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传奇--女探花》连伊

7、琉璃香（下）

　　上京太守封庆亭府前。
　　大红绸子迎风飘扬，镏金缎带奕奕生辉。
　　院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院门内也有人，却不多。
　　柳离已经是第十次想开口问了。在来太守府的途中，君无悠什么话也没交代。
　　事实上，她只是兴趣盎然地逛了一下药店，又心血来潮地买了几只花。
　　其余的什么也没干。
　　柳离想问问她，“琉璃香”的事怎么解决，总不能又一次被封太守客气的扫地出门吧。但他被君无悠制止了：“我再说一遍，不要问我为什么，照我的话做还有五分希望，否则半分希望也没有了。”
　　柳离只得又闭了口。
　　君无悠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由一笑：“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的。”
　　她转身问小刀：“我说的事，你可记好了？”
　　小刀点头：“记住了。我等会儿到后门喊：‘卖花呀，卖花呀！买了我的花万事大吉，不买我的花女儿嫁不出去！’太守府的人就会让我进去卖花。我一见到郡主，就将一封信交给她。对吧？”
　　君无悠道：“没错。记住，信一定要交给郡主本人。”
　　柳离又想开口问，却被君无悠一把拉住了：“柳兄，咱们该进去了。”说着，在围观路人的惊叹中，走入了封府的大门。

　　穿过前院，两人正要进大厅时，忽有两个肌肉蝤结的大汉闪了出来：“站住！”
　　那两个大汉将君无悠和柳离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君无悠笑道：“招亲。”
　　那两个大汉将手一拦：“不许进！”
　　两人一愣：“为什么？”
　　大汉摇头晃脑地道：“女进男不进，老进少不进，丑病可以进，小白脸不许进！”
　　柳离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君无悠将他一拦，看了一眼那两个大汉：“你们是什么人的手下，竟然敢将来太守府应招的人随便拦下？就不怕太守知道后，将你们抓了？”
　　一个大汉耀武扬威地道：“别说拦人了，老子就算在太守府杀了人，也有恒公子罩着，你能把我怎样？”
　　君无悠皱眉：“恒公子？”
　　另一个大汉洋洋得意道：“不错，就是相府的大公子！”
　　君无悠暗叹，真是一人得道，鸡犬伸天啊。她不由得又想起了王惜花，真不知这个王恒会是怎么样一个厉害角色。但就凭他将对手拦下，好不战而胜的做法，就已经够卑鄙了。
　　君无悠望了望手挽手，像铁塔一样守在门边的大汉，故意叹了口气：“哎，柳兄，王公子的手下，咱们惹不起啊！”
　　柳离脸色一变：“君兄……你……你不是说过要帮我吗？”
　　君无悠摇了摇头：“打狗也要看主人啊！咱们怎么能跟财大势大的王恒公子争呢！别自不量力了，走吧！”说着，拉起了柳离的手，好象要走。
　　那两个大汉面有得色，慢慢放松了警惕。
　　说时迟那时快，君无悠一拉住柳离的手，便飞快地转过了身，向着门里冲去。
　　那两个大汉同时一惊，忙伸手一拦，眼看着就要把路封死。
　　君无悠身子一矮，伏身想冲过去。
　　那两个大汉又忙将手向下一拦，刚好拦在君无悠的身前。
　　他们不禁舒了一口气。这人太狡猾了，不是明明说好要走么？
　　却听君无悠一笑，笑声像春水一样明澈：“谢了！”
　　两个大汉同时一愣：谢什么？
　　却见君无悠拉着柳离，踩着他们的手跳了过去：“谢谢你们提供门槛！”
　　那两个大汉恼羞成怒，忽然发力，抓住君无悠刚刚落地的脚将她猛地甩了出去。
　　柳离大叫：“君公子！”却已救援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无悠向下跌落。
　　她跌得那么急，那么远，即使不死恐怕也是重伤。
　　君无悠会死吗？
　　许多年后，当谈论起这件事时，小刀问她：“小姐，你当时怕吗？怕不怕就这样摔死？”
　　君无悠说：“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主角，主角死了岂不是没戏了吗？”
　　“……你连这种理都想得出，我服了……”

