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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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巨大岩石磊成的外墙有二十米高，三米宽，围出了近三百亩的土地，每五十米设一个岗哨，按编号单双数轮流每半个小时换一次班。
刻着中世纪不知哪个古老明门家徽的铁门缓缓打开，用一组复杂的齿轮放下的吊桥发出刺耳的响声。齐映隔着汽车上装了铁条的窗户，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怪物。
门里跑出一小队逆十字军士兵，迅速分列在吊桥两旁。有七八米宽的吊桥是木制的，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几处已有了腐烂的痕迹。显然汽车是不那能开上去了。
一路押送这一车犯人的士兵们先跳下车，然后高声命令犯人们依次下车。一边骂着粗话，一边不时狠狠地拽一下因长途颠簸而手脚麻木行动迟缓的老年犯人。
齐映踉踉跄跄地下了车，站在护城河边的一大块空地上。所有三十个新到的犯人门排成了一排，撕扯着干涩的喉咙竭力大声地报出自己的排号。
冷冽的风刮起地上的沙土打在齐映的脸上，微微的刺痛反而唤起了面部肌肉的知觉。一路上晕乎乎，想吐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马蹄声，城门里阴郁的灰色空气中出现了一匹黑色的骏马。骑士是个逆十字党军官，笔挺的黑色军服上银质的徽章没有阳光的反射依然醒目。纵马来到列队的犯人们正前，那军官动作潇洒的跳下马来，将军帽摘下随手递给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一个副官。
显然他是个纯雅利安血统的贵族，高雅瘦削，轮廓清楚而俊美的脸上嵌着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睛，在眉骨的阴影下闪着奇异的光泽。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用一条上等黑丝带扎成一束，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在雅利安人种中金发虽然常见，但像他这样柔顺的直发却很是稀罕。
他的目光从犯人们脸上一一扫过，然后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就像世界上最好客的主人见到了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客人一样，“各位先生们，你们好。欢迎光临灰堡。我是这儿的主人，路德维希•冯•海德里克，党卫军准将。当然，我有一个绰号也许你们更熟悉，”他笑得更温柔，简直像热恋中的姑娘看到了爬上阳台的情人一样，“那些民主、自由党人都喜欢叫我‘死亡天使’”
犯人中起了一些骚动，几个上过战场的发出了低低的惊叫。
齐映忍不住偷偷仔细打量起这位漂亮温文，看上去好像连一只鸡都不会杀死的监狱长来。
雅利安人的肤色本来就白，冯•海德里克准将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脸上的皮肤更是病态的惨白，高傲的下巴甚至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横握着长长的皮鞭，那皮鞭的长度显然大大超过了一般马鞭所需要的长度。过膝的漆皮皮靴勾勒出一双完美的长腿，这应是拜多年的戎马生涯所赐。
逆十字党空军的王牌飞行员“死亡天使”真的就如他的绰号一般，所经之处，只留下死亡。关于他的传说有太多，有的甚至把他描绘成神话中的巨人，也有的因为转说中他和逆十字党元首约瑟夫•曼施坦因不同寻常的关系认定不是‘他’而是一个绝色的‘她’。
然而在一年前，战场空中就再也看不到那架黑色的Jokull-II了，对于盟军来说这只是一个噩梦的消失，天真乐观的人们相信他一定是被某个无名英雄击落在荒山老林里了。
齐映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冯•海德里克刻扫过他时眼睛里奇异的光泽，就是出现在逆十字党军服上的那种最凶残的鹰看到猎物时的兴奋。毫无疑问，这样犀利残酷的目光，他当真就是那个突然消失的“死亡天使”。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在前线的战火仍然激烈的时候离开战场呢？从总是冲在最前线的空军调到负责幕后阴暗活动的党卫军，虽然军衔高至准将，但对这样一个嗜血的灵魂来说，肯定是折磨多于荣幸的。
“先生们，我相信，你们在灰堡的经历将是终生难忘的--如果有朝一日，你们还能再站在这里的话，希望你们不会抱怨我的礼数不周。”冯•海德里克准将在笑到最温柔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挥出了他手中的鞭子。
只来得及看见黑色的影子一闪，一个犯人就捂着脸倒在了地上，这是一个年轻健壮的小伙子，这时却缩成了一团，还发出难以辨认的痛苦的呻吟。
“我在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低着头。”他的声音柔和圆润，让人觉得就算是说出最残酷的话来都像教堂的圣歌一般动听。
倒在地上的青年低吼一声，突然一跃而起，张开双臂疯狂地扑向离他只有两尺远的冯•海德里克。手上、脸上已满是鲜血。
齐映这才看清，刚刚那一鞭，竟已抽裂了他的双眼。
凭着本能，那青年将身形比他纤细得多的冯•海德里克压倒在地，死死的卡住了对他的脖子。这一下只凭蛮力，毫无格斗技巧可言的攻击出奇的奏效。
犯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枪声已经响了。
那个青年看不到冯•海德里克的副官手中枪口的一缕轻烟，他身子软了下去，额角开了个洞，鲜血喷溅而出，红雨一般洒上冯•海的立克白皙的皮肤、笔挺的军装、银质的徽章。
艰难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后，他忠实的副官已经把枪插回腰间，一个箭步上前扶起了他。
