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九梦录》西流小生

2、第二章

　　来的女子，朴素淡雅的青色连裙，白色缎带络住下摆，分肖牡丹的悬挂髻上分别插着三根白玉木簪，脸上稍饰脂粉，便是如此清丽。

　　“难怪，李渔曾诗经云：‘素者，绚也’。”宋连毓赞道。

　　素琴只是淡淡一笑，跪坐在桌前将手中漆盘放在桌子中央，白皙纤细的手指拿起一支杯放在宋连毓面前，有双手端起酒壶给他满上。

　　看着眼前灵巧的双手，宋连毓想起方才红藕说的话，问道：

　　“素琴姑娘，不会化妆？”

　　素琴一愣，转而点头：“是，妾身手拙，化妆一事向来是妹妹们做的。”

　　想到那个名唤红藕的小丫头，宋连毓不由得露出一点温情：“确实，姑娘化的妆，着实很有特色。”说完，桃花眼上挑，风流不假。

　　素琴听后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有些疑虑地看向宋连毓，却瞧见他含笑看着自己的眼睛，心神莫名一颤，不禁问出口：“公子怎知...妾身不会化妆？”

　　“.....”看着明亮如温润翡翠般的眼眸直直的望向自己，原本戏弄调情之言到了嘴边却顿住了。

　　素琴此时竟蓦然一笑，顿时月华失色。

　　月亮冷清，宋连毓目色温柔，想也许是这女子的目光，太过澄澈了，竟不忍用话语去轻浮了她。

　　想到这，宋连毓少有的沉默下来。

　　素琴见宋连毓不开口，自然也不再寻问什么，安静的坐在一边，替他斟酒。

　　月下青席，二人相顾无言，一抹淡青，一笔淡紫，宛如画卷一角。

　　齐冬良携着一帮友人进来时便看到如此的画面，胸口一窒，画中人如谪仙，不忍前去叨扰。

　　但几人的声音终归不小。素琴缓缓起身向门口的几个人福了福身道：“各位公子安好。”

　　宋连毓转头看向明显呆滞得几个人，笑道：“本公子准了，你们几个都进来吧，”

　　齐冬良几人这才从刚才的一幕回过神来，纷纷相视一笑都也在宋连毓的周围软垫上坐下。

　　素琴拿着之前端来的漆盘，放在了众人面前，然后做到了室内摆放的琴前，十指跳动，灵动的曲调雀然而生，墨色长发垂在脸颊两旁，她就静静的，独自的单奏着。

　　宋连毓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现在的烟花女子，一个一个都是这般的惹人怜了吗？

　　齐冬良拿过一个酒杯，向前一推，旁边的成家公子成语含自觉为其倒满。

　　“唉，本公子还想替朋友排忧解难，谁想你这么快就忘了旧爱有了新欢？”齐冬良道。

　　成语含咧嘴冲着宋连毓道：“素琴姑娘，果然是绝色佳人，与伊蝶姑娘怕是也不会逊色。也许更胜一筹？”

　　宋连毓好笑的看着的成语含：“你来过几次就认得楼里的头牌了？”

　　成语含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自家大哥成语琦。

　　成语琦倒是淡然，道：“之前领着他见过几次伊蝶。”突然扯起一个坏笑，“不过自然是比不上你，与伊蝶来得亲近啊。”

　　一边坐着的还未出生的赵孟颌立刻笑嘻嘻的说：“就是就是，论谁最熟，我们几个谁也赶不上你吧。刚才进来时，一说是与你同行，底下的姑娘们都争着往这边看呐。”

　　齐冬良也插话说：“哈，宋小公子艳名远播，整个白青巷那个姑娘不惦记啊？”

　　正在这时，门再次推开，一个黄衣的女子领着两个女子进来。

　　三人均着淡色衣饰，步步袅娜地走到桌前，依次报了个名后就款款，来到一边的红纱中开始歌舞。

　　那黄衣的女子名唤墨香，与紫衣的清漆善舞，蓝衣女子采乐擅长吹箫，素琴抚琴。

　　南华楼貌美的姑娘，自然也不缺不缺银两，但能使其成为南江城的名楼自然更是因为其亦不俗。楼中女子除了会该会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音律舞艺也都要通晓一些。一些天生资质上佳的更是会专门培养。

