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君再来 ...

  •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阳春三月,波光潋滟。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到底是上京都城,十丈软红,千尺繁华,鳞次栉比,人潮如织。
      小船在碧琉璃般的水面上行过,留下层层涟漪。
      君无悠伫立船头,看着江上岸边美景无数,一时间百感交集。
      小刀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公子--”
      “咱们终于到京城了,小刀你看,这儿不愧是南昭的首都,比湘阳繁华了何止十倍。南朝风流,物华天宝,百年的经营,全在这儿积淀下来。来到这里,就好象览尽了南昭的秀美和富庶,叫人胸怀勃然开朗,将这几日的烦心事全遗忘在脑后。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兴奋,特别豪情?”
      “哦,是很兴奋,可是公子--”
      “我们现在站在船上,只能窥得一角繁华,等到上了岸,我们就去逛琉璃街,逛布衣巷,看苍山雪,观平湖月,再去看看因缘寺--你说可好?”
      “哦,好是好,可是公子--”
      “对,首先要到‘君再来’大吃一顿,那里的天价三菜可是名闻天下啊!”
      “可是公子--”
      “你到底要说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又不好开口。”
      “说吧说吧,只要别煞风景就行。”
      “什么叫煞风景啊?”小刀掂量。
      “比如说--咱们现在正在憧憬美好的未来,你却突然说想家。”
      “不不不,我死也不会想家。”那个破家有什么值得稀罕?
      “再比如说--恩--咱们正在欣赏美景,你却说你想去方便。”
      “不不不,我刚方便过了。”再去有病。
      “这样啊,”君无悠纯纯一笑:“那你说吧,不会煞风景了。”
      “那我说了?”
      “说吧。”
      “咱们没钱了!”

      君无悠和小刀大眼瞪小眼。
      “没钱?怎么会没钱?”
      “我把装衣服的包袱落在王惜花家里了。”
      “我知道。可那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裳啊!”
      “还有几双袜子。”
      “好,那又如何?”
      “其中有一只袜子上破了一个洞。”
      “哦,那又如何?”
      “我把老爷给的一万两银票放在那只袜子里了。”
      “你怎么放那儿了?”
      “这是公子你说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银票就放在一只破袜子里?”想出这么好的方法,小刀还是有点得意的。
      “你--你行。”君无悠欲哭无泪。“那咱们的私房钱呢,你不是随身带着吗?”
      “你还说呢,公子,一路上你尽拣好的住,挑好的吃,有时还突发善心,将几十两银子赏给路边一个乞丐,只因你觉得他的二胡拉得好。照你这种花法,再多的银子也不够啊!”
      “我还不是想着有爹的那一万两银子撑腰,所以才小小奢侈一下嘛。你不也跟着我这样做了?我说赏给那乞丐十两银子,是谁说不够,不够,这么可怜,就赏二十两吧?”
      小刀被揭老底,一下没了底气:“那……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君再来。
      人生难得几回醉,不醉怎知味?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站在这江南第一酒楼的面前,小刀望而却步:“公子--你不会想在这儿用饭吧?”
      “有何不可?你瞧,‘君再来’,不正是要我来吗?”
      “可是,咱们只有五两银子。”小刀避过小二的殷勤吆喝,偷偷地说。
      “缺钱事小,饿死事大。”君无悠拉着小刀走进了“君再来”。
      正是正午时分,大堂中客人甚多,川流不息。
      “这儿人真多,公子,咱们换个地方吧。”小刀连忙说。
      “好。”君无悠笑吟吟地拉着小刀上了二楼雅座。
      雅座一般要额外收费,因此客人远比一楼少。
      “公子--你你--在一楼吃饭,我都担心钱不够,你居然--到二楼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君无悠笑盈盈。
      店小二走了过来,满脸笑意:“两位客官,要用些什么?”
      小刀正要说“两碗素面”,嘴却被君无悠一手掩住。
      “我们要‘天价三菜’。”

      此话一出,不光小刀,店小二也是十分惊讶,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君无悠,好心地说:“公子,这三道菜,道道都是一百两银子。瞧您书生打扮,一顿饭实在不值得如此破费。”
      君无悠一笑:“多谢小哥。钱是小事,只要物有所值就行。你去关照一下厨子,‘西湖醉’的醋要多给一点,‘凤回头’九成熟最好,‘珠圆玉润’要用清早新摘的荷叶蒸,有劳了。”
      说着,将五两银子塞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见君无悠对‘天价三菜’如数家珍,打赏又这么大方,只道是碰见了有钱的主,当下喜颠颠地道谢不已。
      待店小二退下,小刀苦着脸说:“少爷,你连最后的一点钱都送人了,我们拿什么付帐啊?”
