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施詹事 ...
-
“这个郑彦博，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了！”皇上似乎不满意。
“此番他来，必是急事……”柳皇后朝他点了点头，以示安慰。
“微臣参见皇上，皇后！”郑彦博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子外头的凉气儿。
“什么事？但说无妨！”皇上赐了座，那郑彦博却皱着眉头，一副为难状。
“你们几个，先去偏殿歇会儿！”皇后示意兰妃带着她们几个出去。
倾城和她们一道告退，来到了东暖阁候着。
院子正中，对着窗户正是那几树名贵的金钱绿萼梅花，片片梅花含着尚未消融的冰雪，真真是冰清玉洁，不想听这些女人絮叨，倾城便来到花树下，凝神欣赏黄昏笼罩的梅树。
“娘娘的姑舅表兄、大都督李文昌，您可记得？”屋里面断断续续传出谈话声。
“是的，他是本宫二舅舅的长子！”柳皇后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到底什么事情，长话短说！”皇上不耐烦。
“今儿个进宫赏灯的几位大人，联名状告李大人，说他依仗权势，强抢民女，竟然逼死了一个新寡的小媳妇儿，这是奏折，皇上您细看……”郑彦博压低声音。
“皇上，此事干系妾身的亲戚，臣妾先回避……”柳皇后知趣，似乎有意回避。
“不必了，烟凝，你不是外人……”新皇言语里无限温柔。
“奏折上含糊不清，到底这小寡妇，是不是因为大都督而死……”看来皇上要袒护自己的皇亲国戚。
倾城无声冷笑，严惩？这些人也不想想，大都督是皇后的亲表哥，怎么也要卖他几分面子吧！
“国家之事，岂可顾私！皇上，臣妾以为，王子诸侯犯法，与庶民同罪，逼死民女，罪大恶极，若不严惩，怕会招来很坏影响，您才登基，民心沉浮很重要，臣妾的这些亲戚，已蒙皇上眷顾，升官进爵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却如此不思进取，不懂得为皇上分忧，却仗着皇恩庇护，不务正业，枉费了您一番苦心，望圣上切莫顾虑臣妾，一碗水端平，严加惩处，否则，臣妾宁愿不当这皇后！”柳皇后一字一顿，字字千斤，敲打在倾城心上。
若忠王起事成功，自己做了皇后又能如何？转念一想，就不信她柳烟凝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胸襟！窗外的倾城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想必是在皇上面前做做样子，背后说不定搞什么手脚。不由得下意识摸了摸揣在怀中的药沫儿。
“皇上，明月国有这么一位贤后，国之福祉，民之福祉啊……”显然郑彦博的声音有些激动。
“只是烟凝，难为你了……郑卿，若按我明月国法令……”皇上语气满含不忍，似在征询郑彦博的意见。
“按律当斩！”郑彦博说话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良久不见里面有说话声。
“郑学士，这件事，本宫逾越，就替皇上决定了，按程序彻查……只是恳请大学士亲自督办，万不可叫兵丁惊扰了二舅妈，小时候母亲去世得早，本宫几乎在舅妈家度过的童年，二舅妈对本宫也最好最亲，如今她年事已高……”说到最后，柳皇后语气哽咽。
郑彦博领命出去，但听得里面一声长叹：“烟凝，难得你处处为朕着想……”
“皇上，嫁给了您，您就是臣妾最亲密的人，是臣妾的天……”柳皇后似乎哽咽着说不下去。
这时候，天色已晚。桂公公进来催促：“皇上，皇后，天就要黑了……”
“传旨，摆驾光华殿！”帝后二人相携走出正殿，从正殿走出大门，直到二人同上了停在门口的玉辇，新皇一直用手臂揽着纤弱的柳皇后，他的怀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了吧？
跟在身后的几个女人，五味杂陈，羡慕，嫉妒，恨的都有。
