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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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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从头开始理。”顾惜朝一拂袖坐下来,戚少商看他面白如纸不禁心中打鼓,倒上一杯酒让他暖身,“……首先先从引起事端的三年前傅宗书一案说起——”他停顿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心中振动还是在想合适的措辞,一口饮尽杯中的眠白佳酿。或许是刚从风雨里回来的关系,被这样浅淡的酒意一逼,脸边立刻浮起了三分红晕,总算稍微有了点人气,“我之前的假设是,卫池不知出于什么用意和途径偷藏了傅宗书的某件东西。被牵连辞官后又后悔,惟恐有人知道了和他过不去。他一门老小,要隐姓埋名也藏不起来,于是回到故里之后就开始准备万一有一天被人察觉来找他麻烦。所谓狡兔三窟,这卫府是最大的幌子。
“查粮食仓库和帐簿,是因为这个老狐狸太狡猾,狡猾过了头了就假了。他特意做的帐簿是掩饰,也是线索。我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他曾是堂堂一品官员,为什么卫府的荒凉不像是因为主人失踪而是一种长久人气少的感觉?这样说可能你不明白……打比方,每个人的住房都会赋有它主人的个性。比如映色喜欢茶花,只要是花季她房间里的花瓶里都会有这种花,衣饰也多半是这个花样;服侍她的女孩子朱红喜欢香粉,所以虽然她的月钱并不算多她也会剩一点买这种东西,或者积一些空盒子也是好。空落落的房间,要么是客栈总是千篇一律,要么如同我在这边的居所——因为几乎不住人,所以除了整洁,什么东西和特色都没有。”
戚少商仔细想了想:“……可是,由此又能断定什么呢?”
“失踪的根本没有十七个人。”顾惜朝弃了酒杯重新倒了碗茶,温温的握在手心。
“我们所知的这个数字是由官府和卫府做报的数字。官府是怎么统计?问过周边的比较熟悉卫府的人,还有查卫府的记录。可是周围的人是怎么认定那么大的宅子里有这些人呢?这三年来这家人都是深居简出,做客访府的人都是少之又少,也根本没人能进去数到底有几个人。这问题不是很大,一般人也不会去注意,被告之‘这里有十七个人’就十七个人了,那又有什么。”
“于是就要问‘为什么要故意隐瞒呢?’还有‘这些人到哪里去了?’”
“聪明。”顾惜朝清淡的赞了一句,语气里的意外让戚少商很想抓狂,“故意隐瞒可能是出自卫池的谨慎和做贼心虚。当初来杭州的家人应该的确是十七个人,他怕万一出了纰漏所以顺带着也掩饰了。第二个问题才是目的,但是已经知道他随时准备丢弃卫宅,就也可以理解。
“换了任何人,一旦觉得有危险,考虑的是什么?人遇到东西砸下来首先会保护脑袋;遇到火灾人首先会找值钱的东西然后逃出去;母亲遇到野兽会想保护小孩。这人如此的处心积虑,所做的要不过是保护他的家人,至于其他目的——必然是有的,但是最主要是考虑到母亲孩子的安危,这是大前提。”
可能是联想到什么,他眼中一片柔和,温软的像他手中的这杯茶水,湿气旖旎,动荡以后忍不住的疼痛:“……如果十七个人要消失,什么方式才是最好?无论是被绑走还是自己走,都不可能做到一点动静都没有。尤其像卫宅临街,三面都有住户,即使是半夜有什么响动也应该能被发觉。所以必然是人越少被发现的可能越小。我假设,卫池在这三年间已经化整为零,把佣人和家眷一个个安顿出去。碰到需要一起出现的场合再事前聚集,这样就很难被发现。佣人先不提,家眷怎么办?两位百岁老人、一个中年女子和两个小孩,当然是能不分开就不分开。于是我就打点了人去查,费了很多力气,符合的有三十七家,第一次就被排除的有二十九家,其余的我可都是一家家亲自去察访——我倒好奇这个人情你怎么还。”
戚少商觉得耳边嗡嗡在响。还?怎么还?他和他之间的债实在是纠葛过多完全算不完。又不是帐本,一字一句计量算得清清楚楚,这个人情债是几斤几两重?人命又是几斤几两重?知交之谊呢?轻信偏听呢?……心疼呢?喜悦呢?满足呢?总觉这人世的七情六欲,这人都叫他一一体会透了。这样想,他不禁抬头凝视对面轻轻用手腹抚摩茶盏边口的人,低眉顺眼,里外都被伤了遍,失去支柱再起不能一般的,满目拟歌先敛欲笑还颦的怔然,他却以为漠然已经把伤口掩饰的很好,拂上土,新枝就长出来了。
要计算先要估价。他和他对彼此的价位,都是多少?
……而如果不能一个一个加,可否一个一个减?
顾惜朝本就是随口说说,沉溺在自己思绪中慢分条理,才没心情去注意他忽明忽暗的脸色:“找到她们以后发觉卫池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问的话怕打草惊蛇,而且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叫人监视着了,发觉了那家容宝银古店,然后,就终于楸住卫池那老狐狸的狐狸尾巴……当然,我觉得他也有故意留线索让我们去找。”
“可是映色?”
“那天晚上碰到的人应该是她没错。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另一方的线,可是现在看看又不对……和卫池又没有关系。你不觉得她做的事很像一个人?”
“搅局……方应看。”戚少商目注桌子上的织锦很肯定的回答。
“无情有回复了?”
“他只说三年前卫池身为礼部尚书办理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傅府的抄家。”
顾惜朝用两根手指轻轻把锦布挑在手里看,半晌微微扬眉:“……无情是说话不说完的人吗?”
戚少商满脸问号。
“字不像仓促而写,但是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两笔都没有写——那么意思就是,话没有说完……可是还是很奇怪……”顾惜朝把一面织锦翻来覆去的看,“……戚少商,无情知道我在这里吗?”
他本来就知道。戚少商想起来杭州之前他叫人交给他的信就有气,点头:“之前问他的信里我有提到。”
“哦。”顾惜朝忽然眯起眼睛笑,“有点意思。”
“什么意思?”戚少商硬了头皮问。
“他不能尽言可是又能通消息给你,是不是很矛盾?”
“是。”
“这织锦是贡品。他身在皇宫又没犯事人好好的最近京里也很平静,为什么‘不能尽言’?”
“……”
“他不说,有人就不做。这两位到很有兴致啊,这算是什么游戏规则……”顾惜朝心情已经完全好起来,把灯点亮,一室红光。
“这先不谈……前面你和卫池说了什么?”
“他要求这件事不能闹大,不能殃及他一家人,把威胁他的人摆平。应诺说会把东西交给我。”
“什么东西?”
“……他说,是曾参与三年前逼宫的所有高层人物的盟约。傅宗书也是老狐狸,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那些狐狸精签名画押。抄家的是卫池,他会藏起来也很自然。这种东西交上去,弄不好会被反咬一口,那时候就不是辞个官可以解决的事情了……你想,当年他已经是一品,那些人必然是连一个一品官员都惹不起的人物……实在是很有意思。”
顾惜朝盯着手中的茶碗,眼神不定。
“那么,接下来我们可是要对付卫池在躲的人?”
“也是下毒和偷袭的人……奇怪,明明觉得不是简单人物,下手却那么苯手苯脚。”
苯手苯脚……戚少商轻咳着掩饰笑意:“怎么知道不简单?难道你认得么?”
“你应该也见过才是。”顾惜朝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他,“杭州首富,陆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