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锦》九千华世

12、醉今秋（五）

　　再次见到瑶怜我不禁感慨美人就是美人，即使略显疲惫也丝毫不减颜色，瑶怜性子温婉更兼沉稳，一想到她那脾气暴躁的妹妹我就想问苍天怎么同一个娘生的就相差这么多？
　　魏行那个站在一旁不断向星澜抛媚眼，就差没扑上去，我汗颜，你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的？这么给少爷丢人。可惜人家星澜此刻一门心思扑在她家公子身上，连余光都没给魏行。
　　我坐在一旁喝着小茶，翘着腿，就差没哼个小曲，整个王府还是半夏贴心，心思缜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把事情打理好，至于魏行，一看那样，我暗自摇头，嫁出去的男儿泼出去的水……
　　“多谢风公子照顾我家公子。”瑶怜还不忘给我行个礼，我连忙起身扶住瑶怜，“这点小事怎劳姑娘酬谢？”我潇洒地一笑，“几月不见瑶怜到是比从前更美了。”
　　瑶怜只是淡淡的笑着，刚张开樱桃小口要说什么，又猛然止住，低下了头。
　　咦？瑶怜偷偷在看？我目光一转，却见脸色略微不大好的楚暮云站在前面，还没到深秋怎么已经冷了？他瞟着我，我打了个哈哈，没趣地坐了回去，继续喝茶。
　　没过多久人就全被楚暮云赶了出去，这厮才住几天俨然就把自己当成了天音阁的主人，我顿时不满。
　　“小亭儿。瑶怜很美么？”阴测测的声音传来，我翻了个白眼，“瑶怜是绝色大美人好不好！你眼睛瞎了？”我不客气地回道。
　　他盯着我，抿了抿唇，“小亭儿是嫌弃我丑？”
　　“我可没这么说。”继续犯了个白眼，这厮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我转念一想，“你嫉妒了？”我奸笑。他沉默片刻后笑开了花，“小亭儿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仍旧赏给他一个大白眼，“我说你放着瑶怜这么大个美人不要总盯着我干什么？本少爷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因为小亭儿是独一无二的。”
　　废话！本少爷当然是独一无二的！我懒得理他，继续闭目养神。楚暮云倒也老实，默默去拿了本书坐在我身侧，幼时爹为了培养我这个将来继承他王位的世子在五国之中找了许多名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没落下，军机御权之术也是没少，但我身形便不喜那些东西，除了娘极喜欢的音律，其他的老实都被我一个个气走了，咳那些珍藏的书却是一本不落留在了我的书房里。
　　爹常常抱怨老天给了我聪明的脑袋却给了我一个孩子的心性，但是，即便这样我也要比我那哥哥强多了，因为风景思跟他娘就是一个样，通俗点用两个字称：白痴。
　　“哟，哥哥还真是悠闲啊。”我听到这句话直翻白眼，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风景思比我长了两年，长得偏向他娘，一副小白脸样，再打扮的好点，的确有风流公子的样子，再加上穆成王大公子的名头也有很多人买他的帐，可惜，这么个人脑袋瓜不太好使，比如现在。
　　“被爹赶上山上呆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被皇上下旨给禁足了，这可清闲了，不像我天天要出去应酬那些王孙贵族，真累啊。”他大摇大摆地打量着我天音阁，“这天音阁的确好，不过这段时间大皇子赐了不少好东西，如今也不比哥哥这差。”
　　说完瞟着我，眼里是说不出的轻视，底下的吓人看着他家主子那个气势一个个也是嚣张起来，却被半夏与魏行拦在了外面，虽说魏行最近快成了星澜的侍卫，但到底我还是主子。
　　这下子外面的动静大了，半夏气势汹汹的样子，风景思朝着她冷笑，“半夏，你难道还以为你家主子是以前受尽宠爱的主子吗，看你还有点姿色不如跟了本少爷也好过在这里老死。”
　　楚暮云自动隐形了在一旁看好戏，自然风景思也不会拿他当回事，回想以前他看见我就跟老鼠看见猫的样子，真是……哎。
　　我站了起来，“几月没见大哥真是想念啊，不知我离家之前被爹用家法打出来的伤好了吗？哦不对，不是爹打得，是下人。”
　　风景思瞬间变得狰狞，大蛇打七分，才是最有效的。当初爹为了拉拢朝臣不得已将他娘纳入了家门，自从生下这个儿子后便再未进过他娘的房间，自然也不会重视这个儿子，与对待我不同，稍有差错便是非打即骂，想必爹也是讨厌极了政治联姻，据娘说会去那个女人还是无奈之举。
　　所以这母子俩是恨透了我跟娘，可惜，斗了这么多年就没见她们赢过，无一不是挑衅失败，爹当然不会对一个女人做什么，但对儿子，确实罚的光明正大，这次我便面上落魄，着娘两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貌似可以打击我与娘的机会。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或许我高兴了以后能给你一条活路，哥，好好享受以后的日子吧！”瞧，恶狠狠的语气，就像我杀了他全家似的。
　　我淡定地继续喝茶，朝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会意，动手送客，“世子这几天身体不适，王爷吩咐要世子好好休息外人不得打扰，请大公子回吧，免得世子身子加重了王爷与夫人怪罪。”该加重的地方加重，不愧是本少爷调教出来的人。
　　“走着瞧，总有一天你们主仆要跪下来求我！”一大群人又走了，对上楚暮云玩味的眼神，我耸耸肩，表示很无奈，小孩子就是无聊。
　　被人一闹，连打瞌睡的心情都没有了，禁足的旨意并未加上期限，恐怕准许我出去的旨意也早已经被藏在什么地方就等时机了，可惜……何时是个头啊，我抓狂。
　　“想出去吗？”温柔入骨的声音适时响起，对我来说犹如天籁，毕竟王府再好看个十几年也早就厌了，当然比不得外面的世界。
　　楚暮云笑的妖孽，“小亭儿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十一月初一。”半夏默默在一旁提醒。
　　十一月初一，青阳节？
　　青阳者，祸也，福也。传说中每年青阳之时便是阴间戾气最盛之时，鬼怪作乱，为祸人间，所以人们便会在这日夜间聚集在一起以此来喝退妄想害人的鬼魂，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惯例。
　　“我带你出去可好？”我猛点头，王府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自然不是我这种半调子可以比得过的，至于楚暮云，就有那个本领。他展颜一笑，魅惑至极，“今晚戌时在院子里等我。”我喜笑颜开，也就无视了他伸过来的手。

