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轩辕剑）》越蓝

3、牛头

　　幽冥界是地狱。
　　幽冥界里没有活人。
　　幽冥界里全是一群茹毛饮血的恶鬼。

　　繁锦斜倚着桥栏，望着脚下滚滚河流。与凡世的河流并无多大区别，只是这条河中流淌的并非清水，而是浓郁而粘稠的鲜血。
　　耳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到一个骷髅鬼差跑到面前。鬼差喘了口气，弯腰向她行了礼后说：“文将大人。阎王有事请您过去。”
　　她挥挥手，示意鬼差可以先离开了。
　　离开血池向阎王殿走去，奈何桥边依然有许多鬼魂排着长队等待投胎。看多了死亡后的鬼魂，他们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在死亡后亢长的等待中，哀伤悲痛惋惜不甘统统化为麻木。
　　阎王坐在大殿上，今天他穿着一袭深蓝缎子制的长袍，阎王爱好制衣，幽冥界上上下下的服装都出自他手，但是阎王大人的审美观有些时候确实非常独特。繁锦看着身上的文将战铠，虽然不比牛头马面穿的那些引人注目，但她对这件战铠已经十分满足了。
　　“老大，找我什么事？”阎王的长袍明亮的晃眼，她避开了眼光。
　　“这些天，我看了一些以前的书，其中有几个失传的法术十分有趣。”阎王从桌子上拿了一本书递给她，“你拿去看看吧。”
　　繁锦接过了书，蓝色封皮上醒目的三个字，催眠术。
　　“这个法术，可以帮助回忆起已经遗忘的东西。”
　　“既然是忘记的，何必要再想起来，遗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真的对它不感兴趣？”
　　“你的一番好意，我收了，谢了。” 她未置可否，拿起书走出了阎王殿。

　　梦境中，她看见自己血流满面，双眼空洞，眼睛哪去了？张开手掌，两粒染血珠子安静的聚在一起。她的眼睛，不在她的眼眶，却在她的手掌中。
　　月岚被恶梦惊醒了，身上的冷汗湿透了睡衣。看窗外月色，应该是亥时了，她起来换了一件衣服悄悄的离开了竹院。
　　长阳的夜晚是十分安静的，只有一些士兵在街上不时巡逻的脚步声与几声狗吠。
　　月岚出现在本该无人的街上，她走的不快不慢，长长的衣袖飘在身后几乎垂地。
　　她走到一扇朱红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牌匾上书“会馆”二字。她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向里开了，她拉起长裙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她要找的人，就是会馆的主人——豪哥。豪哥垄断了九黎世界中所有的保管业务，他在长阳，翟夜，广灵，浮云，霸苍，凌水六大城市设立了会馆，人们只需缴纳一定的费用，就可委托会馆保存他们的财物。
　　月岚第一次在广灵见到豪哥，他是天人模样，仙风道骨长袖飘飘，但是她却对那笑眯眯的天人有不同寻常的感觉。
　　后来在长阳会馆内又见到豪哥，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紫缎金线绣花的长袍，八面玲珑。
　　“小姑娘，又见面了。”月岚记得她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俗不可耐的商人，他为什么要说又见面。豪哥伸出手，出于礼貌，她还是握了一下他的手。冰凉粗糙的皮肤，比常人大好几倍的骨骼，还有尖利细长的指甲，那样的触感，根本就是一只野兽的爪子，她低头看她握着的那只手，白白胖胖，修饰得极好的指甲，食指和拇指有薄薄的茧，一只典型的商人之手。
　　那天晚上，她又去了会馆。夜晚，适合聊天的时刻，适合谈心的时刻，也是适合了解真相的时刻。
　　一推而开的朱红大门，提裙跨进的高高门槛，然后是端坐在四方院子里饮酒的商人。
　　“小姑娘，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
　　“你知道我会来？如果不来你不是空等一晚。”
　　“你肯定会来，在广灵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女孩。月岚，现今世上排名前十位中最年轻的阴阳师。小姑娘，我不会看错，你的好奇心和你的阴阳法术一样的强。”
　　“你呢，在六大城市中设立了会馆用以敛财，第一商人，第一富翁。如果我没想错，六大会馆中出现的不同形象的豪哥，根本就是一个人，只有你一个，变幻成不同的模样，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很聪明！值得鼓励一下！”他一弹手指，一只金杯满载着醇酒飞到月岚面前。
　　“身不由己。”豪哥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的确不是人，我是阎王座下四大护卫之一——谋士牛头。”
　　连幽冥界的人也开始涉足人间了，事情真的不那么简单。“幽冥界的你，为什么要来人间？”
　　他苦笑一下，“你别以为我多愿意留在人间。最近几百年以来幽冥界的财政都是入不敷出，现在更是穷的叮当响。就连幽冥界的招牌——十八层地狱，都不得已缩减成四层了。等你死了以后去看看就知道了。一句话，没钱呀，所以阎王才派我出来挣钱，我容易吗？呜呜呜。”
　　原来这就是真相。
　　怎么和她原来想的相差那么远。
　　“干嘛告诉我这些。”
　　“寂寞呀！空虚呀！想找个人来谈心。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聪明绝顶的我，当然要找个聪明的美女陪我了，你勉强合格。”
　　她要被这只牛头打败了。
　　“牛，把你的原形现出来看看吧。”
　　“不要，我太英俊了，我怕你会晕倒。”豪哥把头摇的像只拨浪鼓。
　　“哼哼，难道是丑的不能见人？”冷笑中一语中的，豪哥的脸涨的通红。
　　“变就变！谁怕谁啊！”他双手合拢，默念咒语，人形的幻像褪除后，一只高大的牛妖出现了。深紫的面皮上铜铃大眼，铁色弯角，但是，那牛竟然穿了一件京戏的长袍，上面还插着四支大旗子。
　　“哈哈哈，帅吧，要晕了吧，不要激动哦，找我签名五百块一个字。”
　　月岚真的要晕了，她大喊一声，“好丑呀！”然后忍不住大笑。
　　“喂，小姑娘太不给面子了，是你要我变的，还不说点好听的。”牛头委曲的说，还低低的说了句，“早就叫阎王改改工作服了，他的眼光真是够呛。”
　　月岚从会馆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坐下和那只丑牛一起喝酒聊天的，时间过的这样快。
　　莫名奇妙的一夜。

