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指令 ...
-
是夜，一轮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天上。一个披着白狐翻领大麾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宫女左拐右拐，绕道来到后花园。
两团人影在御花园西南侧的那片幽深竹林前停了下来。小宫女警惕地四下观望，确认无人，才轻轻说道：“美人，您顺着这个石径往前走，太妃就在里面的假山池沼旁等着您！”说话的正是那个八面玲珑的小宫女绿竹。
黄昏时分，靳福贵传话给倾城，魏太妃今晚亥时与后花园“竹筠林”相见。不知道有什么急事，需要面谈。
迫近水塘，越发清冷，婆娑作响的竹林让倾城不寒而栗，忙紧了紧身上的大麾系带。按照绿竹的话，顺着羊肠小径往前走了约莫几十仗，面前赫然出现一个碧盈盈的浅水塘，太湖石堆砌的一座庞大假山屹立在水塘中间，灰色的寿山石在月光下发出森森冷光，越发显得冷气逼人。
四下观望，却无一人。
正疑惑间，一团黑影走到身后，拍了她肩膀一下，吓得倾城几乎跌倒：“别出声，是我！”黑影转眼来到对面，一身嬷嬷装扮的魏太妃卸下脸上黑纱。
“母妃深夜约见孩儿是为哪般？”冷气让倾城牙齿止不住打颤。
魏太妃自怀中掏出一团东西，放到倾城手中，“正月十五元宵灯会，朝廷内外命妇都要进宫观灯，人多杂乱，正是下手好机会，你把这个放到皇上杯盏中……”
“什么？下毒？”倾城不寒而栗。
“怕了？”魏太妃阴阴冷笑。
“皇上并不喜欢孩儿，怕是无法接近……”倾城迟疑道。
“无法接近？你总有办法的，若是接近不了皇上，皇后也成……”月光下，魏太妃的眼睛闪着寒光。
“这是，什么药？投毒，会被五马分尸。”想到那日在红芍宫见到的宋嬷嬷，倾城不寒而栗。
“放心，这不是砒霜，也不是鹤顶红，只是一种慢性毒药，饮者服用二个月以上便会出现口齿不清症状，接着会慢慢失去言语能力，但是命无大碍！”魏太妃见她胆怯补充道。
“那，就是哑药了……”一个母亲要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儿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魏太妃点点头。
“可是，孩儿觉得皇后是个大贤大德的女子，下不了手……”倾城摇摇头。
“你别忘了，要是没有她爹，咱们计划就成了，中网也不会死，你爹也不会满门抄斩，这皇后是你的位子……”魏太妃冷冷笑道。
顿了一顿，倾城只好答应，“好吧，我想办法，假若不成，您也不要怪孩儿……报仇重要，活下去更重要……”
“没有‘假若’，只有‘必须’。你必须想办法完成，要不，以后就没有什么机会了……”魏太妃的声音威严有力，不带一丝人间温情。
说罢，她一挥手，“回去吧，久了会惹人猜疑。记住，靳福贵和绿竹是我的人，可以信任！”
倾城躬身道：“母妃保重，孩儿告退了！”却不停有人答应，抬头一看，魏太妃早不见了人影。
竹林沙沙作响，倾城吓得赶紧跑了出来。
正月十五，元宵花灯，朝中京官但凡正三品以上者，皆被皇上邀请入宫，饮酒赏灯，她们的眷属一并入宫觐见。
宴席设在前边的“光华殿”内举行。
还是黄昏时分，倾城便派了绿竹前去打探情况。绿竹领命来到光华殿，院子里早已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太监宫女忙着挂花灯，扯红绸，备酒席。每年的元宵节，皇上必祭祖先。若是能找到那祭奠的酒壶，就好办了，可是，到处都是小心翼翼的太监，扛着酒坛子出出进进，接近祭天的案子，很难。
这样也好，自己无从下手，魏太妃总不至于问自己的罪。倾城反倒坦然了。
倒是那个绿竹冥思苦想。
“柔妃娘娘驾到！”又是柔妃。
“妹妹，收拾好了么？咱们一起去皇后那里吧！”林柔妃人未到，声音早飘了进来。
“我家美人正在梳头，柔妃娘娘请进！”绿竹应道。
“妹妹，你宫里头的这些小丫头各个乖巧伶俐，凝露宫里没有半个这样的苗子！”柔妃望着绿竹叹道。
“娘娘要是喜欢奴婢，就跟我家美人说说好了，奴婢过去服侍你。”绿竹悄悄说道。
正在为倾城梳头的翡翠眉头一皱，真是个势利眼！巴巴的攀高枝！绿竹也不理会，忙讨好地为林柔妃撩起帘栊。
“玉莲姐姐，这食盒里装着什么？”玉莲是柔妃的贴身大宫女。
“柔妃娘娘亲自包的元宵，冰糖莲子馅儿的，皇上最爱这一口了！在太子府里时，每每在娘娘院里住上好几天，都吃不够呢！”玉莲在炫耀自家主子曾经的辉煌。
“姐姐好贤惠，妹妹我什么都不会做呢！”倾城在菱花镜前奉承道。
