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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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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红袍,戴金花,骑骏马,在众百姓的夹道欢呼中,新科状元,榜眼,探花终于出炉了.看那马上之人,都是少年得意,人才出众。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呀!”
“各个都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啊!”
“哎呀,老哥,你看那第三个人,嫩得像个闺女似的,居然是探花!”
“唉,书生嘛,长得都很文弱的!”
好不容易游完了街,君无悠的骨头都快被震散了。还是靠封纾搀扶着才下了马。在一旁羡慕不已的云磊叹道:“真是风光啊!要是我也能这么骑一回……”
“你呀,等到明年吧!”小刀忙上前扶住了君无悠,关心地问:“少爷,怎么了?”
“腰酸背疼腿抽筋!”
“不会吧,”云磊叫道:“君兄弟,你身子骨怎么像女人似的,这么经不起折腾!”
“可不是吗,”封纾笑道:“刚才我扶他下马时,那个轻哦!”
君无悠望了他们一眼:“好啊,你们笑话我像女人!”
“没有,没有!怎么敢嘲笑探花爷呢!”云磊和封纾齐声道。
正说着,吕夷简也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刚才皇后说,今晚将在御花园中摆夜宴,犒赏所有进士。无悠,别忘了来!”
君无悠看了他一眼,却只是笑笑:“好,我记下了!”
封纾拍了一下吕夷简的肩,笑道:“我都还不知道呢。母后却先告诉了你,真是偏心。”
吕夷简道:“皇后刚请示过皇上,陛下他今晚也要来参加宴会,正要李公公去宣布,可巧碰见我,就先说了。”
皇帝要来么?不知他长什么样呢?
夜凉如水,月光轻轻地照进威严宫阙。
云树水殿相望,千花百草争艳。
灯火辉煌香烟袅,歌声舞声醉一片。
“众位……都是我……南昭的……栋梁,来,朕……进大家……一杯!”瑞和帝拖着病体,特地赶来参加夜宴。说完一句话,已是气喘吁吁。他将酒杯举到唇边,刚喝了一小口,就掏心掏肺地咳了起来,将所喝的并不多的酒全咳了出来。
君无悠远远地望了一眼,这皇帝并不老,不过四十岁年纪,眉目颇为清俊,但却病弱得有如八十岁老翁。听他那咳嗽,只怕病根以深,不可能康复了。
只听皇后柔声道:“陛下,您身子不舒服,不如早些回去安寝吧。”
封纾也道:“父皇,保重龙体啊。”
皇帝又剧烈地咳了几声,方断断续续地道:“让……前三甲……进前来……我瞧瞧……”
吕夷简、欧晚云、君无悠三人闻言,连忙站起身,到御座前跪倒。
“就是……这三人么……恩,果然都是……一表人才……”
皇帝又咳了几声,方道:“澈……他也参加评定了么?”
皇后笑道:“十四叔不但参加了,这探花郎还是他钦点的呢!”
“哦,是吗?”皇帝一笑:“那……朕就先走了,皇后留下来……替朕……好好……招待一下吧。”
皇后应了一声,众人皆跪了下来:“恭送皇上!”
皇帝走了,皇后站起身,对身边一个宫女低声道:“快请陈御医去看一下。”
然后,她回转身:“诸位可以起了。”
众人起了身。王世忠叹道:“陛下又病重了几分,另人好生担心啊!”
皇后望了他一眼:“王相果然是忠心一片啊!”
王世忠道:“哪里。只是娘娘又要多为陛下费点心了!”
皇后淡淡道:“这是哀家的本分,用不着相爷提醒。”
王世忠一笑,很是和蔼:“如此,老臣就放心了。”
皇后没理他,忽然叫了一声:“君无悠!”
君无悠正要回自己的座位,没料到皇后会忽然叫她,呆了一呆,转身跪下:“小臣在。”
“你上前几步,让本宫好好瞧瞧。”
君无悠只得又上前了几步。
“抬起头来。”
君无悠犹疑了一下,慢慢将头抬了起来。
云鬓高耸,长袖轻舒。娥眉如黛,凤眼如水。唇不点而红,妆不化而浓。可却偏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另人将惊艳马上化为敬畏。
君无悠忙低下眼。想不到皇后长得这么好看。但一想到刚才她看她的眼神,像是要从她身上发现什么,不由得暗暗不安。
只听皇后冷冷道:“君探花长得倒是玉树临风。只是……这耳朵上为什么有耳洞呢?”
