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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漠北 ...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被萧素早早的叫起。天空下起细细的雨,润湿了地上的青砖石,燕飞鸟鸣,马头墙依空而立,默默无语。何晚依依不舍的看着窗外,直想把徽州的枝红叶绿映到脑海中去。我离开贡州时也有她这般感受,因此一路默默握着她的手。
      我们也不像在徽州那样可作停留,数十天紧赶慢赶,一路往北。萧素对何晚的态度好了许多,然而依旧刻意强调我和她之间的主仆关系,何晚也慢慢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开始照顾我的起居饮食。我并未因身份的差别而亏待她,凡自己有的吃穿用度,也都背着萧素分她一些,等我们到达漠北,她已经对我极为恭谨和用心了。

      漠北又称辽城,取“疆域辽阔”之义,和定南城一样是边防要塞,高高的城墙和烽火台绵延数百里,比我想象的要更加繁华和壮观。人们在这里安居乐业,亦军亦民,可披上盔甲折戟杀敌,也可换上农服耕田种地。萧素说,只有这样,大家才会心甘情愿留在漠北,才会有上阵杀敌的决心,因为他们所要保护的不是萧家天下,而是自己的妻子儿女。
      尽管当时情势并不安定,烽火四起征战不休,但常常可见塞外的商人牵着骆驼在城内买卖。原来,萧素并不因漠北是边塞就阻止贸易互通。塞外的蒙古人原本就不如中原人精明,这么一来更是不再乔装打扮就进城,因此他们在城内的活动尽被萧素掌握,不可不谓萧素的高明。

      “王爷回来了。”我们刚到素王府门口,还未下马,就远远听见家丁通传,不多会儿就迎上来许多丫鬟奴仆,或勒马,或端茶,或搬行李。
      我扶着萧素的手跳下马车,好奇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北方的府邸比较中规中矩,方方正正的大宅很显气势,金黄色和墨绿色的琉璃瓦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叫人睁不开眼。长廊迂回,厚重的汉白玉上雕刻了各种式样的狮子,端坐在闪烁的光晕里。
      回廊尽头,一个女子静静地站立,看着我们。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她身形丰腴,身穿浅紫色丝织襦裙,用累金丝珠花绾了一个坠马髻,鬓发蓬松如墨云,肌肤薄润似凝脂,秀眉淡雅如远山,凤眼弯弯似初月,虽然恬美,却又高贵不可侵犯,漫着淡淡的疏离。
      我一眼便认定她就是玉惜,萧素常常挂在嘴边的王妃。
      低头看看自己皱巴的衣服和沾着尘土的鞋,我突然自惭形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回来了。”萧素见到她,急忙从我身旁走过,牵住她的手,完全不顾我们惊讶的目光。她似乎也习惯了萧素的态度,冲他莞尔一笑,并不挣脱。
      萧素,不敢说是这世间最好的儿郎,但也是众多女子思慕的英雄。或许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并肩站在萧素身旁,不会被他的光芒遮掩了去。
      看着这一幕,前世的回忆忽然浮上心头。我紧紧攥住衣角,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会同她一样,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叫这世间的男儿失了神色。

      “这就是远远吧?快过来让我瞧瞧。”她冲我招招手。
      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走上前去,说道:“远远见过王妃。”我不知道萧素跟她说了什么,因此不敢贸然搭话。
      “那是白少禾,亦是受故人之托,带来军中磨练的。”萧素说道。
      穆遥闻言,立刻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瞧这两个小娃娃,真真是可爱。以后这府里,又该热闹许多了。”玉惜弯下腰,替我把发丝轻轻拢到耳后,又拍了拍穆遥的头,微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接到消息,我早已嘱人收拾好了五闲楼和妆月阁,一会儿过去看看,若是缺什么就跟我说。远远初来漠北,定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让慈叶姑姑照顾你,可好?”
      我点点头谢过她,跟着慈叶回了妆月阁。穆遥也由两个年龄稍大的丫鬟领着,前往五闲楼安顿。
      不知是玉惜王妃想得周到,还是本就如此,妆月阁是仿江南的两层小楼,阁楼上有一间阳台,种了许多花草,景致几乎和江南无二。
      推开窗,只见四周空阔,八面玲珑。栏杆影浸玻璃,窗外光浮玉璧,风影摇动。阁楼前有一池荷花,一座九曲桥通往池中央的琵琶亭。
      “姑姑。慈叶姑姑。”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不停的叫她。这是我的老毛病了,但凡换了床铺,总是要辗转反侧好几夜,难以入睡。
      慈叶知道我不过是随口嘟囔,因此只是微笑着,并不答话,转身点了一盒檀香放置在窗台,复又在我身旁坐下,轻轻摇着蒲扇。