‘妹妹要是喜欢吃，姐姐包给你吃！”柔妃走向前，看来她铁定了心巴结比自己位份低一些的倾城了。
“哎呀，美人，您的玉玦穗子断了！”梳好头的翡翠为她整理衣裙，一不小心，系在腰际的丝绦断开了。
“玉莲姐姐，你手巧，很会打络子，我就去找些丝绦，您为我们美人重新编一个吧！”绿竹说道。
玉莲便将那食盒放在了外间的四角雕花檀木桌子上，凑到梳妆台前。
绿竹跑到偏殿，把那一大绺五颜六色的丝绦拿了进去，“玉莲姐姐，您看什么颜色配上美人的白玉珏合适？”
玉莲接过丝绦，左比右对。绿竹却趁机走到外间，揭开食盒盖子将一小包药粉儿倒了进去。
玉莲手巧，三下五除二便打好了万事如意络子，倾城欢喜，羊脂白玉的玉玦趁着秋香色的丝绦,鲜艳而不张扬，当着柔妃面儿，赏了她一对不很贵重的银花簪。
随后，两宫主子携着宫女太监趋向皇后的栖凤殿。
栖凤殿大门上，挂着两盏羊角宫灯，院子里的几棵梅树也通体打扮得喜气洋洋，飘扬的红绸子，敷在枝头的积雪上，煞是艳丽。
“……小的时候，最喜欢过年，守岁啦，看花灯啦，记得那年才十岁露头，便缠了奶妈带着我去城北桥头看灯会，桥头的灯会比府中的好看多了，虽然不见得名贵，但是，样子多，走马灯，金莲花灯、马猴灯、鸳鸯灯，梅花灯、蟠桃灯，最有趣的是那十二生肖灯……”传出柳皇后的声音，看来有人早到了。
太监高唱：“柔妃娘娘到！常美人到！”二女一前一后入内，但见临窗边铺着大红毡条的长榻上坐着周兰妃，齐宝林没有座，只站在周兰妃身边，中央摆着一个红漆梨花木的短脚小几，上面搁着几盏冒着热气的茶盏，金心绿闪缎一对大坐褥，皇后习惯性坐在右边，左首空着位子是皇上的，周兰妃挨着皇后坐着。
三个女人都穿着红色的宫装，就连皇后，也穿了一件九成新的绛红色馥彩流云纹宫装，盘桓髻上的金枝双头珊瑚珠钗颤着光芒。
“可爱的点点，睡着了么？”柔妃上前抚摸着皇后怀里抱着的那只纯白色毛微卷的叭儿狗，柔声说道。
点点正是这只小狗，正是年前西域进贡的，名贵得紧，统共两只，一只给了韦太后,另一只皇上赏给了柳皇后。
小几子上一个小巧的莲花瓣镂空小香炉，散发出果子香的甜腻，对了，皇上最喜欢这个味儿，倾城正寻思着熏得是桃子还是梨子，就听得周兰妃脆生生的声音：
“那盒子里可是元宵？”周兰妃眼尖，指着玉莲手中的枣红漆的实木提盒，问道。
“是啊，我哪儿多着呢，皇后娘娘和兰妃妹妹要想吃，便把这食盒里的留下，回头再为皇上煮一碗？”柔妃一副巴结的模样，自打太子吃坏了肚子，皇后便下令，各个宫中自做的吃食不得随意送人。
“妹妹一番心意，我们可不敢夺了风头，留着给皇上品尝吧，这会子该回来了！”皇后说着欠起身子往窗户外头直瞧。
一个小宫女进得屋来，手拿着一个细长的铜火钳子拨弄了几下暖炉里的雪青炭，燃烧充分的火炭发出“呲呲”的声音。皇后怀中的叭儿狗便挣脱了皇后的怀抱，跑到了火炉前，蜷着尾巴，将头埋进绒毛里面，作势要睡。
“皇上驾到！”果然皇上散了朝回来了，众女无不凝神屏气，站起了身，准备接驾。
“臣妾/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寿金安！”一团明黄色的人影一闪身来到屋中，众女子跪拜行礼。
“免礼平身！”头戴累丝嵌宝紫金冠的新皇一掀锦袍，坐到了小几子的左首。
“前面布置的差不多了，听说朝臣和他们的家属都进宫了，皇上，时候不早了，您看……”柳皇后轻声说道。
自打皇上进来，柳皇后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就再没移开过。
“也好，只是从中午到如今，一直在崇文殿里批阅奏折，倒没觉得饿，走了这一趟，朕方感觉有些饿了……”皇上拍了拍肚子。
“正好，柔妃妹妹带了些冰糖莲子元宵，您要不要吃上几个？”皇后想起林柔妃带来的提盒。
玉莲便把食盒递了过去。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一碗元宵露了出来，洁白无瑕，香喷喷的，皇后拿起一个银勺子舀了一个，正要亲自尝尝，忽然院子外头一声高唱：“殿阁大学士郑彦博求见！”吓了皇后一跳，手一抖，元宵便掉到了地上。
一个小宫女便急忙过来，将元宵收拾出去，拿给了睡在火炉前的点点，得到吃的东西，点点和寻常的狗一样，叼着跑了出去，想必是寻个安稳的去处，独自享受美味吧。
食物是低等动物争夺的核心，一旦有谁动了自己的食物，它们便做出拼命的姿势，人也一样，不过争得不是食物，换成权势罢了！想起死去的忠王，倾城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指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