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侍东宫》自在泱泱

8、第八章

　　孩子的心性是难以捉摸的，肖乘在肖信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内拒绝任何人的拥抱和接触，除了林衍。
　　但这个一段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第二中午，当林衍从宫里回来后，他发现肖乘已经恢复正常，这个“正常”包括无止尽的疯玩和对于他的敌意。
　　林衍很头疼，肖乘常常会在林衍伏案时冲进来，然后“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砚台，或者在半夜林衍熟睡时，突然掀开林衍的被子，等冷风把林衍激醒时，再无辜的告诉他的衍叔叔，他“睡不着”。
　　林衍明白并理解肖乘的一切行为因何而出，因为在他只有肖乘这么大的时候，曾经几乎如出一辙的折腾过肖信，原因是为了引起这个新来的大哥的注意。
　　林衍在每日的功课之余，必须再支出一部分精力来应对小侄子带来的挑战。但对此，林衍并无反，反是享受其中，因为肖乘时不时的打扰很大程度上冲淡了肖信的离开所带来的失落。
　　林衍想，就这样平淡的继续下去也不错，他不自觉的摸了摸屁股，竟然已经十几天都没有挨过打了，这实在是一件太安逸不过的事。

　　林衍踏进东书房时，薛公公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站在里间外候侍，里间的门开着，只有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擦拭地板。
　　杂役太监自然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去向，太子伴读不得不亲往寻找，最终从东宫的一片空地上抓到了正在和小秋姑娘一起抽陀螺的太子殿下。
　　林衍对于封煦突然冒出来的一系列孩童兴趣颇为无奈与后悔，只得一面没收了太子殿下的陀螺和弹弓，一面和颜劝慰老大不高兴的封煦。
　　林衍更长时间的留在宫中，做他早已不用做的事情---例如把格外贪睡的太子从床上叫起来，例如监督太子殿下完成功课。

　　封煦放下笔，似乎哀怨的看了林衍一眼，林衍走过来，看了看封煦刚刚写完的策论，笑着说：“林衍陪殿下出去走走吧？”
　　封煦站起身来，微仰着脖子让林衍帮他把刚披上的披风系好，说：“我还以为你要说‘林衍把陀螺还给殿下吧’。”
　　林衍失笑：“殿下，孩童的玩意，您怎么总惦记着。”
　　封煦不满的说：“我今年十二岁！”
　　林衍说：“可是您是太子。”
　　封煦气鼓鼓的不说话了，扔下林衍，大步走出书房去。
　　林衍摇摇头，捧着封煦的帽子，追出去。

　　两人在静悄悄的游廊里走了半晌，不知转到哪里，从墙外传来一阵香气，封煦突然回头喊饿，林衍正要问“那就回去吧”？，封煦却指了指墙，问林衍：“是膳房吗？”
　　林衍猜出封煦的心思，坚定的摇了摇头：“是，但您不能进去。”
　　“现在也不是传膳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人的，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封煦不放弃道。
　　林衍往封煦身前挡了一步，低声下气道：“我的太子爷，您就饶了林衍吧，前些时候御史参东宫失仪的那本折子还在皇上那儿压着呢，我可是天天等着头顶那板子落下来，您就当体恤体恤林衍，别加这把火了吧。”
　　封煦讨好的笑笑，说：“那我不进去了，就在门口，你去，你进去拿些吃的来。”
　　林衍将信将疑，怀疑封煦不会这么老实，还在犹豫，封煦已经拿出太子的架势来说：“本宫饿了！”
　　林衍无奈，只得绕过宫墙去膳房里“要吃的”。
　　林衍进了膳房的院子，浑身得不自在，频频回头确定太子殿下没有跟进来，此时不是饭点，膳房并不忙活，没有什么人，只有值守的太监在门口打盹，咋一下见了太子伴读，吓了一跳，才忙迎上来。
　　林衍跟在那太监身后，进了后厨，正要挑拣些吃的，却发现一个宫女蹲在案台前，那宫女听见来人声，惊叫一声，慌乱的站起来，一只兔子从她怀里掉出来。
　　林衍皱眉，问：“小秋姑娘？”
　　“小秋？！”封煦的声音紧随而至。
　　林衍回身，无奈的低喝：“殿下！！”
　　封煦狡黠的笑笑：“我见你半天不出来，以为你遇到了麻烦事。”
　　林衍压着气：“殿下不进来，林衍何来的麻烦事。”
　　封煦心虚的笑笑，决定不去理会隐含怒气的林衍，反是去关注一旁吓着了的小秋：“小秋？”
　　小秋这才福身行礼：“小秋见过殿下。”
　　封煦点点头，弯下身，抓起那只乖乖在地上趴窝的白兔，颇有兴趣的顺着它的毛。
　　林衍打量着小秋，低沉着声音问：“你如何会在这膳房之中？”
　　小秋似乎是被林衍严肃的声音吓到，退了一步，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来给玉兔找些吃的。”
　　封煦止住还要发问的林衍，把兔子送回小秋手里问：“是你的兔子？”
　　小秋红着眼眶，点点头，说：“奴婢知错了，殿下饶命。”
　　封煦笑道：“谁要你的命？好好养着吧，要什么吃的，只管来膳房拿。”
　　林衍低声叫：“殿下！”
　　封煦回头，吩咐：“快装捡几件吃食，咱们回去了。”
　　小秋闻言忙放下兔子说：“小秋帮殿下取。”
　　林衍抢先一步取过食盒，冷冷说：“小秋姑娘才摸了兔子，就来动殿下的糕点吗？”
　　小秋被教训的一愣，不知所措的松了手，连往后退几步。
　　封煦安抚的拍了拍小秋，说：“朝宗，那么凶干嘛？”
　　林衍欠了欠身，却不道歉，只命先前的太监取来随时备好的几样糕点，放在食盒中，催着太子回东书房去了。
　　林衍给封煦递上茶，等送茶的太监出了里间，才说：“殿下，您很喜欢小秋姑娘吗？”
　　太子抬头看眼林衍，说：“小秋既单纯又善良，我喜欢她。”说完又玩笑般指着林衍说道：“你可不许再欺负她！”
　　林衍从盘子中拿了一块封煦不大爱吃的桂花糕塞进嘴里，咽下才说：“林衍没事欺负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封煦擦了擦手，林衍接着说道：“不过林衍还是劝殿下不要同小秋姑娘接触过密才是。”
　　封煦笑问：“就因为她肯陪我玩耍？”
　　林衍犹豫了片刻，终于只是笑着点头说：“是啊，林衍只怕殿下再同小秋姑娘多玩些时候，这板子就要找上林衍了。”