天色已暗了下去，夜幕拉开，一颗闪烁不定的星星在夜幕上眨着眼睛，今晚本该是圆圆的月亮，也只是象征性地露出了一圈明亮的光晕。
光华殿里，灯笼火把，将夜色照耀如昼。廊檐下，假山上，树枝间全部挂满了丝绸灯、琉璃灯、竹灯、纸灯等各种彩灯，流光溢彩，让人应接不暇。
皇上带着打扮得华美瑰丽的内命妇进来，早就候在院内的朝廷命官和他们的夫人们，都翘首以待。眼见一个个彩女宫娥，衣袂飘飘，恍若天仙，那些贵妇们见了不由得交口称赞。
尤其两女子最惹眼，一个是穿着绛红色宫装的倾城，一个是那穿着海蓝镶金边宫装的周兰妃，一个好比是烈烈绽放的芍药，一个好比是茕茕孑立的幽兰，疑是仙子谪人间！
众人山呼声中皇上走进了光华大殿。偌大的光华殿一溜七间，中无障碍，地上全部铺满大红的龙凤牡丹地毡，地毡四角压着四只燃着果子香的仙鹤祥云鎏金三足大香炉，屋子里一派瓜果成熟的芬芳，地毡正中上首尽头，摆着一张硕大的黄杨木长方形的桌子，后面两个座位，皇上携皇后上座。座位后面，放着一个九扇云母大屏风。沿着地毡两边各自摆了十几张小一些的矮几子，东文西武，众位官员携夫人按品级依次落座。
除了皇后露面，那几位妃嫔便落落大方，在一名小太监引领下去了皇上和皇后身后的屏风后头，那里面有一张大桌子，她们便在里面落座。
早有太监将诸位面前的酒樽斟满，皇上一抬手将第一杯酒敬了天地。之后，一声令下，君臣便推杯换盏，饮了起来。
酒至三巡，菜至九味，皇上击掌数下，两队身穿桃红宫裙的彩女鱼贯而入，她们手里各自持着一柄短竹蒿，尽头挂着一盏玲珑剔透的花灯，说“花灯”名符其实的花，梅花灯，牡丹灯，莲花灯，桂华灯，兰花灯……都是花卉造型。
“猜灯谜了！”听得下面有人窃窃私语。
等到这些宫女依次在每位官员身后站定，皇上在上座朗声说道，”上元灯会，君臣同欢普天同庆，赏花灯，猜灯谜，猜中了有彩头，各位爱卿，尽兴吧！”
皇上赐得彩头相当丰厚，众臣一个个伸着脖子，抖擞精神，面上都带着欢欣鼓舞的神气。
“施爱卿，从你开始吧……”皇上点了那个酒狂詹事府詹事（注解）施一鸣，说来奇怪，别人都带了自己的夫人，单独他，光杆一个。此时站在施一鸣身后的小宫女上前迈了一小步，将手中那盏方形兰草灯上的谜面，念了出来：“正海棠半坼，那顾疏影横斜。打一字。”
“这个过于简单，再换一个！”施一鸣端起身前的白玉尊一饮而尽，竟然嫌此谜面过于简单了。
屏风里面的妃嫔们听得真真真切切，“正海棠半坼，那顾疏影横斜”？倾城暗自思忖，到底是哪个字？——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个施一鸣却嫌简单，真是狂人！
寻思间，却见挨着自己坐在上首的兰妃抿嘴一笑，看来她猜出来了，见到倾城疑惑的样子，兰妃便拿起玉箸沾了一下杯中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淌”字，倾城恍然大悟，点点头：“周姐姐果然天资聪颖，妹妹自愧不如！”
“什么字儿呢？”林柔妃早急得不行，兰妃抿嘴，笑而不答，倾城便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看来柔妃还是没明白，一副错愕状。
这时，只听得外头为施一鸣换了个谜面：“残花片片落庭前”，宫女话音刚落，那施一鸣想也不想醉醺醺说道，“这个也不难，‘残花’本来是指凋零的花瓣，在本谜中别解为残缺的‘花’字，即‘匕’。‘片片’指有两个‘匕’，再加上‘落庭前’得出的‘广’，正扣谜底‘庇’也。”说罢端起跟前酒樽一饮而尽。
“嗜酒狂徒，有何能耐，就只会咬文嚼字！”坐在对面西侧的大都督李文昌不屑一顾。
听他说话，上座的柳皇后眉头一皱。
“李大人错也，施某除了嗜酒如命，还有一条！”施一鸣醉眼迷离哈哈大笑。
李文昌嘴巴一撇，“天下人谁不知晓？施大人除了嗜酒如命，还外带一条，食色如命，听说您每月的俸银都花在了娶老婆上？”一言未毕，旁边有人吃吃大笑。
“施爱卿，此话当真？”皇上颇感兴趣。
“李都督所言一点不差！”施一鸣坦言。
“既如此，施爱卿为何不带了夫人前来？”皇上又问道。
“这个……”施一鸣似有为难。