      君无悠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没钱就借呗。”
      “借?找谁借?”在京城没熟人啊。
      “小刀,你看看,在座的有几桌客人?”
      小刀仔细数了数:“不算咱俩,一共有四桌。”
      君无悠轻轻放下茶杯,肤如白瓷,白瓷如肤:“都是些什么人?”
      小刀看了看:“东首的那一桌身穿低品官服,应该是些地方小官吏。”
      “不错。”
      小刀又看了看:“南面的那一桌簇拥着一个老太太口口声声在祝寿,应该是一家人在庆生。”
      “恩,对。”
      正说着,旁边桌上一个中年华服客人,不知听了什么笑话,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声大如雷。
      小刀打量了他几眼:“这人手上戴满了宝石玉戒,却仪态粗鲁,应该是个土财主。”
      “聪明。”君无悠赞许地一笑:“还有呢?”
      “至于临江那一桌,是四位年轻公子,穿着没什么特别,大概是赶考的穷书生吧。”
      “哦,是吗?”君无悠尾音长长,还带有一点点婉转韵味:“那你说,他们中谁最有钱?”
      小刀抢着说:“当然是那个土财主了。”
      君无悠淡淡一笑:“不对。”
      小刀一愣:“那是谁?”
      “是临江的那四位公子。”
      小刀不解:“为什么?”
      君无悠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有几分不经意的柔媚:“你看过他们吃的菜没?”
      小刀闻言,仔细一看:“土财主那一桌有八个菜,四荤四素;临江那一桌有三个菜,两荤一素。”
      “恩,我们家小刀真是变聪明了,知道注意荤素了。可你发现没有,土财主的桌上都是些家常小菜,而临江那一桌上就大不相同了。”
      小刀伸长脖子朝临江那一桌上看了看,疑惑地说:“不过是一条鱼,一只鸡,一盘丸子呀。”
      君无悠听了一笑,清艳如雪:“掌厨大师听了你这话,可是要痛哭三天三夜。”
      小刀纳闷:“为什么?”的确是一条鱼,一只鸡,一盘丸子啊。
      君无悠双手把玩着茶盖,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有一种淡淡的光晕:“那种鱼是每年三月十五那天,从曲苑风荷的池塘里打捞上来的。因为是三月十五打的鱼,浓淡合宜,一分不肥,一分不瘦,兼之出产于荷塘,鱼肉中有一种天然的荷香。这种鱼打捞上来后,立即用陈年花雕和密炼香料封存好,在地底腌制十天,再佐以镇江白醋、山东香油,用文火熏一个时辰,才算做好。食之荷香扑鼻,酒香浓郁,因此取名为‘西湖醉’。至于那只鸡,你有没注意到它的脖子扭向后方,那就是‘凤回头’。剩下的那盘丸子,颗颗玲珑剔透,是为‘珠圆玉润’。至于后两种菜的做法,实在是太过繁复,我已记不太清了。”
      小刀如梦方醒:“少爷,你以前来过?”
      “没有,只不过看见书上如是说而已。”
      “哇,少爷你太厉害了。”小刀砸舌不已:“不过,就那几个穷书生,居然也点得起‘天价三菜’?”
      君无悠郎郎一笑:“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所谓真财主不外露,那些表面上富贵的人往往打肿脸充胖子,虚张声势;而真正家富巨万的人反而行事单调,毫不张扬。”
      “喔!”小刀佩服得五体投地:“那那四位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钱。”
      正说到此处,忽听到临江那一桌上有人叹了一口气。
      君无悠一笑,笑得很宁,很定,很俏。
      她忽然站起了身。
      小刀不解:“少爷,干吗?”
      君无悠眨了一下眼:“借钱。”
      说完,转身朝临江那一桌走去。

      君无悠走到临江那张桌前,玉指轻叩台面,笑问:“如此良辰如此景,兄台为何叹气?”
