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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殊遇 ...

  •   青得像陈年竹叶青的芦苇。
      红得像西域葡萄酒的血。
      红红的血溅在青青的芦苇上,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凉。
      在这阳春的和风中,直叫人凉到心底里去。
      渡口边。芦苇丛里。
      两具尸体盖着白布,静静地躺在一起。
      “柳离和郡主?”君无悠望着那两具尸体,声音冷冷地听不出一点感情。
      封纾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君无悠走了过去。
      素手攥起白布,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轻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一道长长的刀痕,从柳离的左眉心骨横亘到右下颌。刀力太大,深深地就将脸劈成血肉模糊的两半,仅有一层皮还在无力地连着。
      他的眼睛向外暴突,死死地定格在那里。
      小刀只看了一眼,就捂起脸哭了起来。
      君无悠的手蓦地攥紧,青筋毕现:“柳兄,是谁,让你这样的死不瞑目?”
      她轻轻地说完,转身欲拉开蒙在郡主脸上的白布时,手却被封纾拦住:“她……身上没穿衣服……”
      君无悠的手定在半空,半晌动弹不得。
      封纾看着她。
      她如水的脸上竟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封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柳离因为一刀砍破脑袋而死,郡主因为……”
      封纾顿了一顿,似乎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
      “□□过度而死么?”君无悠替他接上,语调淡淡地似乎没有波澜:“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呢?”
      封纾道:“昨晚,我寻着你的行踪赶到渡口,就看到他们已经……”
      “是么?”君无悠低低地应了声:“我布置得如此周密,之前也没泄露风声,你是怎么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找到我们呢?”
      说完,她如水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封纾。
      封纾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就像……就像什么呢,他来不及思索,怕被君无悠误会,忙道:“我是借用了京师禁卫营的势力,才找到你们的。”
      京师禁卫营负责保卫京城治安,是京师最大的军事势力,其情报网更是遍布京城。
      君无悠看了一眼云磊,喃喃道:“禁卫营,的确,也只有禁卫营有这份能耐。”
      她慢慢转头,看了看四周因为打斗散落的物事:“你们认为这是个什么案子?抢钱越货、劫财劫色?”
      “不,”封纾道:“这不是一般的抢劫。”
      “何以见得?”
      “柳离和郡主的财物一样都没少,似乎凶手旨在杀人而已。”
      云磊接到:“就柳离的刀伤来看,凶手武功高强,不是一般的盗贼可比。”
      “那就是仇杀了?他们会有什么大仇人呢?”君无悠微微蹙了一下眉:“昨晚…我和小刀也遇袭了,这不是巧合,可见凶手是冲着我们三人来的。”
      君无悠振了振眉,她的眉像风中的秀竹一样俊挺:“这个凶手不抢货物,可见他本身十分富有;有一帮武功高强的打手,可见他势力也相当大;又跟我们三人有仇……”
      “等等,”君无悠的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他们能这么快探听到柳离的行踪,说明……”
      封纾道:“他们也借用了禁卫营的力量。”
      “正是。”君无悠道:“能借用禁卫营的力量,势力如此庞大,又跟我们三人有仇,这样的人,只有两个。”
      封纾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一下头。
      君无悠一字一字地道:“太子或是王恒。”
      封纾叹了口气:“这事不是太子做的。”
      君无悠问:“为什么?”
      封纾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我就是太子。”

      “什么?你就是太子?”小刀惊得目瞪口呆:“封公子,虽然你也姓封,但…你的玩笑开得也太老土了吧。”
      她转头望了望云磊。
      云磊一脸的沉重:“殿下,这宫外不比宫内,您不应该随便泄露身份的。”
      封纾点了点头,缓缓道:“我只是不想让君兄弟误会。”
      不会吧!小刀在心里说。
      怎么可能,她们一来京城,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当朝太子?
      怎么可能,太子这么平易,这么没架子?
      怎么可能,她们第一次骗钱,就骗到太子头上了?
      小刀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是说笑的吧……少爷,你说是不……”
      君无悠叹了口气:“是啊,我早该想到的。”
      小刀吁了一口气。
      却被君无悠拉着跪倒在地:“草民不知太子真实身份,以前多有得罪,还请太子勿怪!”
      小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爷……你……你真相信他说的话?”