      第二日清晨见了萧素,我仍不停打呵欠。
      “怎么,昨日差人送过去的安息香,没有用吗?”萧素见我不停打呵欠,转向慈叶问道。
      “回王爷,用了。只是不大有效,远远小姐到子时才睡去。”慈叶恭敬地回答。
      原来昨日的檀香是萧素给的。我只是上次在徽州随口说了一句,他就记下了。我心中粲然,冲萧素做了个鬼脸。
      “正奉大夫今日就来。从明天起,你和少禾一起好好念书。上午和他学诗书礼易,之后练字。午时休息后,让琴师、画师各教一个时辰。晚饭后由慈叶姑姑教你宫中礼仪。”萧素对我的笑容视而不见,严肃的说道。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打猎。”我一听满满的安排,顿时噘了嘴。
      “昨天不知道是谁,看着玉惜愣了神,生生地想把人给吃了。这会儿才过了一夜,就要做回蛮夫了?”萧素戏谑道。
      原来昨天萧素早把我的神态看在眼里,我大窘,只好使出我惯用的一招——默默吃饭,惹得玉惜和慈叶呵呵直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飞快。
      我很认真的对萧素说,我的兔子从颜体楷体上溜走了,我的百灵在古筝叮咚间消失了,我的狐狸在浓墨重彩中远去了,我这一生就断送在你素王府了。
      他听了哈哈大笑,带我去找玉惜。
      那天,玉惜坐在妖艳如火的石榴花下,百无聊赖调着琴弦。素手轻拨,琴声便似行云流水奔腾千里,或哀怨或欢快,令人痴迷。
      “远远,这样平和的打发日子,不好吗?”萧素问我。
      玉惜的手一滞,弹出了极不和谐的音调。
      “臣妾累了,先行告退。”说完,抱着古筝转身离去,留萧素尴尬地站在那里。

      穆遥,现在已经该称呼他为白少禾,倒是有许多时间和萧素一同出去。于是,我便央他给我捉一只小狐狸来养。
      那日,他背着小篓子兴冲冲地跑回来,放在我面前:“给,你的小狐狸。”
      我蹲在地上,盯着面前的小篓子,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他也蹲下来往里看,半晌不说话。
      “我喜欢会动的狐狸。”我说。
      “我知道。”
      “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我说。
      “我知道。”
      “那我的狐狸呢?” 我问。
      “我不知道……”
      于是我张开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他脑门上。
      拍大将军的脑门,就像踢英国威廉王子的屁股一样,格外有成就感。我隐隐记得曾经在博物馆看过的《建业野史》,其中一篇就是“白少禾,辽城人士。善征战,官拜正二品,封辅国大将军。”
      希望我没有记错。不过记错了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他不会生气。

      何晚,依旧做她的份内事,得空的时候,就和其他丫鬟一起学女红。萧素亦让慈叶教了她许多礼仪。
      只是她看穆遥的眼神不太一样了。我以我二十二年的眼光发誓,我没有看错。比如说,每年端午节,她送给我的香囊,和送给穆遥的香囊,就不太一样。
      不过我对此也是喜闻乐见的,因为我前世的爱好之一就是做媒,呵呵。

      我在一天天长大。
      每一天都由萧素安排和检查,颇为严厉。
      学诗词,我已经熟读了四书五经,会拈着含苞待放的荷花,仪态万方的站在桥头轻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学书画,我用了数十盒徽州五彩墨,是萧素遣人特意去徽州给我买来的。只需寥寥数笔,便可勾勒出漠北的雄浑气势;也可静心数天,细细画一幅江南晚春图。
      学礼仪,我早把《女诫》熟读于心,从行走到坐立,从抚琴到执笔,无一不优雅动人;甚至细到清晨起床的仪态,都风姿万千。
      其实我还会很多,比如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但是我只是偷偷藏在心里,不让别人知晓。人,藏拙很容易,但是显拙却需要勇气。

      就这样,我在素王府已经待了四年。
      萧素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玉惜也是。
      但他俩之间,不再像当年那样亲密了。前回萧素打退了蒙古人,他没有再拒绝萧衍赏给他的美人,萧衍还把京中正三品曹尚书的女儿曹明珠指婚给他,做侧王妃。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等到我们蓦然惊醒,已经走出太远了。
      我开始怀念远在贡州的亲人。
      建业十六年,这个夏天格外炎热,天气变化更是无常。
      萧素和穆遥去了京中,还没回来。
      我坐在妆月阁的阳台上,看着越来越近的乌云,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建业十二年的那个夏天,仿佛也是这样的情景。
      我轻轻抚着微凉的双臂,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这样一个让人不得安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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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狂加班。计划赶不上变化,只好夜里写文,大家不要打我……虽然不知道看文的人有多少,我还是要说一声,没有按时更新,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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