      那桌上的四人一齐抬头。
      四个不折不扣的俊男。
      一人粗犷。
      一人文秀。
      一人冷漠。
      还有一人,满脸阳光笑意。
      那个粗犷俊男打量了君无悠一眼,见她人品不俗,答道:“还不是为了这三年一度的大考。”
      “唉,”不出所料。君无悠故意叹道:“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哦?兄台也是去赶考?”粗犷俊男问。
      “可不是。”君无悠悠悠坐下,以手支颐:“在下对读书实无兴趣,本想守着家产悠闲度日,奈何家父极是看重功名,硬要在下前来应考。其实英雄不论出处,古之成大事者也没几个中过进士,我等青年才俊何必都要在功名树上吊死呢?”
      粗犷俊男拍案而起:“兄台此话真是深得我心。要不是爷爷逼迫,我也不想来应考啊!咱们真是同病相怜!”
      君无悠暗自好笑,十个富家子,九个皆如此。她故意一叹:“反正功名我是没什么指望了,只是烦恼最近几日实在无聊,没什么可供消遣的。”
      粗犷俊男拊掌道:“是啊,平时我在家还可以赌几手,可最近家里管得严,实在去不了赌坊,想想真是烦人!”
      君无悠悠悠一笑,开始引入正题:“其实赌博不一定要去赌坊啊,兄台如有意,咱们在这儿也可以赌上几把。”
      “哦,”粗犷俊男两眼发光,来了兴趣:“怎么个赌法?”
      君无悠笑道:“方法很简单。我问兄台一个问题,兄台若答对了,我就赔双份;兄台若答错了,下注的银子便归我,如何?”
      粗犷俊男正要说“好”,却听他身旁的另一男子冷冷道:“只怕又是设计引你入彀。”
      君无悠如水眼哞瞟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可以先说问题,兄台觉得有把握便下注,没把握便拉倒。”
      粗犷俊男望了冷漠男子一眼,见他没反对,忙迫不及待说“好”。
      君无悠笑道:“那我说了。从前,有两个泥匠帮人漆屋顶,漆完后一个很干净,一个很脏,请问他们谁先去洗澡?”
      粗犷俊男难以置信地道:“就这么简单?”
      君无悠微笑:“是。”
      粗犷俊男大笑道:“那我押一千两。”
      忽听那冷漠男子道:“你一押就是一千两,怎知他有银子赔你?”
      君无悠一笑,很平,很静,很云淡风轻:“兄台可看过我桌上点的菜?”
      粗犷俊男一看:“不错,点得起‘天价三菜’的人,又怎在乎区区一千两银子?吕兄,你也太多虑了。”
      冷漠男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没答话。
      君无悠朝着粗犷俊男一笑:“一千两,押什么?”
      “当然是押那个脏的人先洗澡了。”
      “决定了?”
      “决定了。”
      “那么你答错了,是那个干净的人先洗澡。”
      满座的人皆是一愣:“怎么可能?”
      君无悠笑答:“因为那个脏的人看见干净的人,以为自己也很干净;那个干净的人看见脏的人,以为自己也很脏,于是就跑去洗澡了。”
      她伸手拿过一千两银票:“承让。”
      粗犷俊男满脸不服气,却又反驳不得。
      君无悠瞧了他一眼,笑道:“一盘不过瘾,兄台可愿再来一盘?”
      粗犷俊男正觉得输得冤枉,忙道:“好。”
      君无悠道:“仍是那个故事。第二天,两人又去帮忙漆屋顶,请问这次是谁先去洗澡呢?”
      粗犷俊男大出意外:“又是这个?”
      “没错。”
      “你-你别反悔。”
      “不反悔。”
      “好,那我押五百两。”
      君无悠暗想,此人倒还懂得吸取教训,笑问:“那你押什么?”
      “当然是押那个干净的人先去洗澡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君无悠一笑:“银票拿过来吧。”
      粗犷俊男奇道:“什么?”
      “你答错了,这次是那个脏的人先去洗澡。因为前一天他们回家后,知道自己弄错了,因此第二天就是那个脏的人去洗了。”
      粗犷俊男呆呆地掏出了银票,忽然说道:“我不服气,咱俩再赌一盘!”
      他身旁的冷漠男子讥讽道:“你非要输得一分不剩才舒服么?”
      粗犷俊男笑道:“人生难得几回搏,总要试试才知道。”
      君无悠心中一动,此人率真得倒也可爱:“仍是那个故事。第三天,两人……”
      粗犷俊男抢着道:“我押五百两,是那个脏的人先去洗。”
      “你确定?”
