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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探花 ...

  •   转眼到了殿试的日子。
      新榜的十名进士皆穿着红色朝服,在大殿之外的暖阁里紧张而又心奋地等待着。
      他们就象春蕊,在熬过了严冬之后,等待着怒放的那一刻。
      他们就象宝剑,在熬过了锤炼之后,等待着锋出的那一刻。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自信。
      河山万里只待取的自信。
      这便是才子。
      才子是有点傲的。

      认识个太子还是很好的。
      好比现在,众人都只能呆在暖阁中摩拳擦掌,而君无悠却能在皇帝的后花园中散步。(吕夷简怕散步会分散心神,是以此刻在暖阁中养精蓄锐。)
      封纾因是重大场合,所以穿着正规的礼服。明黄的绣龙长袍,银色的腰带,金冠束发,粉底朝靴,越发显得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不同于平时的轻松随意,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贵气和威严。君无悠心里暗暗道,帝王家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光是那份气度,就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她望着玉树临风的封纾,竟然有一刹那失神。
      封纾并无察觉,笑容还是那么阳光灿烂:“马上要殿试了,你紧张么?”
      很奇怪,封纾一笑的时候,就看不出什么威严来了,只象是邻家大哥,抑或是儿时同伴。
      君无悠笑了笑:“当然有点了。”
      “没关系,你若是紧张就多说说话,这样就不会紧张了。”
      “哦,分散注意,这个方法挺不错的。”
      “恩,你知道这个方法是谁教给我的吗?”封纾有意将话题扯开,好让君无悠轻松点:“这可是我最敬重,最佩服的一个人教给我的哦。”
      他最敬重,最佩服的一个人?“是当今皇上?”
      “不是。”
      君无悠想了想:“是你母后?”
      “也不是。”
      “那或者是你师父?”
      “不对?”
      “那你说吧,我可猜不出了。”
      封纾一笑,眼睛好看得眯成一条线:“是我皇叔。”
      “哦,哪个皇叔?”君无悠问,但问完后就后悔了。
      封纾道:“我只有一个皇叔,行十四的那个。”
      他神色有些黯然:“皇室一向血脉稀少,我父亲那一辈的就只剩下十四叔一个人了。可惜他和我父亲一样,也是重病缠身,唉,不知道现在身子好些了没有?”
      待转过脸来,封纾又恢复了满面笑容:“不过今天就可以看到他了,一想到这,我就好高兴啊!”
      君无悠道:“摄政王今天也会来吗?”
      “恩,这种大事,他怎会不来?走吧,说不定咱们进了大殿就能看到他了。”
      说着,拉起君无悠的手就又往大殿走。
      君无悠却笑着将手收回:“你是太子,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先进吧。我到暖阁,跟其他的进士一起进去好了。”
      封纾道:“这也好。”随即握了握君无悠的手:“我等着看你才惊四座,钦点状元的那一刻,可别让我失望。”
      君无悠点点头。还有柳离和郡主在天上看着呢,还有……我怎会让你们失望。

      君无悠转身回到进士们歇息的西暖阁,却见一众人等分成两大堆围在一起。左首一堆约莫四人,站在中间的正是吕夷简,谈笑间颇为气宇轩昂。他似是没看见君无悠走进来,仍是跟周围的人说着话。另一堆约莫五、六人,为首一人斯文俊秀,眉间有一小痣,看似谦和有礼,但眉梢眼角却透着精明。他望着君无悠走进来,忙上前拱手笑道:“阁下可是君无悠君公子?”
      君无悠略略一愣,还礼道:“正是在下。不知兄台是……”
      那人彬彬有礼地一笑,道:“在下欧晚云。”
      欧晚云?原来是王世忠门下的第一弟子!君无悠淡淡一笑:“失敬,失敬!”
      她因怀疑王恒便是杀害柳离和郡主的凶手,是以对王氏一门很是不满。她嘴里说“失敬”,但口气却甚是冷淡。
      那欧晚云似乎也不以为忤,热情地道:“先前我还以为,这次科举最有夺状元实力的人不过我和吕兄,现在看来,我们两人加起来也不是君兄的对手啊!君兄那一手锦绣文章,如海才思,实是另人心折啊!”
      他转头向吕夷简笑道:“你说是吗,吕兄?”
      吕夷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欧兄说是,那便是吧。”
      欧晚云一笑,热忱地道:“今日看了这许多才俊,真是各有千秋,各个才高,实是我南昭之幸,国之栋梁啊!祝愿各位在大殿之上一展抱负,一举成名!”
      众人听了,皆满面笑容,齐声道谢。
      正在这时,执事太监跑了进来,高声道:“启朝!请各位进士入殿!”
      欧晚云拉起君无悠的手,体贴地笑道:“君兄,咱们走吧。”
      君无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此人果然厉害。