　　豪哥仍然像那晚一样坐在院子里喝酒，见月岚进来，微微一笑。
　　“小姑娘，今天又来陪我聊天了，是不是想我啦？”
　　“一点点吧。”她举起小拇指，掐着指甲比给豪哥看，“就这么一点点。”
　　“一点点也是想，来来，喝酒吧。”
　　月岚坐下来，咬着杯子，不时的用唇碰一下酒，她的心思并不在酒上，只是想着要如何开口，打听有关通天柱的事，这才是今晚的目的。
　　往常话多的停不下来的豪哥，今天晚上意外的安静，她不说，他也不说，两人一起安静，分别只是豪哥的杯子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而月岚一直端着杯子，酒却几乎未动。
　　她在等他，他更在等她。
　　她放下了杯子。
　　“我想知道有关通天柱的事，器奴，还有黑冥剑。”
　　“你想知道我就非得告诉你吗？我好像没有这个义务。”商人就是商人，往日里聊天他也经常提及不少九黎神秘地区的事，比如幽冥界，冰封谷，九曲结界。但那是聊天，他乐意讲给她听，而这次是她想知道，她的要求他满足，就是一笔交易。交易当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想怎样。”早知道这只牛并非善类。
　　“我要。”豪哥舔舔嘴唇，明明刚喝过酒，却干渴的很，他已经干渴很久了，“我要你的血。”
　　血，生活在幽冥鬼界下的原本就是一群嗜好血液的妖魔鬼怪，她站了起来，“若我把血给了你，我还能活吗？如果我死了，这笔交易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错了错了，小姑娘不要把我想的这么坏。”他哈哈笑着站起来把她按回原座，然后竖起一根食指在她面前摇晃，“我只要你的一杯血解渴而已，只要一杯，所以你不会死。再说你是个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啊，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月岚把金杯中一夜未动的酒一饮而尽，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右手在头上取下一支簪子，用尖锐的簪头割开皮肤，皮肤像布帛一样裂开了，张着小口停顿了两秒，血才从裂口处一丝丝渗出来，汇聚成小小的血珠，再一滴滴滚落到金杯之中。
　　豪哥微笑着等待着，他舔舔唇，眼睛里只有连成线的血滴，载血的金杯，他的干渴不会继续太久了。
　　血终于盛满了金杯，最后一滴血落入，血面起了一个小小的涡，然后趋于平静，当月岚把杯子端起时，血中倒印着一轮鲜艳的弯月。
　　豪哥一饮而尽，“小姑娘，你的血实在是美味，天人的血，哈哈，比人类和修罗的血好喝太多了。”
　　“血你已经喝了，我想知道的，可以说了吧。”
　　“当然，通天柱和幽冥界一样，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入的。通天柱的入口在昆仑山，守护入口的神兽是一群开明兽和一头暗麒麟，只有打败他们，传送点才会打开。通天柱主要是盘古居住的地方，在他手下还有三大巨头八小神将。器奴是八小神将中破坏力最强的一个，器奴是由人间最强的刀客幻化而成的，手持黑冥剑，斩尽一切不平。没有一个人能挡下器奴充满怒火的一刀。小姑娘，你怎么会想要找器奴的麻烦，黑冥剑，呵，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一杯血换来的情报仅止于此。虽然豪哥把器奴说的如此厉害，但她绝不会因此退缩，清流要的，她无论怎样都会帮他拿到黑冥剑。
　　“谢谢，牛，喝酒吧，今天月亮很不错呢，我好想念你的笑话，你难道不想讲一些来听吗？”
　　交易过后，笑脸还是笑脸。那只欢乐的牛擦净了嘴角的血丝，还是一只可爱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