　　自打在城墙上第一次见了小秋起，林衍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心中隐隐的担心从来也没有消失过，却又总摸不着头绪，就这样又熬了十几日，担心的事情却都没有发生，他所警惕的小秋看上去越发老实了，只是会在他出现时变得十分惊惧而显得畏畏缩缩。一边是如兄弟般一起长大的伴读，一边是自己喜欢的可爱小宫女，封煦显然对两人的不睦十分不满意，他将这一切归咎于林衍对于小秋过于严厉的态度，并因此而多次要求林衍能够“不带偏见”的对待小秋。这种无效果的要求在进行了数次后，终于惹火了封煦，但在和林衍冷战一天之后，封煦还是妥协了，不再同林衍进行关于小秋的争论，只是在此之后极力避开小秋与林衍的正面接触。

　　林衍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年仅十岁的小秋也许真的只是一个贪玩的小宫女而已，他想，也许是因为最近德王封晓在朝堂上接连几次精彩的表现让他感到不安了，所以才会这样紧张。
　　林衍放下笔，叹口气，从桌子底下抓出自以为隐蔽极佳的肖乘，无奈的问：“你又想干什么？”
　　肖乘不说话，反是用尽力气的一脚朝林衍踢过来，林衍敏捷的侧身，伸手抓住肖乘踢高的左脚，肖乘却借着林衍对他左脚的支力，一扭身用右脚后摆去攻击林衍，林衍下意识的再去抓肖乘的右脚，被倒提着的肖乘仍没有放弃，张开嘴往林衍腿上咬去。林衍不防肖乘这样出招，一惊之下松了手，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弯下身去捞下落的肖乘，无奈距离太短，只来得及护住肖乘的小脑袋让他不至于砸到地上，却还是让肖乘挨了个结实的屁股墩。
　　林衍又是惊怒又是后怕，若不是刚刚他反应及时，虽然只是不到三尺的距离，但是让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脑袋朝下的砸到地上，林衍想起来就觉得害怕。
　　肖乘揉着屁股自己站起来，嘟着嘴瞪着林衍。瞪得林衍火起，扯过肖乘照着他的小屁股就是几巴掌，随即喝问：“谁让你这么胡闹的！”
　　肖乘也不喊疼也不求饶，抿着唇倔强的瞪着林衍，不肯开口。
　　林衍打完，自己的手掌都隐约有些疼，于是十分后悔对小侄子动了手，忙松开了制住肖乘的手，还想和颜悦色的问一遍，肖乘却转身拔腿就跑。
　　林衍摇摇头，回桌前坐下，决定不去管闹脾气的小孩子，等睡觉时再和肖乘谈谈。
　　其时已经不早，夜色渐渐笼罩每一个角落，平常的这个时候，疯玩了一天的肖乘一定会溜到林衍的颂园来，这个别扭的孩子在竭尽所能的表达对于衍叔叔的不满后，仍旧只有在林衍的身边才肯入睡。
　　可是今天林衍却没有等到肖乘，夜已经深了，林府变得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孩子的疯闹声，林衍有些不安，他决定去居正苑看看，也许小家伙跑到那里去告状了。
　　居正苑已经熄灯，疼爱妻子的林臣治在夫人患病后硬是改掉了自少年时养成的习惯，从不在晚上看书，而是陪着妻子早早入睡。
　　林衍只得悄悄去向小厮打听，却得知今日肖乘根本没有来过居正苑。
　　林衍心中隐隐的不安转为焦急，忙命陈安把颂园的人手通通派出去寻找肖乘，又嘱咐他们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来，扰了林府上下的歇息。
　　但是在黑夜中，接近无声的寻找显然没有什么效果，半个时辰后，被冷风吹得不断瑟缩的陈安报告，没有寻见肖乘。派去各房各院打听的下人也来回报，没有人见过肖乘。
　　林衍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与恐惧，这样深的夜，这样的天气里，连陈安这样的大人也忍不住缩起身子来抵御寒冷，即使肖乘没有出现其他的意外，只怕是冻都要冻死了。
　　林衍顾不得其他，下令林府上下家丁仆人，亮火把点灯笼，不留死角的找寻肖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