灯光下,那白皙的耳垂下果然有两个耳洞,若非留意,还真看不出来。
君无悠道:“因为小臣的母亲十分喜欢女孩儿,小臣自幼身体弱,固而小臣七岁前都被当作女儿养,耳洞便是那时穿的。”她顿了一顿:“让皇后见笑了。”
“哦,是吗?”那断玉切冰的声音道:“七岁时的耳洞为何现在还没愈合呢?”
台下众人一听,都不禁大惊,莫非,这新科探花竟然是个女的?
不由得齐齐向君无悠望去,却见她仍是面恒如水,甚至还眨了眨眼。
“启禀皇后,这事不说也罢。”
“说。”
“唉,后来,小臣看到野史传奇中说,东海一带的海盗常在耳上穿洞,据说可以刺激穴位,益智明目,所以小臣就效仿着又穿了一回。”
“哦。是哪部传奇啊?”
“《京都志怪》。”
一旁的封纾忙道:“对对对,我也看过这部书,是有这么一段!”
皇后横了他一眼,语气却渐渐和了一点:“君探花还真是博闻强识呢。”
“哪里哪里。”君无悠暗中松了一口气。
“君探花,”王世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你是……湘阳人?”
“……是。”
“老夫查过你的档案,你说你是湘阳风间村人,自幼父母双亡,只跟着一个叫李大为的远房亲戚生活在一起,对吧。”
“对。”
“那个李大为是干什么的?”
“表叔是个渔夫。”
“哦,那你小时候生活一定不怎么好吧。”
“可不是,”君无悠抬起头:“表叔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卖鱼,从我们家到集市有好几里距离,山路崎岖,遇着下雨就更不好走了。可怜我表叔每天穿着一双破草鞋,来来往往,那脚上也不知磨出了多少泡,到最后都是些老茧。我每晚就从村子西头的老井中给他打水洗脚,洗着洗着,我就想我今后考取功名了,就一定要为老叔买双布鞋,要很厚很厚,很暖和很暖和……”
台下已有人眼眶湿润,人穷志不穷的好孩子啊!
君无悠心里暗道:好险。这李大叔是真有其人其事,只不过那为他洗脚的人不是她,而是小刀罢了。
“哦,君探花人穷志坚,另人佩服。”王世忠感叹道:“好歹你现在也算是学业有成了,另叔听见了一定会喜笑颜开的!”
“正是,待小臣回去后一定将这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他老人家。”
“这……倒不必了。”王世忠悠悠地说。
君无悠一愣。
“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去风间村,给你叔叔报告好消息去了。”
君无悠的背忽然一僵。
什么报告消息,明明是去打探消息!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这一切都是编的。那里,根本就没有君无悠这个人啊!
王世忠看着君探花的脸上慢慢渗出的汗水,很好心地道:“探花爷,不舒服么?”
君无悠勉强一笑:“是,是有点。容小臣先行回家吧。”
“诶,”王世忠和蔼可亲地一笑:“急什么。我派出的人很快就要回来了,探花爷不想听听你叔叔的近况吗?”
“这个……劳烦相爷费心了。也劳烦那位送信的大哥了,只是湘阳离这里路途虽不远,但也不近,恐怕那位送信大哥今天赶不回来吧。”心中打定主意,一回去就要准备好退路。
却见王世忠笑了笑,眸子中满是精明:“惜花的手下一向办事迅速,恐怕筵席还未结束,人就回来了。你说是吗,惜花?”