      君无悠道:“能让云之深的孙子为之护驾,能这么轻易就调动禁卫营的势力,能堂而皇之地嘲笑王恒之肥胖,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云磊大手一拍:“君兄弟果然厉害!说实话,要不是太子出面,我哪能这么轻易就从书房里出来?更别提动用我爷爷手下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来找你们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
      “哦,那是我爷爷手下最得力的情报组织。意思是,只要一场春雨的时间,他们就可以将全京城搜一个遍。这个组织是专供王室机密差遣的,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调动。”
      封纾叹了口气,伸手将君无悠和小刀扶起:“只可惜,当时他们去执行别的任务了,所以耽搁了一段时间,没能赶来救下柳离和郡主。”
      君无悠只觉得泪往上涌:“殿下,柳离和郡主死得那么惨,您宅心仁厚,要为他们报仇啊!”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骄傲的君无悠第一次求人。
      她嘴唇苍白,脸色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
      她全身浸在阳光里,白得近乎透明。
      透明得无助,无助得透明。
      封纾心头一阵热流涌动,想都没想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王恒绳之以法,还他们一个公道的!”
      君无悠一喜,脱口问:“你有什么办法?”
      “我……”封纾的眼睛掠过一丝茫然,随即道:“我去找父皇和母后!”
      君无悠道:“你没凭没据,怎么能让他们相信你呢?”
      “我……”封纾被她一问,说不出话来。
      君无悠道:“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找到证据。”
      “什么办法?”众人齐声问。
      君无悠道:“去禁卫营,看昨天王恒是否去过!”
      云磊一跺脚:“是啊,他要是凶手,就一定会事先在我爷爷那儿查京师情报。君兄弟,你真聪明!”
      君无悠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要是真聪明,柳离和郡主就不会死了。”
      封纾轻轻拍了拍她肩头:“你不要太自责。这世上的事,有几人能料得准呢?”
      君无悠道:“只愿这次我料准了,咱们能顺利找到证据。”
      可惜,这次君无悠还是没料准。

      “什么?王恒没去过禁卫营?怎么可能呢?”
      傍晚的夕阳斜斜照在“君再来”的楼头,醉红得像少女含羞的脸颊。
      可是里面的客人却无心欣赏。
      小刀激动得恨不得跳起来:“云磊,你查清楚了没有?他怎么可能没去过呢?”
      满头汗水的云磊沮丧得摇了摇头:“我把昨天所有的寻访档案都查了一遍,真的没有。”
      “有没有搞错?”小刀皱着眉:“会不会你们的人一时疏忽,把他的名字记掉了?”
      “兄弟,”云磊委屈地叫道:“你当我们禁卫营的人是混饭吃的么?怎么可能出这种疏漏呢?”
      封纾点头道:“的确,禁卫营的人个个精明能干,不可能这么大意的。如果王恒真的去了,就绝对会被记录在案。”
      “啊,那……莫非不是王恒?怎么可能呢?少爷,”小刀叫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君无悠没做声。
      她在喝茶。
      喝得很慢很慢。
      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只是捧着茶碗在发呆。
      半晌,她问了一句:“云磊,所有的档案你都查过了吗?”
      云磊脱口道:“那当然了!”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小楼一夜听春雨’外,都查了。”
      “为何不查‘小楼一夜听春雨’呢?”
      “因为它司职皇室秘要,所以只有皇室的人才能调动它。除了爷爷外,不准任何人去查看档案。”
      封纾道:“王恒当然也没那个权力调动它了。”
      君无悠苦笑道:“原来……又是我错了吗?我自作聪明,却不料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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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我因为课业繁忙,更新很慢,对不起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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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纾见她如此,忙安慰道:“事在人为,我们总会有办法的。须知天网恢恢,作恶者终究会受到报应的。”
      君无悠虽明知此事之棘手,但听了封纾的话也不由得心中一宽。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大厅内人来人往,极是热闹。就连二楼雅座也是座无虚席。只听得大厅中一位说书老汉正在聚精会神地讲:“--话说那长生关一战,西陵大军压境,终在北武七皇子的抗击下,无功而返--”
      君无悠只觉得眼前此景如此熟悉,那日在集仙楼与王惜花一役犹是历历在目,如今想来真是另人感慨万千。一旁的小刀轻轻咦了一声:“怎么这里也在讲长生关之战?”
      云磊道:“这可是最近发生的一件天大的事啊,自然是到处流传啦。怎么,你已经听过了?”
