了了。”

　　“你报警了吗？直接就去公安厅？不是应该去派出所吗？打电话也可以出警吧。”

　　“报是报了，但是线索少，时间紧啊，真等警察按流程查下来，人都要死透了吧。公安厅我有熟人，直接查手机定位。”

　　“他会不会在……那位那里？”

　　李老师苦笑：“叶澜，且不说我没有她的号码，就算我真的有，即便是现在这个时刻，她也是我最不愿意去联系的那个人。”

　　叶澜还想再问，被北北按住。

　　她侧过头去，看见他摇摇头。建议可以提，是否采纳，不能勉强。

　　车飞驰在路上，李老师一路闯了红灯。她这一年的分，恐怕都要扣完了。

　　在省公安厅大门口，李老师拨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侧门开了，披着警服的一个小个子男人走出来。他身材粗短，但是目光机警，透出几分狠劲。

　　“梦梦，你可要确定你家那位不是在闹着玩。麻烦技侦科的同事去动用设备，本来按流程是要走书面审批的，如果不是你说人命关天，我也不会去给你开这个后门。别最后闹出来是你们小俩口怄气！这种前科也不是没有。”

　　“三哥，你看着我长大，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爱忽悠的人吗？”李老师回过头指指叶澜、北北，“这两个朋友都是证人。就算我脑子不好瞎胡闹，他们俩会由着我胡来吗？”

　　三哥审视的目光从叶澜和北北身上扫过。她打个冷战。不太舒服，这人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好吧。毕竟是要命的事，你跟着我上去吧，让你的朋友在下面等而会儿。”

　　李老师随三哥进了公安厅恢弘气派的大楼，叶澜和北北靠在一起坐在车后座上，始终焦躁。

　　“黄飞，会有事吗？”

　　北北摸摸她的头。

　　“其实我总觉得像他那么胆小又心软的人，不像有勇气做这种事的样子。”

　　“胆小？心软？”

　　“他对你好了十几年，不敢有任何越界的举动。他对李老师有怨，却一直对她无微不至；背叛她以后，甚至更舍得。至于对他的小女朋友，一个男人被欺负成那样了，宁愿自残，也不愿意去报复，难道不是胆小又心软。我觉得变成这样很可悲，但也必须承认，虽然做了对家庭来讲非常可恨的事情，他仍是个好人。可好人也是凡人，他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最残忍的事。”

　　叶澜看着北北。

　　“我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中做过残忍的事？”

　　先前听过王智斌的故事之后，她就一直很心虚。他在做的事情，不就是她曾经努力但却失败的尝试？推开所爱的人，孤寂地承担一切。很令人佩服，却也深深觉得是很残忍的行为。两人的感情，被粗暴的割断，以那么决绝的方式终结。

　　王智斌的女朋友是什么感受？如果不是因为爱，她不会选择不离不弃。可一腔热忱，总是被无情的拒绝。对爱人，魂不守舍地担心，感同身受地痛，却像面对着一堵冰冷坚硬的墙一样，永远得不到回应。

　　她一直以来的行径，与其何其相似。

　　她为了自己的病情，自怨自艾的时候，真的有顾忌、或者说真的有从北北的角度出发，考虑过问题吗？

　　孩子没了，伤身伤心的是她，北北总安慰她说没关系。她以为他是说得轻巧，不了解骨肉连心，痛失血肉的折磨。

　　病情反复，她同意化疗，北北说好，她以为他敷衍；他说不同意，她以为他心疼钱。

　　疗程结束，指标稳定，她说要到省城。北北反对，她认为他干涉她的生活，限制自由，管手管脚；北北放行，她认为他是有了异心，不再在乎她。

　　一路回望，都是她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所谓为了北北好的自作洒脱和各种借口，都是她不自信和极端利己的掩饰。

　　她受病痛折磨，惊慌恐惧，北北难道无知无觉吗？他在病床上煎熬，北北不就在病房外担惊受怕？他不是不会哭、不懂悲伤、不会沮丧，是他不能。她难受的时候，他总能提供一个可靠的肩膀，何其可贵！

　　王智斌选择推开爱人，独自承受一切，以为是为了她好，但他真的有在乎过她的感受吗？他只是没有自信去承受失去的恐惧和未来，没有办法去面对会被抛弃的风险而抢先把人推开。不过是懦弱的。

　　而她也从来没有试图也没有勇气问过：北北，你怎么样想我们的未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下去？

　　口口声声说爱、深爱的叶澜，其实一直在吃老本。

　　若不是北北坚持，若不是北北努力，她不会有今天，他们不会像这样还能手握手相拥。与病情、与境遇无关，忘记了情爱根本的她，迷失了太久。

　　错了的，是她。

　　北北温柔的回望叶澜。

　　“你没有，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叶澜紧紧地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

　　这泪水是悔恨，是自责，是对虚度的没有善待北北以及家人的每一天的无言歉意。

　　她怎么能忘记，善念、坚持和责任感，才是将爱情坚持到底的法宝。

　　这也是北北自始自终都从未舍弃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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