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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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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西有一家出了名的器皿行,名字是“容宝银古”。
说是古银,其实也只是一个代称。也包括各种各样世面少见的玉器、金器、漆器,从西域流入的珠宝和金属制器这里也有。因为东西稀而珍,所以即使价格昂贵生意却也十分的好。掌柜姓白不姓容,已经为容家打理这家店数十年之久,世面算是看得多了,打杂的小二从没见过他除了一团和气的笑容以外的别的表情。
这一天正是下元过去刚两天,一些西域到的新货刚摆上不久,一个上午来看的客人也没几家,大约是天气忽然转冷又下雨的关系,生意比平时略微清淡。白掌柜在柜台上面拿了珠算子噼里啪啦的算帐,接近中午的时候,忽然来了位客人。
一把新竹绸伞,踏入屋里的同时利落的收起,今年天气暖的怪异,按老人的说法就是天生变必不祥。可是即使如此在这种冬未至的时节穿浅色的轻裘也觉得太早了些。敞开的披肩下面可见一身青色长衫,来客是难得的好相貌,神色气质都有些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倦淡,但一双眼睛飘过来,傲得都接近冷了。
白掌柜笑得如柜上摆着的弥勒佛,跺过去:“这位客倌可要些什么?”
来人浅浅一笑,随手拿起一边被店里当招牌的银盏细细看。白掌柜立刻再笑了三分:“这是银,一品,光做上面的刻就足足让最好的银匠做了一年。这是酒盏,还有一套的酒器,当然客倌情愿也是能定做的。除了您家手里拿的这个五曲梅花形,还有这边的六曲秋葵、八曲方口四瓣花、十二曲六角栀子……桃形,瓜棱,您若喜欢清简的柳斗形也是不错。”
来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一边把玩手里的器皿,启口悠悠地问:“掌柜。我来之前听人说,容宝银古最出名的就是金银盏。而在金银盏中,最最擅长制作的是八曲菱花鎏金银盏,银盏敞口作八曲四瓣花形,圈足亦作八曲方口四瓣形。盏内菱花壁每曲花瓣上皆刻一株菱花,底心凸刻一朵菱花,圈足边刻几何形纹带,文饰出均鎏金。并且一十三株菱花株株不尽相同,曾只作宫中贡器。也由此杭州容氏发家,家族中男女皆精通铸造。前代神宗登基之时就曾收到一套容氏当家十年手刻的九曲龙凤盏而龙颜大悦。我听说的可有错?”
“原来客倌亦是行家。”白掌柜更加点头哈腰笑眯了眼,“的确如此。至今本店还能在这行业占着几分薄面说得上几句话,这头上御笔所题‘天下绝工’的匾额可是起了不少作用啊。一些老主顾也是从几代前起就开始光顾本店了——”
“那我也就直接问了。掌柜,我想做一套东西,可是这恐怕只有请容家主人出马才能做得了,您……能为我打声招呼吗?”来客笑得轻轻,眼角眯得很纯良,春暖花开似的。白掌柜却觉得嘴角的笑一下子僵住,心里一跳,恐怕今次是善者不来罢……?
“我们家现在的当家是主母,小少爷年幼而身体不好,恐怕……”
“做不了?容家能做的应该不会只有两个人吧。方便的话,请白总管引荐在下与贵主母见个面再谈如何?而且在下可能略微知晓一些她可能有点兴趣的事情……吧。”他把手里的银盏放回去,似乎有些畏寒,紧了紧身上的轻裘,脸色从容镇定却苍白如纸,“如果实在不方便……那么就见见另外一位吧。”
“另……另外一位?”白掌柜终于有些变色,咳了一声,瞄了一眼明显在一边偷听的小二把声音放低,“您……”
“说实话,在下对银器的兴趣不大。只是知道最近这里二楼新住了一位贵客,而这位贵客可能也在等一个人。这个人是不是我我不太确定,但是……应该有一见的必要。如何?”
白掌柜说不清楚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紧张,低吟了片刻终于咬牙做了请的手势:“……客倌怎么知道……”
“……我在想,命运有时候还是很奥妙的。”他停顿了一下,轻轻一笑。总不能说在靛堂呆了这些天乱七八糟的流言听了不少,虽然没有存心去记。
但是像某家出名的器皿店被居心叵测的掌柜算计了主人的性命之类的小道消息毕竟比较少见所以一不小心就记住了……啊今天天气真冷。他缩了一下,把手拢回袖子里。
白掌柜更加的云里雾里,再问也来不及,只得带路。
顾惜朝回来的时候戚少商拿了酒杯倚在窗前,正对着一面写有字的织锦出神。似有感应般抬头,看见楼下披了浅色轻裘撑了绸伞的人不紧不慢的步回来。伞其实是临时问哪位姑娘借的,好歹选了把素色,绿色从浓到浅,荷花在边角用银线墨线并不起眼的淡淡绣了似开未开,看了很是舒服。
戚少商又倒了杯酒,心里从一数到十,数完时顾惜朝正巧推门进来,满面倦意。
“如何?”
顾惜朝并没有马上回答。去了身上的披肩把伞撑开倒挂在窗棂上边,凝视着上面缠绕的荷花,半晌才说:“总算让我误打误撞见到了人……这件事情,得想个折中的法子。”
什么叫做误打误撞,明明是细细的打通各种关节一家家的查访,还得不惊动人,光是之前的判断和布线给戚少商十个脑袋也是做不到的。他一边想一边问:“什么意思?”
“你总不可能跑回去跟朝廷上奏说‘卫池为保一家老小故意做出失踪假象’,于是纠纠结结的问题就出来了。并不算很重要的事情,但是牵涉太多——不是我说,按现在汴京里和边境的形势,这一乱就会像火信一样。最后的后果我不清楚,不过少则死几个官员,大则……”他清清淡淡地扬眉,没有再说下去,“戚大侠你自己看着办罢……虽然,这火信总是会出现的,不过早或晚的问题。”
“……”戚少商很谦逊的听了半天想了半天,沉默,逐渐皱起了一张包子脸。顾惜朝心境本来被这天气所累觉得很有些灰沉沉,看见他这一大半是故意装出来讨怜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一副从善如流无辜慷慨的神色轻问,“可是要鄙人解释?”
戚少商立时打蛇随棍上点头如捣蒜:“麻烦顾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