“皇上既然问了，施大人但说无妨，听说您平均每个月都要做一回新郎，上个月刚娶了一个十七岁的小美女……”李文昌有意取笑。
“啊？施爱卿？此话果真？如此，爱卿之家岂不妻妾成患了！”皇上惊诧。
施一鸣脸微红，“回皇上，微臣娶妻有四个原则，一是专娶京城女子，二是专娶小美女，三是从来两厢情愿，四是一年一换……”
“这头三条不难理会，第四条，难道施爱卿也是始乱终弃之人？”皇上无比好奇。
“皇上有所不知，此乃放感情一条生路，男女之事，鱼水相溶，欢喜时，你侬我侬，厌倦后何必苦苦相留？不若与她们和离，让其再寻真爱……”施一鸣端起酒樽又是一饮而尽。
“放爱生路，稀奇！身为男人，即使妻妾成群旁人也不能说一句不是。厌倦了可以放在家里养着，没必要和离啊。”新皇还是不解这个狂人所为。
“皇上您休听他瞎聒噪，不过是个玩弄女色道德败坏之人！”李文昌似乎和施一鸣过意不去。
“李都督所言差矣，跟了施某的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您可听说过施某做过一次强逼民女，使人致死的事情？”施一鸣一团正气。
打蛇七寸，此言击中李文昌要害，他面上一僵，当时哑口无言。
“郎情妾意，才子风流，佳人倾心，本宫倒不觉得施大人有什么离谱之事，李都督，你可有什么事瞒着皇上？”柳皇后凤目一挑，语气不怒而威，定定地望着李文昌。
李文昌被这个表妹瞅得发毛，不敢回话。
“皇上，既然有本参奏李都督，您何不当着众人面，将此事了了，以免拖下去难逃包庇的嫌疑。”柳皇后面无表情。
“既如此，李文昌，有本参奏你强抢民女，逼死守孝寡妇，可有此事？”皇上眉头一锁，将话题接了过来。
李文昌还想抵赖，见柳皇后拿眼直瞪他，早吓得三魂飞走，跪下求饶。
“来人，将其押下去！郑学士你辅助骆相国一起彻查此事！”皇上下令。
老态龙钟的骆丞相和年轻有为的郑彦博起身领旨。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后，皇后，您快为表兄求求情啊……”李文昌不愿伏法，一路哀求。
柳皇后看了看皇上，道：“皇上，今晚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臣妾有一事相求！”
就说你柳烟凝不会大义灭亲，这不，该开口求情了吧！里面的倾城心中腹诽。
“皇后有话明讲。”皇上柔声道。
“恳请皇上答应臣妾，不要给予臣妾的亲戚超过三品之上的官职,除非他们有功绩，否则单是因为臣妾的缘故，让他们位列朝廷不因德举之，极易败之，为了保全他们的子孙，请求皇上不要将重要的职位放给他们，尤其是兵权，只要让他们以外戚身份常常奉朝参驾，瞻仰龙颜就是大幸了！”柳皇后字字恳切。
此话一出，不光是后面的几个女子惊诧万分，前面也是一片哗然，大家都被闪了一个腰，原以为柳皇后是李文昌亲表妹，开口求情，也在情理之中，不曾想她竟说出这等子话。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少顷，便纷纷起身，来到红毯中央跪倒高呼：“皇后圣明，皇后贤德！”
皇上正要表态，这时候，桂公公匆匆进来，伏在皇后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后神色大凛，接着又恢复了常态，朝皇上微微一笑，“皇上，臣妾先行告退，各位大人，你们继续猜灯谜，赏花灯吧！”
注解：詹事，官职名。西汉詹事掌皇后、太子宫中事务，下有丞及太子率更、家令丞、中长秋等一批属官。另有长信詹事，掌皇太后宫事，后更名为长信少府。职比台尚书令、领军将军。詹，省也。汉西京则太子门大夫、庶子、洗马、舍人属二傅，率更令、家令、仆、卫率属詹事。皆秦官也。后汉省詹事，太子官属悉属少傅，而太傅不复领官属。晋初，太子官属通属二傅。咸宁元年，复置詹事，二傅不复领官属。詹事，二千石。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施詹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