王惜花温文尔雅地一笑,望向君无悠的目光却很冷:“请探花爷耐心地等一下。”
君无悠只觉得手心手背粘呼呼的,低头一看,满是汗水。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过来,递给了王惜花一张纸条。
王惜花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朝着君无悠彬彬有礼地一笑:“君探花,消息来了。”
君无悠喉咙干干的,说不出话来,只僵硬地点了点头。
王世忠将纸条接了过去,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摊开,读了起来。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只见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君无悠只觉得手脚冰凉,一颗心砰砰直跳,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却见王世忠哈哈一笑,望向君无悠的眼光竟变得很是和蔼:“探花爷,你等消息也等得很急了吧。喏,你自己看看吧。”
君无悠努力地让手指不再颤抖,面上平静,内地里却已是翻江倒海。她强笑着打开纸条,心想你何必呢,还要我自己再看一遍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往那纸条上看去,却,惊得差点跳起来。
“经查,湘阳风间村确有君无悠其人其事。其表叔李大为听罢消息后,喜极而泣,嘱其尽早回家团聚。”云云。
君无悠拿着纸条,犹如在梦里,一时间回不过神。
王世忠笑道:“君探花,老夫先祝你衣锦还乡了!”
在座众人皆举起了酒杯。
君无悠喝着酒,心里是惊是喜,是惴惴是惶然,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素月流空,银河泻影。
繁星点点如水。
花香伴着夜风一阵阵袭来,让酒后的心情清爽了许多。
这山并不难走,且来过一次,现在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君无悠走得微微有些热汗。
还好,她知道这山上有座凉亭,可以上去歇歇脚。
她走着走着,已经登上了山顶。
凉亭中已有一人坐在那里。
白衣静然,仰首看天。
她一点也不惊讶,径直走了过去。
“你来了?”他望着她,回眸一笑。
“我来了。”
“今晚的夜色好美,”封澈抬头看了看天,“好久没看到这么多星子了,坐下来陪我看看吧。”
她依言坐下:“我不是来看星星的。”
“我知道。”
“今天宴会上的事……是你帮的忙,对不对?”
他笑,眼睛亮如春水:“你怎么知道?”
她也笑,嘴角轻轻上扬,有些自嘲地说:“朝中三大势力,皇后和王相轮番刁难我,都想除之而后快,这唯一有能力帮我的,也就只有王爷你了!”
“帮忙也谈不上,”他微微一笑,“我拜托了一个人,要他必要时关照关照你。”她想,说是拜托了一个人,不过是在王相处安插了一个内应吧。他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睫:“对不起,将你引到这危险场中来了。”
“将我引到这危险场中来了?有一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正想请王爷指教。”
他仍是笑,温言道:“何必这么客气,我倒宁愿你叫我的名字。有什么事情,你尽管问吧。”
君无悠紧紧盯住他,瞬也不瞬,一字一字道:“你明知我是一个女的,为何还要点我做探花?”
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望向她,也是一字一字道:“因为我爱才。”
“我知道你是个女的,但你的才华足以辅助社稷,匡照黎民。为臣者,有德为上选,德才兼备为上上之选,既然你完全符合为臣的条件,且是上上之选,我为何弃而不用?难道说,就因为你是女的,就要拒之门外吗?不,那红颜才媚也曾另我多少须眉折背!女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可以胜过男子。只要有才,何论男女!”
他顿了一顿,袖子一挥,挥碎一身如洗月华:“我也不用瞒你,我之所以选你,也是想借你的才华帮助我。当今朝□□败,贪官横行,表面上还是一派歌舞升平,但实际上,”他苦笑了一下:“内部已经在霉烂了。恐怕这浮华盛世一过,也就是我南昭的灭亡之时了。”
她默然,这其中道理她怎会不知。天下四分,东越年年内战,溃不成国,灭亡是迟早的事;西陵民风剽悍,地势险要,又有少相铁腕,实力与日俱增;北武虽地理不如西陵,富饶不如南朝,但地大民多,还有七皇子的辅佐,实力也是不容小视。而这南昭,表面上锦绣河山,富有十分,但民弱国小,是诸强觊觎的肥肉。叹只叹朝中之士居安思危者少之又少,一心谋私利,根本不管国家死活。须知繁华背后便是苍凉,辉煌背后便是沧桑,任何事物到了顶点便会走下坡路,若不及早未雨绸缪,等到战乱四起,恐怕这国家真要亡了。
想到此,君无悠也不禁心下黯然。
“无悠,你心地善良,古道热肠,为了朋友不惜两肋插刀,那么为了祖国呢?为了祖国,你难道不愿倾力报效么?你看这三千里锦绣江山,多少烟雨梦,多少繁华景,多少百姓安居乐业,你不想为保存它而尽一份力么?无悠!”