　　二人舞姿婀娜，箫声与琴声相融，四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赵孟颌无意瞥见宋连毓停留在素琴身上的目光，于是谈到刚才进门看见的那一幕 ：“宋兄，你该不是看上素琴姑娘了吧？”

　　几个人纷纷转过头看向宋连毓，皆是一副欲观好戏的模样。

　　只见宋连毓淡定地说：“美人如素琴姑娘这番，君子自然好逑。”

　　几人皆笑起来。

　　成语琦白了他一眼：“就你，早晚得死在女人上。齐冬良说你心里有人的鬼话，也就鬼才信。”

　　宋连毓闻言耸耸肩：“那也不错，牡丹花下死，这不是合了本公子的意？”

　　“就是，宋公子要是有心上人了，妾身们可是要哭瞎了眼也不能接收啊。”赵孟颌故意掐着嗓子说，一桌的人都笑了。

　　齐冬良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宋连毓，后者则依然满目春风，看不出半点恼怒的痕迹。

　　说到底，他们这种人，真心再真，想交出去也没有栖息之地。

　　一曲歌舞结束，四位女子曼步走来，在凉席上坐下，香软如玉的倚在众人身上，时不时添个酒。

　　有宋连毓等风流人物在，那酒桌上女子笑声自然不绝。

　　窗外，夜色朦胧。点点灯火映入素琴的眼眸，思绪突然回到九岁那年，远远惊鸿一瞥的美景。

　　“不知窗外何物如此有幸，竟引得佳人频频观望？”宋连毓看着素琴，慵懒的像一只高贵的黑豹，美丽中蛰伏这危机。

　　素琴闻声看向他：“没什么，不过是些旧事琐事罢了。”

　　“美人如斯，便是琐事想必也比寻常女儿更是耐人寻味。”

　　素琴只是微微笑了笑。

　　当真，只是些琐事罢了。

　　素琴的一笑，宛如绽放的青莲，欲开愈合，眉眼如丝，温润如冰释清泉的眼眸,深邃沉沉.

　　宋连毓不可否认，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要将面前笑容清冷澄澈的女子拥入怀中。

　　只是为，她的眉角，可以添些温暖。

　　月上中天，齐冬良到底还是拉着已经快要熟睡的成语含先行离开了。

　　剩下的几人除了宋连毓也都拉着心愉的姑娘不知道到了那个房间里了。

　　禾兰汀的阳台上，宋连毓躺在青席上，头枕在素琴的双腿上。

　　素琴哼唱着《蝶恋花》的曲调，瞭望着外面的景色，她一辈子也无法触摸到的景色。

　　宋连毓也早染上了醉意，眼神朦胧，手扶上了素琴的脸颊：“如此良辰美景，素琴到底在看什么？”不知是想到什么，痴痴的笑了，“可有本公子好看？”

　　感觉到脸上的手指传递来的凉意，素琴低头看着那人，确实是少有的俊美。

　　“公子说笑了。”

　　素琴低声道：“只是想起，小时候远远望见的花灯而已。”

　　宋连毓握住那纤细如凝滞的双手，倾吐爱语般：“八月十六日城中便会有一场灯会。到时候自有人会带着姑娘去看吧。绵延南江，十里长桥红灯的，确实很美”宋连毓看着她，星眸映着烛影璀璨流转。

　　这人，瞧着你时，你会觉得仿佛一生都停下来了，只为你一个回眸。

　　素琴感觉心中如被填满一般，轻叹：“妾身此生是出不了这楼子的，自然也看不见公子说的十里灯会。”语毕不可察觉得一笑，楼里的姑娘，要出去谈何容易？

　　她今生，注定要被囚在这牢笼里。径自端起酒盅给宋连毓斟满一杯。

　　宋连毓并没有立刻喝下去，而是将倒满的酒杯捏在手中轻轻晃着，不知何时满目湿润泛红，水汽氤氲，那薄唇微张，一语话重落到了素琴心上。

　　他说：“今年，我会带你....去看花灯。”

　　素琴想说什么，奈何声音哽咽了。

　　垂眉不语，嘴角却早已勾起。

　　这当真是她听过最好听的情话了。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千金一掷，只是平平淡淡一句

　　只是，却依旧，信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