看着冯•海德里克在副官地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齐映发现了一件事：这位身经百战的军人右脚的皮靴有一截一寸来高的跟，而左脚的靴子是正常的平底靴。这下一切就明了了。为什么“死亡天使”突然从空中消失，为什么他一鞭子抽瞎了盯着他的脚看的那个青年。
高大英俊的同样流着纯正雅利安血统的灰眼睛副官掏出手帕小心地擦拭着冯•海德里克脸上的血迹，像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中国瓷器。“准将先生，您没有受伤吧？”低沉的嗓音柔声问道。
冯•海德里克微微点头，绿色的眼睛里没有慌乱。
齐映瞥见身边一个和那被打死的青年是老乡的老头混浊的眼睛里突然发出了摄人的光芒，“嘿！大家看哪！”他从队伍当中跳了出来，指着冯•海德里克的右脚高叫道，“他是个瘸子！‘死亡天使’已经被我们的战士打成残废，躲在这里再也上不了天啦！”
老头儿刚刚叫完“他是个瘸子”枪声就已经响了。冯•海德里克手里握着从他的副官腰间拔出的枪。
直到老头喊完了话，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眉间已经多了一个血洞，倒下去时眼睛还瞪得大大的，脸上犹带着狂喜的表情。
这就是真正的军人吧。齐映看着那冒着硝烟的枪口，眨了眨眼睛。
犯人们都不敢出声了，甚至没有人敢向冯•海德里克的方向看上一眼。
齐映在心中默默为两位死者祷告时，一阵轻微的咳嗽传来，冯•海德里克伏在副官的肩上，压抑住了声音却掩饰不了背部剧烈的颤抖。
“准将先生？！”副官焦急的询问只得到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声作回答，连身子也渐渐下滑。
“路易！路易！”急忙环住他的腰撑住他的身体，原本镇定不见感情的灰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恐。
冯•海德里克的头无力地向后仰着，闭着眼睛眉头紧皱，白皙的脸上被喷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嘴角却又挂下一线嫣红。
副官迅速将他放到马背上，自己也骑了上去，一边大声吩咐手下把犯人关押好，一边策马向灰堡内赶去，踏上吊桥时，他拔枪，回身，向着犯人中连开四枪，射尽了弹匣中的子弹。
齐映甚至没有来得及抱头卧倒，就已经和死神擦肩而过。
然后还活着的人被像牲口一样赶入了灰堡。铁门重重地在身后关上，将自由隔在了外面，而幸福，则是永远离开了……
沐浴，换上统一的灰色囚衣，登记，拍照。
照片上齐映的脸显得苍白浮肿，目光没有焦点。照片被打上3167的钢印。
狱卒带领着新犯人穿行在幽长阴暗的甬道中。灰色的墙面没有涂任何漆料，粗糙的岩石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石柱上古典的煤油灯影影恫恫的黄光在地上投出交错的影子，移动着交杂在一起，一直延伸到墙面上，齐映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曾看到过的中国皮影戏。
军靴重重地踏在石板上的闷响规律得让人昏昏欲睡。
终于在精神已经处在沉沦边缘时，牢房到了。
这是一个中空的七层楼高的建筑，四周全是被隔成一间间的牢房，四个脚上都有楼梯，在中庭也有一个旋转楼梯，每层都有十字型的走道笔直通向每一排牢房。齐映估计那是狱警专用的楼梯。
在这个地方完全不可能有隐私。所有牢房向着中庭的方向都只有一重铁栅栏，无论作什么都会被在旋转楼梯上上下巡视的狱警尽收眼底。
一个长着硕大鹰勾鼻子的军人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齐映看见他的军衔是陆军少校。同样是笔挺的黑色军装，穿在他身上就很不像样子，肩膀处松松垮垮，腰部又绷得紧紧的，皮带系在肚子下面，靴子看得出很久没有擦了。
“你们好，我是灰堡监狱的看守长，库特•克林斯曼。”他的声音很粗，却偏偏捏着喉咙说话，带着种阴恻恻的女气。
被这双阴森的黑眼睛扫过时，齐映明白这个人决非善类，甚至有种低俗的危险。冯•海德里克这样一个典型的贵族居然会有这样的手下，不过也只有这种人才能管理好监狱吧……
克林斯曼从狱卒手中接过名单，看着看着就发出了刺耳的笑声，“看看，这儿有什么？哈，一个神学院的学生！唔，中国名字？该怎么念来着……qi……ying……齐映？□□？”他伸出关节粗大的手指在名单上点着，“3167号，上前一步！”
齐映无奈上前。
克林斯曼皱着两道浓眉仔细打量着齐映，“一个漂亮的东方小孩，哈，告诉叔叔你今年多大了？”
“18。”
“唔，刚好到了要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年龄了嘛，说说看你犯了什么事？”
“我只是将我所学到的东西宣传给遭受苦难的人民，我不认为我犯罪了。”齐映直视对方。
“哼，到这儿来的人没有哪个认为自己犯罪了！顽固不化的小子！”克林斯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狱卒带犯人们去牢房。
齐映被带到了在第六层的单人牢房，三面墙都是没有刷过墙粉的石块，中间那面在离地两米多高处有一扇一尺见方的小窗，钉着三纵一横四根手指粗的铁条。
窗下是一张刚好够一人平躺的木板床，床上的白色卧具出人意料的干净。除此之外，这个二十平米的空间里还有一块固定在墙上的木板--充作桌子，和一把木制靠背椅。
隔着铁栅栏，不过二十岁多一点的小狱卒冷冷道：“我们开门的时候，你要留在最里面，背要靠在墙上，等我们把所有的门都开好，听到哨音时才可以出来，到走廊的栏杆旁边站好，按命令行动。明白吗？”
齐映望着窗外阳光在地上的投影，机械地点了点头。
小狱卒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你别害怕，冯•海德里克准将先生是个温柔的好人，他不会伤害你们的，就是不记得不要违抗克林斯曼少校先生。”
齐映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到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真诚的目光时，展颜一笑，“谢谢你，我明白了。”
小狱卒立刻就脸红了，局促地说：“明白就好，乖乖待着吧！”说完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