      入了大殿,气氛随之变得庄严肃穆。
      大殿两旁,站满了文武百官。龙椅高高在上,两旁耸立着两个南昭的护国神兽麒麟雕像,像前燃着御香。百官皆静静站立于侧,一股威严神圣之势油然而生。
      进士们都恭敬地跪立在堂上。
      君无悠跪在最前边,她低着头,但仍将目光微微一抬,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一看不打紧,正巧斜前方站着的一个官员也回过头来看她。
      那人年轻俊俏,十分文气。一身锦衣,正是两月不见的中书令王惜花。
      王惜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就将头转了开去。
      君无悠心里微微一寒,低下了头。
      正在这时,只听见龙座旁珠帘声起,环佩声动,一旁的太监高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皆跪了下去,叩安之声四起。
      只听见珠帘后一个清如切冰断玉的声音道:“众卿家免礼。”
      那声音也不如何大,如何冷,但听来却有一股气势,威严天成。
      接着,却是封纾的声音:“今日父皇龙体欠安,口谕殿试由母后、十四皇叔和王相全权定夺。”
      一听见封纾的声音,君无悠的心里就不禁一暖。
      她略略抬眼,却见封纾正含笑望着她,心里一动,低下头,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时,站在群臣之首的一个人,越众而出:“启禀皇后、太子,摄政王还未到。”
      珠帘后沉默片刻,那个切冰断玉的声音道:“那就再等一会儿吧。”
      “可是,”先前的大臣道:“时辰已到,久等恐怕不好吧。”
      他的声音十分慈和,态度十分恭敬。
      “哦,”珠帘后的声音慢慢道:“可是陛下口谕,要由我们三人主持啊。”
      大臣道:“误了时辰总是不好。摄政王身体虚弱,也不知来不来得了,我已叫封得化来替补他的位子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平和,似乎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他竟然一句话就将皇帝钦定的人选换了。
      只听皇后道:“哼,王相,你胆子好大,竟然擅自做主,连圣旨都不听了!”
      王世忠道:“微臣也是为了将皇上的事办妥,叫我们全愣在这儿等个病人总不成话。封得化乃镇国公,论地位也不见得比摄政王低,由他来参加,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后道:“依我说,要封得化来,还不如要云之深来。云之深乃三朝元老,论辈分,论声望,皆是上上之选。”
      君无悠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只听皇后道:“这样吧,听听众大臣的意见如何。”
      一时间,三分之一的大臣说请封得化来,三分之一的人说请云之深来,另三分之一则莫不做声。
      王世忠转身面向那些不做声的大臣,说道:“众位,到底选谁,你们表个态吧。是我的人呢,还是皇后的人呢?”
      他这话一语双关,大臣们皆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君无悠心想,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真不知长什么样。
      抬眼望去,只见他胡子一把,眼神闪烁灵活,笑起来可以是威严可以是和蔼,竟然还带了点俏皮和奸险,谁也猜不透他的年纪。
      王世忠道:“到底是要封得化来,还是要云之深来呢?”
      却听殿外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道:“他们来了,我怎么办呢?”
      殿内太监高声道:“十四王爷到!”
      王世忠望着那人,笑了一笑,道:“你来了。”
      那人道:“我来了。”

      那人穿着白袍,上绣金龙,襟口翻着明黄的边。
      那白袍白得很是纯粹,微风一起便要飘逸一般,但给明黄一压,飘逸就变成了宁定的贵气。
      他往门口那么一站,便如流云溢彩,玉树临风。
      他越过一众人等,走向前方。
      君无悠低着头,只看见一双绣金描龙粉底朝靴在经过她时,似乎、好象、也许,停了那么一停。
      停得很短,以至于就象是没停一样。
      只留下风中一阵淡淡的龙涎御香的香味。

      封逸轩走到御前,忍不住一阵轻轻咳嗽。
      他咳得很轻,但却是入心入肺。
      封纾忙向左右道:“给十四皇叔掌座。”
      君无悠想抬眼看看这个名震天下,惊才绝艳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样。
      但她微一抬头,就听王惜花冷冷道:“大殿之上,请各位进士注意举止礼节。”
      君无悠只得重又将头低下。
      只听皇后道:“王爷,你来了就好,也不用说什么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将朝上僵冷的气氛、尴尬的争论,一下带过。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朝下众人皆没做声。
      封纾点头,朗声道:“殿试现在开始。先请各位自我介绍一下。”

