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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更漏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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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拾起的灯已经破烂,我却仍是握在手里,路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眼光,一个富家公子哥却拿着连普通人都不会要的破花灯,怎能不惊奇?
一溜眼瞧见两个异常熟悉的身影,我望望楚暮云,见他也在望着我,果然,魏行这小子不会错过这个可以在星澜面前表现的机会,估摸着是我前脚刚翻墙出去他后脚就拉着心上人出了王府,我唏嘘,“什么时候让星澜嫁过来?”
楚暮云装着思量了下,“为何不是魏行嫁过来?以后小亭儿嫁过来时也好有个照应。”
“你做梦。”我又一拳头,他连忙闪过求饶,我得意地哼哼两声,不经意瞥见楚暮云眸中的那抹温情,脸上顿时微热,装作不经意见转头。
人活在世上没有谁是干干净净没有瑕疵的,那不是人,那是神仙,很遗憾,我没讲过,也没有人见过。
爹的一生被人奉为传奇,布衣出生却用了短短不到几年时间成了五国人人皆知的沧华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间艰辛,几乎是步步杀机,犹如博弈之间一子错便是满盘错,爹手上沾的血更是不计其数。
穆成世子,表面光鲜,可终会成为第二个穆成王,游走杀机、权利、欲望之间,这不是我希望的,但也不是我能改变的,所以一直以来只是潇洒快活,似是不谙世事,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魏行与星澜,说不上才子佳人,却也是郎才女貌,若他们可以结成夫妇,倒也是一件乐事。远离是非才能真正拥有快乐,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便放你们自由。
我与楚暮云并未打扰他们,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不过走着走着我便感慨了,今日遇到的熟人真多……
先不说什么上王尚书、李侍郎还有周将军的儿子,这样的日子出来自然是冲着那些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去的,可是竟然连木头都见到了!一向不苟言笑的木头后面跟着两个女子,这不是余太常卿家那出了名的大女儿吗?另一个自然是服侍的小丫头……
平阳为沧华的帝都,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便被教导礼仪诗书,所以权贵家里的女儿们肚中大多有几分墨水,余太常卿家的大女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本少爷还专门冲着这名头去余府观察过,对与大小姐的花容月貌也有几分映像,不过听闻这与大小姐自视甚高,17了还未定亲,如今竟然跟着木头在大街上乱晃,难道……
我眨了眨眼睛,却见木头似乎有感觉似的想要转身,还好楚暮云动作都快将我拉到一边,我自然是感慨万千,连号称冷心冷肺的木头都有伴了,那么本少爷这个出了名的风流公子竟然没有美人的垂青!
不过关于他们的相处方式倒是让我好奇了一下,要知道木头平时可是打一棒子也憋不出几个字,我撑着下巴对着两个身影玩味的笑,虽然在南隐山上呆的时间并不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我那四师姐桑亦梦对他有意思,这一来……嘿嘿。
我笑的很阴险,以至于楚暮云看着我都打了个颤,我一路思量以后见到木头要怎么调侃他,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站在了王府的大门口,在两个家丁诧异地眼神中我使劲捏了把楚暮云,“怎么不说!”
楚暮云很无辜,“我提醒你了……可小亭儿想的太认真了没听见……”
我再一把捏上去,“不准反驳我!”
楚暮云可怜状低头,罢了,回府吧。
进去还没到后院,管家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爹要见我,我将手中的灯交给楚暮云,“放我房里去。”嘱咐一声后朝爹的书房走去。
案上放满了折子,这段时间爹很忙,非常忙。
“舍得回来了?”爹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东西。
“爹,人已经带回来了吗?”我直言道。
爹叹了口气,放下折子离开书桌,“以后不要管这些事,懂吗?”大手为我整了碎发,一片慈爱。
我点点头,“无意间遇上的,若不是秦炎已经在靠向两皇子的争端,我也不会有此一策,他也是可怜之人。”却注定逃不过。秦家几世为官,虽不能说根基有多庞大,但也不容小觑,秦炎为秦家百年来最聪慧者,此话是平溪帝亲口说的,所以绝对可信。
可惜一个很难甘心于只做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臣子,所以秦炎在官居三品的时候还是想要抓住这个可以让他更上一层楼的时机,若大皇子若杨帆得了秦家的力量,便会打破这些微的平衡,很显然如今的秦家以秦炎为首。
“亭儿,他只是一个男妾,现在我只希望他能稍稍牵制住秦炎。”
“爹!”我听罢顿时提高了三个音喊道,“男妾也是人!不是一个工具!”
爹微微诧异,旋即摇头,嘴角还带着苦笑,“亭儿如此心软怎能成大事?爹自小便看在眼里却还是用世子这个身份绑住你,你不会怨爹吧?”
