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侍东宫》自在泱泱

6、第六章

　　肖信看时间约莫着林夫人要歇午觉了，便去居正苑把肖乘接回来。肖乘在林府看什么都新鲜，早就和一帮小叔叔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肖信寻了好久，才在假山上把泥猴一样的肖乘抓回来。
　　肖信嫌儿子身上太脏，便带他回了自己的住处雅园，打来水替肖乘擦洗。
　　肖信沉着声音教训肖乘：“爹爹不是跟你讲过，到爷爷家来不许胡闹，乘儿怎么不听话？”
　　肖乘嘟着小嘴不服气道：“乘儿没有胡闹！”
　　肖信弯起食指敲乘儿的脑袋：“都疯玩成泥猴了，还说没有胡闹！”
　　身后却传来一声：“大哥。”肖信惊讶的回头，见林衍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门口，忙放下手里的帕子，把林衍拉进屋子里，将自己刚拿出来准备换上的衣服裹在林衍身上，训道：“怎么穿着里衣就跑出来了，不知道自己发烧呢！”
　　林衍有些愣愣的，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只说：“我醒来寻不到你，以为你又像三年前一样，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
　　肖信愣了一下，露出一丝心疼的笑容来，搂了搂林衍的肩，笑骂：“傻子！”又叫肖乘：“乘儿过来，给衍叔行礼。”
　　肖乘走近一点，跪下说：“乘儿给衍叔叔请安。”
　　林衍扶起肖乘，此时脸上也有了笑容，说：“大哥走时乘儿还在襁褓，现在都能胡闹了。”又捏了捏肖乘的小脸蛋，撇了撇嘴说：“大哥有了儿子，就不疼衍儿了。”
　　肖信笑着把肖乘拉过来抱在怀里，笑说：“你同他吃的哪门子醋！”肖信一手抱着肖乘，一手扶起林衍，说：“走，回颂园去，给你熬了粥，你就睡着了，还好没晾多久，让他们一直温着，现在回去正好喝。”

　　肖信轻轻的吹凉汤匙里的细米粥，才喂到林衍嘴里，林衍只管享受得一口一口吃着，还时不时去逗弄一下躺在他身旁累得睡着了的肖乘。
　　肖信喂完粥，取了帕子给林衍擦擦脸，才在床边坐下来。
　　“衍儿，有些话，大哥要同你说。”
　　林衍见肖信语气严肃，便转过头来，认真的听着。
　　肖信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放到一边，说：“你在宫中侍候太子殿下，便当殿下是你的主子，这本一点错也没有。可是，你得明白，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如何，皇上才是所有人的主子。
　　东宫之地，比天下任何一个地方都危险，东宫之臣，更是比任何位置都要难做。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去瞒皇上。
　　皇上宠爱太子，一心要将皇位传给太子，这是世人皆知的。可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忌惮太子身边的人。你不能让皇上发觉他没有办法完全掌控你，不能让他觉得你有能力挡住他观察太子的视线。
　　义父处处小心谨慎，处处对你严加要求，莫不是为了让皇上放心，让林府安宁。”
　　肖信见林低着头不说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但往后不许再和你爹拧着劲了，今天我要是不在，少不得又要挨顿打，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自己上赶着讨打。”
　　林衍对肖信的教训避而不答，只故意装作不满的说：“你今日光骂我傻了!”
　　肖信笑：“你不傻吗?”
　　林衍赌气说：“是是是，我傻，我最傻，就只你儿子聪明!”
　　肖信嗤的笑出声来：“朝宗牌大醋坛子!”
　　林衍撇撇嘴，去捏肖乘的脸蛋，肖信拍掉林衍使坏的手说：“我还没走你就敢这样欺负我儿子，我哪还放心把他扔给你管。”
　　林衍脸色一僵，抬起头问：“大哥，不是说不走么?”
　　肖信伸手把肖乘露在外面的小爪子塞进被子里，才说：“在家待三天，等你病好了我再走。乘儿打小没有娘，跟着我走南闯北也是受苦，娘心疼他，索性留在林府吧。有你这个衍叔叔教导他，我也放心。”
　　林衍别过头去：“谁要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肖信叹口气说：“我知道你忌恨大哥，但乘儿是大哥唯一的孩子，就当大哥拜托你，好不好?”
　　林衍本来就只是说得气话，一听肖信这样说，急得眼泪都流出来，忙说：“衍儿从没有记恨过大哥，求大哥别这样想，衍儿刚才说得是气话，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乘儿。”
　　“哭什么!这我回来一天，你倒哭了三场了!”，肖信帮林衍擦掉眼泪，“大哥知道衍儿的心，你是大哥最出色的弟弟，大哥这些年在外，没少听说朝宗公子的大名，大哥觉得骄傲。只是大哥心疼你，怕你会累坏了自己，怕你委屈了自己。”
　　林衍低了低头，眼眶还是红的，抬起头时却硬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说：“大哥就会说好听得哄我，也不见你带我出去玩儿!”
　　肖信也配合的笑了说：“要去玩儿还不容易，明日我就带你们叔侄俩出去玩!”
　　林衍兴奋了一会儿，才又说：“大哥既然要走，就多陪陪乘儿吧。殿下挨了打，脾气没那么快过去的，我明日还是进宫去瞧瞧。”
　　夜里，林衍和肖乘都不肯独自睡。肖信也担心着林衍的病，便要陈安带着肖乘去外间睡。小家伙却哭得不依不饶，一定要和爹爹睡一张床。
　　林衍默了一会儿，虽是千百万个不愿意，也不好去同侄子争，又想到肖信就要离开，他们父子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便说：“大哥还是和乘儿一起回雅园去吧。我这儿没事。”
　　肖信摆摆手说：“你先睡，我保管哄好了他。”便带着肖乘出了屋。