      台下的进士依次介绍。
      “在下陈……之焕,岳……岳阳人。”
      那陈进士紧张得话都说不完整。
      “小人陆有明,恒阳人,给皇后、各位大人请安。祝我南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那陆进士一看就是个阿谀奉承之徒。
      “不才欧晚云。”
      “山人吕夷简。”
      这两位连祖籍都未说,只因二人本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子,久享盛誉,是以不用多加介绍,但另一方面也显得二人谦恭有才,大方得体。
      已有大臣在台下不断点头,众人目光都转向最左首的那一个身材娇小的进士。
      她的身子象秀竹一样直,她的眉目象春水一样清。
      “君无悠,愿君无忧。”
      不卑不亢。
      台下已有大臣交头接耳,敢情是对这头名进士颇为好奇。
      王世忠打量了她一眼,和蔼地问:“你是哪里人?”
      “……湘阳人。”
      忽听皇后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六。”
      “十六,”皇后似在珠帘后笑了笑:“纾儿,人家跟你一般大,就已如此才学,你可要多加用功啊,将来你当了皇帝,没点才学,底下的人如何肯服呢?只怕你早上下道圣旨,晚上就给人改了。”
      封纾道:“是,儿臣记下了。”
      大殿中一时无声,只有封逸轩低低的咳嗽。
      封纾道:“本次殿试之题,乃是翰林院首辅、国子监祭酒共同所出,经因缘寺方丈随缘大师抽签决定的。我南昭的国姓为‘封’,就请各位才子在一柱香的时刻内,以‘风’为引子,但不得咏风,做词一首。”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太监抬了一面白玉屏风进来,屏风正面铺了一幅巨大的宣纸。
      封纾指着屏风道:“一柱香燃完后,就请各位将词题在屏风之上,留待余人评赏。词佳者,则夺冠。”
      其时,南昭颇有南宋遗风,故在诗词歌赋中格外推崇词。
      封纾环视了一下众人,道:“诸位请了。”
      说着将屏风前面的香点燃了。
      台下的进士立刻陷入了苦思之中。需要以“风”为引子,但又不得咏风,且时间只有一柱香的工夫,这可真真不好办。
      有的进士抓耳挠腮,有的汗如雨下,眼看香快燃完,有一个进士竟忍不住流下泪来。
      却听珠帘后一个宫女低低地笑了声,马上招来皇后的怒视:“玉儿!”
      那宫女立刻低头,但仍是捂着嘴笑。
      皇后摇了摇头,封纾见了,望着那宫女,也不禁莞尔。
      随即正声道:“香已燃完,请各位将所赋之词写在屏风上,注意,”他顿了顿,“为确保时间上的公平,各位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书写。请!”
      他这一说,众人皆不敢耽误,无论想出的没想出的,皆走到屏风前拿笔书写。
      君无悠也拿起了笔,不慌不忙地在蘸墨。
      吕夷简望了她一眼,心道,上次输给你,这次一定要扳过来。
      欧晚云也望了她一眼,只望了一眼,就凝神书写起来。
      忽听御前坐着的十四王爷封逸轩剧烈咳嗽了起来。他边咳,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白玉烟壶,想顺顺气。奈何他咳得实在是太辛苦了,一不留神,鼻烟壶的盖子从手上滑落了出来。
      盖子是圆的,就这么在地毯上滚呀滚,滚到了--君无悠的脚边,停住了。
      君无悠忙放下笔,双手拾起盖子,上前走了几步,走到那双绣金描龙粉底朝靴的跟前,递了过去。
      封逸轩声音很低,边咳边道:“谢谢。”
      手伸过来拿盖子。
      那一双手,白净修长,隐隐泛着青筋,衬着白底黄边的袍子,便像是裹在丝绸中的温玉一样。那样的润泽,那样的温秀。
      这一双手,书写过无数另人惊艳的诗词。
      这一双手,指挥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
      这一双手,翻覆过无数权力争斗的风云。
      到底是长得什么样的人,拥有这样一双温玉般的手?
      君无悠顺势朝上看了过去。
      ……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他的眼幽深而又清润,望着她,笑了一笑。
      立刻就有良玉的光华流转在眉宇间
      她的思绪立刻回到了那个并不遥远的下午。
      亭外长江如碧。
      那人容颜如玉。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俊颜,叫她怎生忘得了。
      她曾经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不料蓦然抬首,那人竟然近在眼前。
      近在咫尺,却又远似天涯。
      君无悠怎么也没料到封澈竟然就是封逸轩,不由得一时愣在了那里。