　　君无悠没死。
　　也没重伤。
　　因为她落下时，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么温暖。
　　似乎带有阳光的温度。
　　怔忪之间，听见王恒手下的那两个大汉咆哮：“你小子是谁？”
　　君无悠的耳边想起了一个阳光般明朗的声音：“封纾。”

　　君无悠一惊，抬起了头。
　　正好迎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明媚而又干净。
　　“无悠，你还好吧？”
　　君无悠刚想说“好”，忽而醒起：“你叫我什么？”
　　“无悠啊。”
　　“你叫得可真是自然，咱们好象没那么熟吧。”
　　“哎呀，我的四千两银子啊，你居然眨眼就把我忘了，你－－你也太伤我的心了吧。”
　　封纾一脸的委屈。
　　“啊－－啊，不是那样，我当然记得你－－”
　　“这还差不多！无悠，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封纾笑得满脸的牲畜无害。
　　君无悠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暂时默认了这个称呼：“你来干嘛？”
　　“招亲呗。”
　　门口的两个大汉闻言，立即条件反射地道：“不许进！”
　　“哦，是吗？”封纾眉毛一挑，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云磊，他不让咱们进，怎么办呢？”
　　君无悠转头一看，云磊和吕夷简原来都来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还在封纾的怀里，忙不露痕迹地跳了出来。
　　云磊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走到两个大汉身前：“认得这个么？”
　　那两个大汉脸色齐齐一变，乖乖地退了下去。
　　君无悠奇道：“那是什么，能让王大公子手下的人乖乖听话？”
　　封纾笑道：“那是京都禁卫营的令牌，禁卫营直属天子，是保卫皇帝的御前亲兵，显赫得不得了，王恒的手下当然不敢造次。”
　　“哦，那为什么云磊会有这个令牌呢？”
　　却听吕夷简冷哼一声：“孤陋寡闻，你难道不知禁卫营的统领姓云么？”
　　君无悠暗叫，怎么连这个也忘了。原来先帝开国时有两大功臣，一个是镇国公封得化，一个是禁卫营统领云之深。两人戎马半生，几次救过先帝的性命，战果赫赫，在朝中地位极高。想这云磊既然跟封得化的远房亲戚封纾要好，又是世家子弟，又手持禁卫令牌，那么显然他就是云之深的至亲。既是至亲，有一块令牌也不足为奇了。
　　此中道理，要想通也不难，君无悠心里不由得暗暗提醒自己，今后遇事可要多思才是。
　　忽然又一想，吕夷简这话岂不是暗指云家滥用职权，横行无惧吗？
　　果然看见云磊神色一正，认真地说：“我看是王恒的手下，所以才用这令牌。爷爷平常教导我，当权者不可作威作福，我可是都听进去了的。”
　　封纾却是一笑：“我的好云哥，看你认真的，咱们都知道了。走，进去吧。”