　　夜半，我熄了房里的灯，半夏也识趣地早早歇息去了，楚暮云很准时地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潇洒地带着我飞檐走壁，跳出高墙，果然，此刻的大街上一片喧嚣，甚是热闹。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沧华的青阳节，西庭并没有这样的日子。”楚暮云四处瞧着，我并未多理会他，快步向前，离王府太近容易被发现。
　　经过百年时间，曾经的十三国不断鲸吞蚕食，金鼎被周越攻破，建彰归顺曲国，西凉、聍国成为西庭今日的濠州、聍城，齐国、北庄被天岚吞并，剩下的闾丘、少使由沧华得，造成如今五国鼎立的局面，天岚与沧华实力为最，西庭次之，周越与曲国最弱，但都不是省油的灯，故换来这几十年的安定。
　　“小亭儿，好看吗？”楚暮云举着一盏花灯，上绘墨兰解忧图，“我画的哦，小亭儿喜欢兰花吧。”我拿过楚暮云手中的羊毫，又添了几笔，不过不是添在灯上的，而是画在楚暮云那件绛紫衣袖上的，“看，经本少爷的手笔再普通的衣物也能如此光华。”
　　楚暮云似不以为意，接过笔，放回身边的老者手中，对着我很认真地说道：“小亭儿第一次为我作画，我会好好保管的。”
　　“你画的真丑。”我低声道，楚暮云哈哈大笑，“从前从未学过画，后来得了小亭儿的扇子便开始临摹，如此不过几月当然画不出南岺大师的风韵，自然也比不得小亭儿。”说罢还不忘低头看一眼衣袖。
　　我哼哼了一声，踱到老者的花灯铺前，一路上有不少类似的，但这老者卖的却与平常的不同，一只只形态各异的灯上都被画上几点，只是极不起眼的几笔，但若细看去，却觉得一笔笔游龙画风，颇为传神，我不禁好奇老者的来历。
　　老者见我盯着灯看，笑道：“这位公子看上了哪盏？”
　　“全部。”
　　老者眼睛微眯，“这位公子在说笑？”
　　我指尖挑起一盏，栏过走过身旁的女子，对她一笑，“这位小姐美若桃李，自然需要它来配。”将手中的梨花灯递上，再风流一笑，那姑娘红着脸对我微行礼，脸红着离开了，还时不时回眸瞧我一回，满眼羞涩。
　　我转头对着老者挑眉，无视旁边举着灯的楚暮云哀怨的脸以及盯着女子背影嫉妒的眼神。老者的脸色有些不大好，“若公子买灯只是为了糟蹋，那请走吧，老叟不卖。”
　　“糟蹋？若秦炎得知他的爱妾生活如此艰苦，会不会将他带回去锁入高楼呢？”我盯着灯的墨迹处，缓缓开口，这回老者震惊了，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本少爷不过想买几盏灯，老先生又何必如此计较？”我一摸衣袋才想起来本少爷没有带钱的习惯！平时重要的钱袋子半夏跟魏行都不在……一只手带着一锭银子伸了上来，我不客气地抓过稳稳当当放在案子上，“这些够了吧，稍后会有人来拿，相信老先生不会不顾惜你家公子的身体。”
　　“自然。”老者咬牙切齿，自然是非常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有些人骨子里的执念，即便所处环境不同也不会改变，显然这老者就是这类人。

　　之后一路上楚暮云都没说过什么，直到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只剩下了倒影在溪流之中的一轮明月，稀稀拉拉的人，放着河灯，无非是写上几句祈祷的话，我生性不安僻静，此刻却想安静地呆着，无关风月。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没心没肺，以后离我远点，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把你给害了。”我俯身，从脚边飘过一盏红色的河灯，很美的红莲，花瓣上写着平安无忧四字，我也不过求这四字，可是，真难……
　　楚暮云将手中的灯递过来，“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我抢过来扔在地上，摔得狠狠的，已有几根竹枝脱落，划破洁白的纸面，“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低吼道，眼睛微微的酸涩，我闭上眼，不敢看任何人。
　　腰被抱起，“小亭儿不过是迫不得已，又何必自责，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可好？”我挣脱他的怀抱，相处得越久就越了解他，看似无害却能猜透人心。
　　“不需要，我活的很好。”
　　“小亭儿你就是如此，如此倔强，如此固执，如此善良。”
　　我不禁哈哈大笑，眼角甚至有了湿意，“楚暮云你真是看错我了……”
　　“不，是你自己看错了自己。”
　　将他人拉入不应该他承受的深渊，如此罪孽，楚暮云，也只有你还会说我善良罢……不要忘了你今日的承诺，否则他日我必要你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