      封纾在旁边看着,急得不行了。
      皇叔是长得漂亮,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失神啊。
      你还在考试啊。
      眼看着一盏茶将尽,他忍不住要出声提醒。却看皇后的珠帘一晃,一个小宫女急得伸出了头:“君哥哥,你快写啊,来不及了!”
      皇后沉声道:“怀玉!你还有没有公主的教养!”
      扮成宫女的封怀玉不甘地缩回了头。
      幸好她的话还是提醒了君无悠,君无悠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咬了咬牙,提起笔来在白屏上字走龙蛇,横扫如飞。
      却听身旁的太监高喊:“时间到!”
      君无悠的手一顿,慢慢放下,一首词终是没能写完。
      封纾惋惜地叹了口气。
      封怀玉更是急得跺脚。

      两个小太监将屏风搬到御前,开始由主考进行评审。
      众人从后往前看,因是题目过于苛刻,屏风上的词大多不甚出色,还有一两首没有写完。
      直看到倒数第三首,众人方喝了声彩。
      只见那首词词牌名为《西江月》:“江北枫红初见,江南柳绿重逢。分别之后风也清,不知何为高兴。长恨酒杯总浅,几多孤鹜终生。倘能有幸遇瑶瑛,怎不识得酩酊?”翰林院首辅孙述芳拈须微笑道:“情真意切,却又锋芒豪情毕现,果然是人才。难得啊难得!”众人看那署名,正是吕夷简,不禁心头都道果然是名不虚传。被大家尤其是孙述芳这么一赞,吕夷简再冰冷的性格也不由得面有得色。
      众人再接着看倒数第二首《忆秦蛾》,又是一阵惊叹:“风含翠,清新万里飘丹桂。飘丹桂,壮哉苍山,妙哉越水。江山锦绣谁能绘?英雄策马率精锐。率精锐,旌旗落日,老枝新蕊。”
      这首词虽短,但既有山水丹青,又有雄心壮志,兼顾点出了南昭的著名风水,实在难得。台下众人,尤其是老臣,都赞不绝口。再看那署名,恰是丞相府第一门生欧晚云。“江山代有人才出啊!”孙述芳望着欧晚云笑道。欧晚云却是一脸的谦恭:“谬赞谬赞,学生担当不起。”
      孙述芳笑道:“连看了两首,均是上上之作,这最后一首……”扭头一看,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首《一剪梅》:“色彩缤纷舞欲狂,声若汪洋,情若汪洋。曲终人散向何方,风也苍茫,雨也苍茫。”词到这里轧然而止,只写成了上片。
      看这上片,音韵倒也中规中矩,但内容却也平平无奇。孙述芳原想着头名进士必定不同凡响,但一看这架势,却也不好评价什么。
      封纾咳了一声,随即道:“品评已完,众位大臣发表一下意见吧。”
      台下沉默了一阵,但几乎是同时,有的大臣说“吕夷简”,有的大臣说“欧晚云”,冷清的大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封纾问孙述芳:“首辅大人,您的意见呢?”
      孙述芳为难地道:“这个……吕才子情感颇为真挚,欧才子匠心更为独运,两人都是极难得的精英翘楚啊,要分个高下,实在……太难了。”
      台下众大臣一听,又是一番争论:“吕夷简较有气势!”“欧晚云更为得体!”大臣们顺即分为了三派,一派支持吕,一派支持欧,还有一派不表态。
      眼见众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忽听王世忠道:“静。”
      他一说“静”,台下立刻安静,无论是支持欧的,还是支持吕的,都不作声了。
      王世忠看了看屏风上头的词,哈哈一笑,有点和蔼又有点俏皮:“晚云,你是作者,你认为这两首词哪一首更好?”
      欧晚云低下头静默了半晌,又抬眼看了看王相,道:“我认为吕兄的词更好。”
      此话一出,底下有轻轻的“咦”声,再接着就是交头接耳之声。
      王世忠大笑:“好吧,那就这样定了!”
      封纾道:“这……”
      王世忠道:“欧晚云既然自认不如,那还说什么?今科状元,吕夷简!”
      众人皆料不到王世忠竟然反过来帮吕夷简,不由得都愣了。
      忽听御前发出了一阵拍掌声,一下一下,很慢却很响。
      众人看去,竟然是坐在椅上的封逸轩。
      封逸轩狭长的凤眼轻轻眯着,一边拍掌一边道:“好,好!”
      众人如梦方醒,一时间鼓掌之声状若雷鸣。

