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elizabethW

5、Day 5

　　原来，从心里拿走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讨厌。
　　我该庆幸，这一切都发生在我已经足够承担的年龄。一个即使没有爱情没有工作还是可以活得下去的年龄，一个不需要别人来开导就可以走出阴霾的年龄。一面镜子，一张臭脸，一双红眼，第二天醒来后，我便告诫自己，无论是谁，这一刻开始都必须放掉。我还可以醒过来，说明我的世界不会因为少了谁的爱而不存在。
　　人闲下来的时候才会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脏乱。我的窝已经乱到一个境界。我翻出所有能用得上的清洁工具，开始整理破屋，从早到晚，让汗水代替泪水流下。累了就大口喝冰水，要保持清醒，只有在清醒的情况下才能不出差错，我能伤成这德性全是因为太冲动，如果用当初对待L的那种冷静来处理这几天的事，什么都不会发生。
　　开始讨厌天黑，天一黑就让人看不清，也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做出错误的判断。
　　确认清理干净每一个角落后，便开始清理自己。找出积压多年的，濒临到期危机的面膜，全身涂抹一遍。面膜的冰凉刺激着我每一个毛孔，我躺在空浴缸里，一动不动。猫脚浴缸，我家最值钱的角落，还记得刚搬进来时，L为感谢我出资帮他一起开“紫布”，便出力帮我安上这个浴缸。细数一下才发现，我家每个角落居然都有有关L的回忆，只是和他太熟悉了，才让这些回忆变得平淡无味。从最初的习惯再到现在的负担，如果要真正放掉这个人，我必须改变生活环境，远离有关他的一切。十多分钟后，面膜开始干燥，刺痛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我才觉得真正得到放松。
　　嗡嗡响起的手机震动声再次将我拉回现实，我竟然可以在浴缸里深度昏迷，一边暗自赞叹自己越来越淡定，一边将背上几乎和浴缸壁融为一体的面膜一点一点冲干净。震动声响停了大约五六秒，再次响起。再停，再响。在它的伴随中，我慢慢的把身上的面膜全洗干净，再顺便清洗了一下浴缸，才去接那个耐心的电话。
　　“你再不接我就准备报警了！”果然是rex，“今天Jessie生日，我在7day's帮她庆生，你快点来。厄，我忘买礼物了，你快点帮我挑一个来。”
　　“我没……”我想说，我没空今晚，只是他没让我说完，就挂了。仰天大骂几句后，我还是乖乖的套上衣服出门帮他挑礼物。传说中的Jessie，是唯一一个让rex动用到耐心的人，旁人看来，他们俩像一对情侣，亲密无间。他们确实是亲密无间，情侣该有的情节他们也都有，只是从认识到现在，谁都不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另一半，而是频繁和不相干的人谈情说爱。用rex自己的话说是，他很享受和Jessie之间暧昧的感觉，不能想象如果这层关系破裂了会是什么情况。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升华一点，就可以步入婚姻殿堂了，但在那之前，我就看不透了，也就只能默默的祝福。
　　Jessie是我的好友，对于她的喜好，我还是有些许了解。深夜，大部分店铺都已经打烊，我逛了几条街终于发现一家正在做卫生的鞋店。我冲到店门口，求他们卖一双鞋给我，为了让我的借口更煽情一点，我不得不给rex下了个毒咒，和店员说如果他们不卖双鞋给我，我的朋友会抱着遗憾离开人世，终于在连哄带骗的说辞下他们同意卖鞋给我。Jessie嗜鞋如命。
　　捧着哭着喊着求来的水晶鞋来到7 day's,我又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把鞋送进去。进去必然会见到永恩，我想见他，想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又不敢见到他，怕刚压制下来的感情又被提起。
　　“才来!快点快点!”我还在纠结进与不进，rex就悄悄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一边接过我怀抱的礼物，一边拽着我进舞厅。