      小刀道:“可不是么!”当下把那日发生在集仙楼之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讲老金如何故意卖关诱众人猜北武七皇子的妙计,如何夸下海口愿以人头相赌,“老金正讲到关键处,却忽然打住,笑道:‘谁若是猜出来,我就把头砍下来给他装酒!’就在厅内所有听众,除了我聪明的少爷外,都猜不出来之时,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云磊忙问:“什么事情?”
      小刀故做神秘地道:“一位锦衣公子进来了。”
      君无悠回想起那日温文尔雅的王惜花走进酒楼的情景,就同现在差不多,不由得低眼望了望楼下的大门。
      就是这一望,君无悠惊得丢掉了筷子。
      她惊,也喜。
      因为,门外一个人刚好走过。
      门外人潮汹涌,可那人的笑容却另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门外衣冠如云,可那人的白衣却温润得如同一块绝世良玉。
      君无悠丢掉了筷子,不理身后小刀等人的询问,飞速地跑下楼。
      楼下人潮如织,君无悠但觉得世界之大,寻来寻去,却只是不见那人身影。
      他往哪儿走了?
      他往哪儿走了?
      哦,好象是东边。
      君无悠深吸一口气,向着东边跑去。
      远远地,前方有一个白衣人在走路。
      君无悠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脸都不禁微微一红。
      她跟在那人身后,却是近君情怯,不敢上前。
      我为什么要来找他?我看见他,该说些什么好呢?恩,我要谢谢他的救命之恩,还有……对,问问他那晚袭击的情况。
      君无悠鼓足勇气,轻轻走上前:“封公子……”
      那人回头。
      君无悠只觉得他回头的时间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是--失望。
      不是他。
      那人不是封澈。
      那人居然不是封澈。
      君无悠歉意地笑笑,无奈地向旁走去。
      她也没选甚方向,只是这样意兴萧索地向前走。一直走到护城河边,无路可走,方才微微叹了口气,心随意动,开口吟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忽听得左边有人应道:“愁也好,苦也好,随它东流,就此消了。”
      君无悠一惊,举目望去,原来河边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小孩。
      一个光头的小孩。
      一个光头垂钓的小孩。
      一个光头悬空垂钓的小孩。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拿着鱼竿,竿头离水有半丈来远。
      他长得很秀静,脸上的表情更是秀静。
      君无悠奇道:“刚才是你在说话么?”
      那男孩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却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鱼竿。
      君无悠叹道:“你刚才说得真好,是谁教你的?”
      那男孩静静道:“不过是我随兴而言。”
      随兴而言就说得这么好,她越发惊奇:“你在这儿钓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想来时,随时都来。”
      “你--干吗到这里来钓鱼呢?我是说,护城河里的鱼不多啊。”
      “无所谓,我只是想钓,随地都行。”
      “可是--你的鱼竿离水面还有半丈,怎么可能钓得到鱼呢?”
      “随便,我只是为钓,不是为渔。”
      那男孩说完,起身打了个呵欠,拎起空空的鱼娄,掉头就走。
      “喂,”君无悠喊:“你怎么就走了?”
      那男孩头也不回:“随兴而来,随心而走。”
      “你--”君无悠追上前去,“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这样神奇的孩子,不知是出自何人门下。
      那男孩黑白分明的双眼扫了一下君无悠,君无悠不知为什么,只觉得那孩子的眼睛似乎深不见底,却又似乎浅得透明。
      “有缘自会相见,咱们一切随缘。”
      那男孩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做了个鬼脸,侧身走开,边走边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大又狠,我怎打得过?不能靠蛮力,只能靠智取。与他相周旋,不被他吓唬。老虎在哪里,老虎在深谷。不入虎穴啊,怎得虎子?自身不去啊,怎得虎子?”
      小男孩渐行渐远。
      君无悠喃喃道:“不入虎穴啊,怎得虎子?自身不去啊,怎得虎子?”
      她心中似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往外冒,似乎想通了什么,却又偏偏说不上来。
      她慢慢往回走。
      当走到君再来,看到满楼灯火,看到封纾急切的脸时,她忽然一笑:“对,就让我去入虎穴吧。”

      “师兄,那样点化,她会明白吗?”
      “会。”
      “她--真的会去应考?”
      “会。”
      ……
      “因为,这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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