“爹……”眼圈微红,这是爹第一次跟我说出他的心事,如此诚恳,让人心生不忍。
“亭儿,或许一开始我便不应该……罢了,多说无益。”爹的目光直直撞进我的眼里,“你迟早要到外面去的,爹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
“孩儿明白。”
我将半夏的童伴如月安排去了北阁,命她好好伺候里面的人,不多时如月便回来说要见我,我叹了口气,果然……楚暮云执意要跟着,我也随了他,多个人多份胆。
夏侯嗣音,罪臣夏侯家嫡子,后沦为青楼百花楼的琴师,当年本少爷混迹青楼的时候听过,的确是绕梁三日之音。
那时的夏侯嗣音温文尔雅,即使沦落青楼也不改眉间的傲气,如今,只剩下一脸的疲惫。
“不知风世子是如何知晓那些灯是我画的?”他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并不惊讶,记得半年前生辰宴上秦炎曾带着他来到王府,想必一看这里的风景便知是穆成王府吧。
如月已经退出了屋子,而楚暮云站在我身边,“我研究过南岺先生的画,当世恐怕也只有你能将笔锋与画意模仿地那么像吧。”
夏侯嗣音恬淡一笑,“风世子果然是玲珑心,以此便猜出了是我。”
“我只是猜测……”他打断了我的话,“若换了旁人恐怕根本不会想到吧。”
初见时我惊艳于他身上恬淡的气息,接触过后才发现嗣音骨子里的傲气,被他吸引是意料之中的事,朦胧的情谊,渐渐分不清是欣赏亦或是其他,甚至还想着等弱冠后便为他安身,偷偷叮嘱老鸨善待他,却未想到被秦炎抢了先。
那是听说秦炎以百两银子为一个青楼琴师赎了身弄进了府,还以此开他玩笑,等知道那人是嗣音时,悔不当初。秦炎骨子里的是阴狠,我经常打听他的消息,安插人在秦府,想着若他过得不好便去救他,之后陆陆续续传出秦炎为其散了一干家妾的消息,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期望着秦炎待他好,渐渐地不再关注他的消息。
直到,今日再相见,我却不得不将他作为牵制秦炎的筹码,我终究不是善类。如今只能希望他在秦炎心中并不是那么重要,这样我就能还他自由。
半夏一早的了我的吩咐将几年前平溪帝赐下的生辰贺礼绕梁拿了来,我将绕梁放在他面前,“此琴我早就想曾与你,只有你才能配得上此琴吧。”我只能看见他眼中快速闪过的欣喜,爱曲之人可是爱琴之人,即使只是一丝,也够了。
若非他邀约,恐怕我不会来这,从前藏在心底的眷恋,只是,如今……
他轻轻抚着琴弦,不再理我,长久的沉默让我有点无法忍受。
楚暮云笑着上前,“听闻嗣音公子琴艺无双,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听一曲?”他轻轻靠在我身上,我顿时安心了不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再也没有退路,又管他今朝明朝?
嗣音的琴音却是天下无双,我亦自愧不如。“想必嗣音公子与那琴姬想必也不会差吧。”曲终,楚暮云感慨道。嗣音摆手摇头,“我不过是青楼琴师,又是别人的男宠,怎么能跟当初大名鼎鼎的望江楼琴姬想比?公子抬举在下了。”
“秦炎对你不好吗?”
他笑地妖娆,“好,怎会不好?散尽家妾,百般宠爱,甚至违背父令据婚。”他抬眼望向窗外,幽幽说道:“你们可知之前我已两年未出秦府的停雨轩?”
我与嗣音大概是同一种人,都不愿意被绑住,就像关在金笼中的鸟儿,再美也会害怕,会逃离。
我无言以对,难怪,会如此憔悴。
“我于你们做一个交易如何?”片刻,他似是下定决心,脸上已没了平日的风轻云淡,“我帮你们牵制秦炎,之后你给我自由,隐居深山也好做一个普通百姓也好,从此我不会出现在沧华。”
嗣音很冷静的说完,然后盯着我,我知道我无法拒绝,“好。”
人活在世上若没有按着自己的意愿,又怎算活了一回?不知在哪听到的话,只是一个不经意的侧耳,我却记住了这句话。
嗣音连夜画了一幅墨兰图,次日一早我交给了爹,相信不久之后便会送到秦府,之后便要看秦炎的反应了。我命人将关在地牢的田伯放了出来,那是侥幸早离开夏侯家的旧仆,对嗣音却很忠心,人在落魄的时候最能看透人心,我将田伯安排去了北阁,无视了他投过来愤恨的目光,我转身进了后院。
十一月的天已经渐冷,屋内已经开始烧地龙,院子里的风不算大,吹上来却让人凉到了骨里,我打着颤正想着回去,一件厚衣盖了上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淡淡的白檀香,让人很安心。
他一袭紫衣飘飘,颇有一番欲乘风而去的姿态,“做你自己便好,那个没有烦恼会恼怒地笑着打我的小亭儿。”他并未对着我,黄叶已近乎满地,平阳的秋天总是来得格外早,下人天天打扫还是落得满园。
不知站了多久,腿略微有些麻木,“等我能出去便去江湖上看看,说不定还能成一个大侠。”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好。”扬起的尘土眯了眼,“回去吧。”一个不稳便摔进了他的怀里,我推开他,在王府中不能太过放肆,否则传到了爹的耳中少不了又是一番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