“我想!”君无悠脱口而出,“我想啊,我多想有一方天地给我施展抱负,我多想干一番事业,即使不能流芳百世,即使会遇到艰难险阻,也总是有了一个实践理想的机会!”
是的,她只是要一个机会。她年轻、聪明、才华横溢,她也想要一个展现抱负的舞台。她也是血气方刚,怎么愿意就这样默默无闻一辈子呢?她有时很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倘若是男子,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抛头露面,建功立业;她有时也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甘寂寞,她已经是个女子,她再有才再有心,也永远登不上台面。这一切只因,她是个女子!
“无悠,我们不管性别,只讲输赢。你愿意么,为了南昭,和我并肩战斗一场!”
她看着这个男人,他身上依然是如玉的气质,但他的眼中却充满着无往不胜的信心。
这一刻,他是如此的让人安心。
仿佛,依靠着他,就是依靠着整个世界。
“你想怎么干?”
“肃清王相和皇后的势力,整顿朝纲。”
“那……要是不成功呢?”
他抬眼一笑,那悠远宁定的光芒直要将星光都比下去:“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真到那时……那就是天意使然,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努力过,我不后悔。”
他转头看她:“你呢,你怕吗?”
“我?”她指着自己,笑如繁星春水,声音却振起一派清朗:“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两人同时会心一笑。
“诶,我说,刚见你时,你为什么要骗我叫封澈?”
“没骗你,澈是我的字。”
“那,你到底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
“是真有,不过听了你的话,病一下子就好了一大半了!”
“真的?你还挺会说甜言蜜语的!”
“哪有?这是跟你讲话嘛,平时我还是挺威严的!”
……
两人聊了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君无悠告辞回家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封澈伫立风中,久久。
然后,他抬头望了望天。
那南天上,出现了一颗闪亮的星,那么亮,将周遭的星子都比了下去。
他笑得很是欣慰,轻轻咳了起来。怕她担心,刚才憋得好难受。“有了你,南昭就有希望了。无悠,真的是……很感谢!”
起风了,她会不会很冷呢?正想着赶下山去为她送一件披风,他忽然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用手帕掩住嘴,又咳了半晌。等到手帕拿下来时,他盯着上面出了好一会儿神。然后他慢慢地将手帕放进怀里,拿了一件衣服,奔往山下。
“起风了。晚云,咱们进屋里说吧。”
“是,相爷,您先请!”
“晚云,你在大殿之上表现得很好。”
“那都是遵照相爷您的意思。”
“你很聪明,你怎么听出我的意思是要把状元让给吕夷简?”
“您当时说‘晚云,你认为两首词哪一首更好?’我就知道您的意思了。因为您如果要我争状元,一定会说‘晚云,你认为你的词比吕夷简好在哪里?’”
“哈哈,果然是老夫门下第一弟子。不错,老夫说话向来直接,除非不要,否则绝不会给别人留下余地。可是,晚云你知道为什么老夫要帮吕夷简当上状元呢?”
“这个,相爷这么做,一定有更好的打算。晚云鲁笨……”
“我告诉你吧。吕夷简想当状元,老夫就让他当。他想爬高,老夫就让他爬。只不过,到那时,站得高也跌得远!”
“相爷的意思是--”
“一个年轻的人,爬得太高,大家是会有非议的。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尤其是年轻人,犯过错的机会实在太多了。而一旦有过错,爬得越高,大家看得也就越清楚!这种种算下来,大家怎会心服?”
“而举朝皆知,吕夷简是皇后的人,于是这不满就变成--”
“哈哈,晚云啊晚云,你果然聪明!”
“晚云是相爷的学生,这一辈子都是相爷的人。”
“幸好--你只是我的学生。”
“那,君无悠怎么对付呢?”
“他?这个人的出现的确是我们事先没料到的。不过,我们也查了,他一没势,二没财,那弱不经风的样子,料他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可,为什么摄政王要选他当探花呢?”
“前十名进士中,要么是我的人,要么是皇后的人,只他是一个异数。封逸轩既不想长我的势力,也不想助皇后的气焰--也只能选他的。”
“相爷指教的是。”
“这个君探花,就先不管他了。等把吕状元斗下去再说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