      “确定。这次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理由把正确的答案说成错的。”
      君无悠一笑:“这次两人吸取前两次的教训,采取了防范措施,所以两人都没弄脏,都不用去洗。”
      粗犷俊男张大了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
      半晌,他突然一拍桌,取出银票扔给了君无悠。
      那冷漠男子冷笑道:“不听我的话,这可不是吃亏了?”
      粗犷俊男豪迈一笑:“也罢,人生难得几回输,这次我输的是心服口服,没什么好说的。输了就输了呗,说不定下次我又赢了呢!”
      君无悠突然对他产生了好感,愿赌服输,这人倒不失为一个真男儿。
      却听桌上一个春风般和煦的声音笑道:“好好,阿磊,愿赌服输,果然是男儿潇洒本色。”
      君无悠寻声望去。
      那人也在望她。
      见她回头,不禁一笑。
      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阳光般俊朗的容颜。
      君无悠心湖一震,别开头去,问那粗犷俊男:“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粗犷俊男一笑:“云磊。蓝天白云之云,光明磊落之磊.”
      君无悠含笑道:“后会有期。”转身欲走。
      忽听身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且慢!”

      君无悠回头,正是那个姓吕的冷漠男子。
      她笑了一笑:“兄台还有什么赐教?”
      那冷漠男子道:“我也想和你赌一盘。”
      君无悠暗奇,此人幽冷谨慎,原何也要来赌?只怕是来者不善。但临阵脱逃,未免也太没风度,于是笑问:“怎么个赌法?”
      “方法很简单。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得出,我便输给你两千两银子;倘若答不出,你就将云磊的那两千两银子还给我。”
      君无悠暗道,真是眼前报还得快:“可否不回答?”
      “不行,”那冷漠男子傲慢道:“你也不打听清楚,敢来骗我们的钱!”
      却听云磊道:“吕兄,是我计不如人自己输的,你何必为难这位公子?”
      那冷漠男子冷笑道:“为难?要不要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云太公,让他评评理?”
      云磊一听,顿时哑了声。
      君无悠叹了一口气:“也罢,你出题吧。”
      “好,”那冷漠男子道:“你可看清了,咱们四人都要去赶考,你说到底几人能中选?”
      此言一出,满座皆愣。这种还没发生的事,谁能说得清?更何况君无悠和这四人素昧平生,互不了解,怎么估计得出呢?
      忽听一笑。
      那个满脸阳光笑意的人道:“吕兄,你便是这么刁钻。罢了,我替这位公子把钱赔给你。”
      “不行!”
      君无悠和那冷漠男子同时喊出声。
      那冷漠男子说不行,是因为不想便宜了君无悠。
      那君无悠呢?
      君无悠一笑,清澄如水:“我还没输呢,何必要赔?”
      众人不信,这种无解题,居然会有答案?
      君无悠也不答话,只是伸出了一根春葱般的玉指。
      微风轻起,吹动了她的白衣。
      她的白衣如水般律动。
      衣如水,人亦如水。
      如水般纯净,如水般清明。

      那冷漠男子惊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无悠将手指放在他的眼前:“这就是我的答案:一。”
      “一?”众人不解。
      君无悠一笑:“若是一人中,那就是一人;若是两人中,那就是一双;若是三人中,那就是一人不中。可不都离不开这个‘一’么?”
      云磊想了想:“那若是四人都中,或是都不中呢?”
      那冷漠男子咬牙道:“那就是一齐中,或是一齐都不中。”
      君无悠笑道:“仁兄果然聪明。小弟佩服。”
      众人惊服。任他何种情况,终是逃不过这一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字。
      那冷漠男子冷硬着脸,将银票摔给了君无悠。
      “下次我吕夷简绝对不会输给你!”
      说完,低头喝起了闷酒。
      君无悠暗叹,许是平时养尊处优惯了,这么一点小挫折都受不了么?
      她俯身拣起银票,正待要走。
      突见眼前有一双银靴。
      她慢慢抬起头。
      一直待在旁边莫不做声的那个文秀少年笑道:“急什么,我也想和你赌一把。”

      他不笑的时候很文秀。
      可不知为何,他一笑起来就特别明媚,特别灵动。腮旁还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君无悠暗叹:又是一个女公子。
      她突然觉得头好大,直觉地不想和她纠缠:“可否改日再赌?”