　　Rex专门为Jessie布置了一间包间，用尽奢华的布景。因为太过豪华，而让这间包间变得十分抢眼。一切都符合rex的眼光，无论如何牵强，也必须有一个突兀的存在。像绿色包厢和永恩的存在，像高雅钢琴声和黑衣少女的存在。包间的其中一面墙与舞池只隔着一面玻璃墙，这让每一个经过墙的人都忍不住往里面多忘几眼。我先是在墙的一边靠着，想先酝酿一会，但那些走来走去的人投来的目光让我感觉仿佛置身在动物园的笼子里，过往的客人就如同参观的游客，没站多久，我便走到一群大概认识的朋友身边坐下，加入他们的谈话。
　　“Jessie呢？”我问身边的朋友。
　　“刚才和人拼酒，没注意，酒撒了点在衣服上，就去清理了。唉，估计是喝高了。”那位朋友点了根烟，顺便递给我一根，然后再将用罢了的打火机递过来。“奇怪了，每次出来喝酒，Jessie都得一会一会的出去清理衣服清理。Rex怎么受得了这么洁癖的女人啊，不明白。”
　　准确来说，Jessie是属于那种过分注重细节的人。她把自己的生活分类成了好几个方块，每一个方块内装着的东西都被摆放得有条不紊。她总是化着一丝不苟的妆，每套服装都根据季节场合精心配搭过，戴着绝对不会出错的饰品。我猜想她要是穿了不成套的内衣估计会紧张到过敏。所以当rex将她介绍给我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这类的姑娘，rex也太乱来了。他们太不同，如果硬要想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总是喜欢在生活中加入一点另类的元素，比如说，彼此。
　　“Hi。”一个娇媚的身躯倒在我身上。
　　“你喝太多了啦。”我不确定眼前的Jessie是不是能看清我是谁，她的眼神已经开始四处游走。
　　“谢谢你送的鞋。”Jessie将双脚相叠，好向我展示鞋穿在她脚上的效果。
　　“谢rex就好了。他让我买的。”莫名的尴尬，rex什么时候这么诚实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什么。“ 她笑笑，像是挖苦rex，却更像自嘲。
　　“他告诉我你穿六号半。“ rex并没有，算是善意的谎言。但我懂她的失落。女生很介意对方记不记得一切有关自己的数字，比如，鞋、衣服的size、比如，手机号码、比如，生日。
　　Jessie不再说话了，只是继续靠在我身上，然后开始放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让我们之间的谈话就这样停下来，直到今天我还在懊恼，为什么没有读懂那天心事重重的她。
　　一些人开始退场，另外一些人自动配对好，加入包厢外的嘈杂中。包厢里只剩稀稀落落几个人，rex带着永恩走进包厢。
　　“醉了？”rex伸手抚摸着Jessie涨红的脸，然后坐到她的另一侧，拥着Jessie入自己的怀里。
　　Jessie将脸埋进rex的肩头，然后轻微的摇动。我们都没有把那个摇头理解成擦泪，rex从没细心过，永恩预言不到，我也被心事烦得失去该有的观察力，大家都忽略了，Jessie的心事就这么被埋葬了。
　　“跟你说，永恩刚给了我一个预言，超扯的。”rex很兴奋的拿起Jessie的杯子，将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他说，我要结婚了。”说完便马上附赠一个忘我的大笑。
　　永恩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只是默默的坐在rex身边喝酒。
　　不知道是被这个消息惊喜到还是惊悚到，我不禁一颤，然后马上开始期待Jessie的反应。只是Jessie似乎已经醉了，在rex的怀里一动不动。既然女主角没反应，那就没什么好闹的，我刚被提起的兴奋又被压制下去。“这有什么好扯的？”
　　“他说我诶！”rex不解为什么我们不懂得他的幽默。
　　“很正常啊。“虽然对于rex会步入正途充满无限怀疑，不过，我还是相信永恩的功力。
　　Rex一脸愤慨，他不喜欢被我们当成“一般人”看待，“结婚这两个字我就压根没学过。永恩，你可能昨天被打傻了。”
　　我马上示意rex别说了，然后指了指Jessie。