      只听珠帘后的皇后笑道:“吕夷简,这个状元真是便宜你了!”
      转而柔声道:“欧晚云才华横溢,榜眼之位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她这一表态,底下的鼓掌更是热烈。
      “恭喜啊,吕状元!”
      “贺喜啊,欧榜眼!”
      吕夷简也没料到王世忠竟然会帮自己说话,虽得了状元,但一时间犹如梦里,不敢置信。
      欧晚云却是一脸欢愉,不停拱手:“同喜同喜!”
      封纾本对君无悠怀着极大希望,见她不可能赢,也不由得意兴阑珊。看君无悠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只想待快点结束后好好安慰一下她,于是道:“既然状元、榜眼之名已定,那么探花选谁,请各位斟酌一下。”
      余下的几位进士,要么没写完,要么不甚出色,这探花究竟选谁呢?一时也不好定夺。
      王世忠看了封逸轩一眼,笑道:“摄政王好象一直都没发表意见。”
      封逸轩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玲珑剔透的鼻烟壶,双眉一轩,淡淡道:“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王世忠哈哈大笑起来:“王爷,你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幽怨呢?”转身向着珠帘道:“皇后,王爷在怪咱们擅自做主,欺负他呢!”
      “是吗?”珠帘后有人用手帕掩住了嘴:“十四叔,咱们三人是皇上钦点的监考,那说什么你也得发表一下意见。这样吧,这探花就由王爷来定好了。”
      说着,向封纾招了招手。
      封纾会意,拿过一个雕花红木锦盘,上面盖着大红的绸子。
      掀开红绸,里面放着一根雀翎、一只白羽和一朵金花。
      他将盘托到封逸轩跟前:“皇叔,这是钦点头三名的表征。您将金花插到谁头上,谁就是今科探花。”
      封逸轩低低咳了一声,目光凝视在金花上。
      那金花由贡绸做成,金线穿就,虽比不上雀翎珍贵,白羽气派,却也是极其精巧。
      他玉净的双手轻轻拈起金花,转身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向着跪倒的进士走去。
      众人都注视着他指间的那朵金花,心想,他会把它插到谁的头上呢?

      地下伏着的进士们心跳也在加速。
      王爷会它插在谁的头上呢?
      他们不敢抬头,只看见一双绣金描龙朝靴缓缓地走了过来。
      又走了过去。
      封逸轩将白玉屏风上的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然后叫道:“陈之焕。”
      那先前写词时急哭了的陈进士身子抖了几抖,忙应道:“小人在。”
      “你这词怎么没写完呢?”
      “小的……一时……想不出来。”
      封逸轩向前走了几步:“那么,陆有明呢?”
      “小的……也没想出来。”
      君无悠只看见一双朝靴停在了自己眼前。
      金色的靴子。
      衬着白色的袍子。
      耳边传来清润的声音:“你呢,君无悠?”
      君无悠深吸了口气:“草民没写完。”
      “是吗,”那声音就在头顶低沉萦回:“本王想听听下半阕。”
      君无悠定了定神,估计众人对她的上半阕已没甚印象,于是从头吟道:“色彩缤纷舞欲狂,声若汪洋,情若汪洋  。曲终人散向何方,风也苍茫,雨也苍茫。”她顿了顿,接道:“一世人生有热凉,晨要担当,暮要担当。丈夫遇事似长风,毁也从容,誉也从容。”
      她声音本轻柔,但念来却有一股气势。一首念过,朝上朝下皆是鸦雀无声。
      良久,封逸轩问:“你这是咏的什么?”
      她答:“人生。”
      他问:“人生就是从容。何解?”
      她虽是跪着,但仍是挺直了腰,一字一字道:“人生一瞬百年,哪堪去去还还。无论何时何地,只祈如水如船。”
      晨风中,她的衣袖轻轻翻动,就像花间的蝴蝶。
      阳光里,那个站着的男子微微一笑,连阳光都盖不住他温玉般的光华。
      他将手里的金花轻轻地插在了她的鬓间。
      阳光照射下,那金花发出璀璨的光芒。
      一时间人花相映,也不知是花使人美,还是人使花俏。
      他轻轻笑了:“今科探花,君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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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了,就让辛苦许久的悠悠出头一下吧。
      各位看官,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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