      “不行。你若不赌,就是偏心。”女公子翘了翘嘴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君无悠还能推脱么:“好吧,你说赌什么?”
      那个女公子明哞转了几转,突然说:“我得先告诉你我的名字,免得你一下子就把我忘了。”
      “恩……哦……”
      那女公子一笑,眉目如画:“我叫怀玉,封怀玉。”
      君无悠心中一动:“你姓封?”
      “是啊,我们是镇国公封得化的远房亲戚。”
      还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君无悠暗想。
      这封姓是京城中的一个大姓,因为皇室一向人丁单薄,所以常常将有功的将领或大臣赐姓为“封”,以求添丁添寿。可惜并不管用,皇帝那一辈十四个兄弟,如今只剩下病入膏肓的摄政王和皇帝两个人了。至于皇帝的儿子,大多未成年便已死去,如今硕果仅存的就只有太子一人而已。皇室不稳,因此才有皇后和丞相两派争权夺利。
      行了,不要想远。君无悠定定心神,问:“你想赌什么?”
      封怀玉指了指那个一脸阳光笑意的公子道:“这是我哥。”
      君无悠点了点头,原来他们是兄妹。
      “我就赌你不知道我哥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不能说生命、感情、器官之类,非得是实实在在的事物。”
      君无悠暗笑,这倒是一个赌谜高手。
      封怀玉的哥哥眉尖微微一蹙,但宠腻地看了妹妹一眼,没说什么。
      君无悠抬眼向他身上看去。
      他穿着一袭青衣,头上青巾束发。
      看上去很平、很淡、很无奇。
      可再仔细一看却不然。
      他身上的衣料是苏州的靖锈,头上的青巾是俪阳的端绸。
      他尾指上戴了一枚晶戒,纯净剔透,不是凡物。
      他腰上系了一副环佩,是和田雪玉。
      他头上别着一个发冠,上面镶了一圈大小相同,圆润亮泽的珍珠。
      都不是俗品。
      一个国公的远房亲戚都这么奢侈。
      君无悠的眼睛上上下下转了几转,会是哪一件呢?
      封怀玉随手拿过哥哥手中的折扇,扇了几扇:“公子,你别急,慢慢想。这次我也押两千两。”
      君无悠望了她一眼,忽然眼神一亮。
      扇子,那把扇子,她哥哥一直不离手的扇子。
      君无悠略略一瞟。
      上面是一只憨态可拘的小老虎。
      虽只寥寥数笔,却是气象万千。
      一定是名家之作。
      君无悠心中有了底,刚要开口说“扇子”,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了瞥封怀玉。
      她在笑。
      很轻松、很自信、很洋洋得意的笑。
      君无悠心中灵光一闪,若真是这把扇子最贵重,她何必要在我眼前打开来扇,引我注意?
      她眼光一转,小刀正睁大了眼睛望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她忽然想到了和小刀说的话:“……是真财主不外露,越是家富巨万的人越是行事低调,毫不张扬。”
      人如此,物亦然。
      为什么封怀玉如此自信,如此志得意满?
      因为她知道我不会注意到那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我不会注意到呢?
      能看见的,我一样都没放过。
      莫非……
      君无悠一笑。
      她的人本长得十分清秀。
      可她的笑却让人十分惊艳。
      “你哥哥脖子上挂的东西最贵重。”
      封怀玉手中折扇落地:“怎么可能?我哥的衣领这么高,你怎么看得到他脖子上挂了东西?”
      “这就叫欲盖弥彰。”
      封怀玉的哥哥走了过来,仍是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意。
      他跟封怀玉一样,很明亮,很耀眼。
      很温暖人心。
      他抽出银票递给了君无悠。
      “四千两?”君无悠不解。
      “另外两千两,我只想知道公子的名字。”
      他的笑意连天山的冰雪都会为之融化。
      “你我江湖相逢,一笑而过,何必在意名字?”君无悠将两千两银票退还给他。
      他伸手。
      却未接。
      反而将银票又塞给了君无悠。
      “那么二千两,我只求公子记住我的名字。”
      他笑得很真诚,像柔风吹皱一池春水。
      “封纾,我叫封纾。”
      封纾。
      她看着他的眼,展颜一笑。
      “君无悠。愿君无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