　　Rex没明白我的暗示，以为我叫他打住是因为永恩“没事。永恩肯定傻了。”
　　我无奈的送他一个白眼，好想暴打他一顿啊，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从包里拿出几颗糖，然后递给rex，“给Jessie吃一个，解酒。”rex半信半疑的接过糖，然后喂Jessie吃下。
　　他们俩开始亲密的交谈，不好打扰，我就识相的坐远一点。永恩也尴尬的从坐位上站起来，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我实在不确定，永恩是淡忘了我了，还是只是想单独呆着。我们挨着坐着，人手一个酒杯，抿着各自的杯子。我能感受到他的脸散出的淡淡的热气，却依然感觉遥远。我开始呆望着他的酒杯。这个世界的一切，无论抽象或是实体，都是存在距离的。我和永恩的距离，巨蟹座和摩羯座的距离，一个是夏天一个是冬天，记忆和失忆的距离，一个是增加一个是减少，伸手和缩手的距离，一个是前进一个是后退。我又一次迷失在永恩给我造的这个森林里。让人迷茫的两个外力，酒精和深夜，今晚我注定不能清醒。
　　“糖真的可以解酒吗？”永恩突然开口问。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民间疗法，我试过几次，效果还不错。”他终于和我说话了，我没出息的一阵欣喜。
　　“昨天，你也在现场吧。”
　　“嗯。”
　　“过程是什么？”永恩看着我，精致的脸配上浅笑，或者，苦笑。
　　“一点记忆都没有？”到底可以忘到什么程度，难道他的世界不存在特例吗？
　　“早上起来全身酸痛，就想昨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然后他们和我说，我被打了。”
　　我看起来一定很失望，在永恩面前不用伪装，什么样的心情就配什么样的面具，反正他都记不到心上，“你是英雄救美啦。为了保护外面弹钢琴的美女才被人打的。”
　　永恩“噗”的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天真的笑，我一直认为他的脸只适合忧郁。眼前的永恩让我觉得好陌生。
　　“你喜欢她？“我小声的问。
　　“她，怎么说呢，呃，是唯一让我觉得，一直存在的人。我每天起床，都能记得她的琴声，不增不减。是不是很奇妙，我觉得我一直都记得她。”如果要确定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爱另一个人，可以通过眼神验证，人在提及自己爱的人时，眼睛会变得特别清澈。
　　“你要和她说你记得她，女生喜欢自己成为对方的特别的存在。而且，看得出她也很在意你哦。”我慈祥的看着永恩，把自己当成一个知心大姐姐，我并不知道黑衣少女喜不喜欢永恩，但那些话却脱口而出。
　　永恩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继续沉默的喝酒。我起身离开包厢，在大门外找了一个不那么嘈杂的地方抽烟。
　　当所有事情都远去以后，我才意识到，认识永恩以后，我曾认真的考虑过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事，认真的考虑过每天起床，面对失忆的永恩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却从来没有顾虑过，他不可能爱上我这件事。
　　烟一根接着一根被点燃，然后熄灭。忘了这段时间里想了什么没有想什么，只是突然就不想呆下去了。我回到包厢，想找到rex然后他到个别就回家，才发现rex和Jessie已经离开，包厢里的人几乎走光了，只有永恩还在一杯接一杯的豪饮。
　　“你不打算回家了？“他看起来想把自己灌倒。
　　“很尴尬，我忘记我家在哪了。“永恩无奈的笑着。
　　又是心疼，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永恩，总是有没完没了的舍不得。“我知道。走吧。“
　　“你知道？“ 他忘了我们之间的交往有多深，忘了，吃惊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