　　众人刚穿过前院，就听到大厅中传来一声大笑：“我说封庆亭，你还等个什么，不会有人来了，快把念琛妹妹许给我吧，今晚就洞房花烛！”
　　“大少爷，再等一等吧，说不定就有人来了……”
　　“有我恒公子在此，哪个敢自不量力地来！”
　　“我。”
　　君无悠清清凌凌地走了进来。
　　厅中两人一齐回头。
　　一人年约四旬，眉清目秀，身穿官服，正是上京太守封庆亭。
　　还有一人，或者说一个“球”。
　　君无悠从来没见过如此肥胖之人。他的眼睛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线，五官极小而脸极大，全身臃肿得像一个皮球，略动一下，肥肉都会颤半天。
　　这就是王恒？想起俊俏斯文的王惜花，君无悠简直都不敢相信。
　　封纾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是王恒？”
　　“正是本少爷！”
　　“果然是人如其名！”
　　“哦，你已看出本少爷乃是个极有恒心之人了？”
　　“没有。只看出你是横着长的。”
　　众人听了，皆不由得笑了起来。
　　王恒最恨人家说他肥胖，脸顿时气得发绿：“你是什么人，敢来惹本大爷！看我怎么教训你，来人啊！”
　　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立刻涌了上来。
　　云磊大手一拦：“王大少，看在禁卫营的面子上，还是息事宁人吧。”
　　王恒脖子一挺，脸上的肥肉颤了两颤：“禁卫营算什么？难道我爹还怕云之深么？”
　　封庆亭见状，忙上前拉住王恒：“王大少息怒。要是等会儿太子来了，看见这种情景恐怕不太好吧。”
　　“哦，”封纾问道：“你怎么知道太子要来呢？”
　　“念琛郡主据说极得皇后喜爱，是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太子当然会来看了。”君无悠一笑：“说不定等会儿还会与王大少上演一场双龙夺凤的好戏呢。封纾，你看谁的胜率比较大啊？”
　　封纾想了想，笑道：“这个就说不定了。想那王大少爷压都要把人压死，还打个什么？”
　　君无悠心想，你就是爱取笑人，但心里也确实觉得很痛快，笑了笑接道：“我看这两人都没有胜算。”
　　“为什么？”封纾和王恒同时问。
　　“因为，”君无悠走到柳离身边：“封太守已答应将女儿许给柳公子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连柳离自己也是一惊。
　　封太守断然道：“我没有！”
　　君无悠问道：“柳离是不是已经过了前两关？”
　　“是，但是……”
　　“你第三关给他出的考题是不是要他做出’琉璃香‘？并说一旦他做出，就把女儿嫁给他？”
　　“……是，难道说……”
　　“没错，他已圆满完成任务。”
　　柳离茫然地抬起头：“我……没……”却已被君无悠止住。
　　封太守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东西呢？”
　　“就在这儿。”
　　君无悠伸手入怀。
　　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在夕阳的照射下流光异彩。
　　它像情人的梦一样美好。
　　它像情人的梦一样易碎。
　　而事实上，它的确碎了。
　　长长的琉璃花枝上，有两三蝴蝶优游嬉戏，可牡丹却只剩了半朵。
　　封庆亭半信半疑地接过，嗅了一下，不由勃然大怒：“你竟敢戏弄老夫！”
　　君无悠一笑。
　　笑得很纯，笑得很甜，笑得很巧。
　　“众位岂不闻‘踏马归来马蹄香’的故事。古时有一为老师，想考考学生的才智，于是让他们以‘踏马归来马蹄香’为题画一副画。学生们在马蹄下画了很多花，老师看后却摇头，认为无法显示‘香’的意境。惟有一位学生只在马蹄下画了几只蝴蝶，结果得到了老师的大加赞赏。试想，如果马蹄不香，怎会引来蝴蝶呢？同样，若琉璃不香，怎会有蝴蝶停在上头呢？是以，这件艺术品的名字叫‘琉璃香’是再合适不过了。您让他做出‘琉璃香’，他不是已经做出了吗？”
　　君无悠的声音本就极为清润，而今娓娓道来，更让人如沐春风。
　　柳离的脸像被一团希望的火瞬间点亮。
　　封庆亭看了‘琉璃香’一眼，又看了柳离一眼，没有说话。
　　王恒大叫：“你－－你们这样不算数－－”
　　他转而朝向封庆亭，肥肉颠了几颠：“封太守，你倒是给我句话，我回去后也好向我爹交代啊！”
　　封太守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会儿，终于转头对柳离说：“你们这理－－说不通－－”
　　柳离顿时脸色苍白。
　　王恒顿时笑容满面。
　　封纾顿时看向君无悠。
　　付出了这么多，却只得到这种结果。
　　他怕她伤心。
　　他怕她难过。
　　可是，君无悠好象没听到封太守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悠闲地在看天。
　　天很蓝，云很淡。
　　还有鸟儿在歌唱。
　　人在看天的时候，是不是天也在看人呢？它是不是随时会挥出一双翻云覆雨手，颠倒乾坤呢？
　　夏天快来了。
　　封纾正要开口问君无悠为什么这么悠闲，忽听到后堂传来一声丫鬟的惨叫：“小姐－－小姐被毒蝎子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