　　肖信再回来时已是近一个时辰以后。肖信怀里抱着睡着了的肖乘，低声问：“不是叫你先睡么，怎么还睁着眼?”
　　“等你回来。”林衍笑着往里让了让，肖信把肖乘放在床上，自己也除了外衣躺上去，“乘儿打小落下的坏毛病，睡醒的时候不能见不着我的人，要不就哭得如丧考妣。”
　　林衍帮乘儿盖好被子，笑：“哪有你这样自己咒自己的。”
　　“到时你见了就知道了。这回我走了对乘儿也是个锻炼，改改毛病，不然三四岁的小子了，还断不了奶似的。”肖信说。
　　林衍闻言沉默了片刻，说：“大哥，不能不走吗?”
　　肖信转过头轻声问：“衍儿，你觉得很委屈，很难过，熬不下去了吗？一定要大哥陪着你，照顾你，是吗？”
　　林衍注视着肖信，他想大声嚷嚷，是的，是的！我熬不下去了，我很委屈，很难过，我想你一直在我身边。可是，这样的林衍，还是那个让大哥骄傲的小弟吗？他不惧父亲的板子，却害怕大哥失望的眼神，他不敢，哪怕是赌，对大哥承认他的无能与软弱。林衍终究低下眼，说：“不，衍儿能坚持，”又抬起头，笑笑：“大哥放心，不管你走多远，保管还能听到‘朝宗公子’的大名。”
　　肖信想给林衍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没能笑得出来，他是狠下了心，才会这样去逼问林衍，他知道他的弟弟一定不会认输。在他不得不走的时候，他宁愿看到林衍忍痛坚强的表情，也不希望留下一个失落颓废的孩子。可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心疼了，以至于没法做到更决绝。
　　“早点睡吧。”肖信摸了摸林衍的头，没有说更多的话，吹掉灯，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林衍照例是入宫去。薛公公一见林衍便迎上来道：“朝宗公子，殿下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这时候还没起，奴才已经叫人备了早膳，一会儿您可得帮忙劝着殿下用了。”
　　林衍一面道“好”的应下，一面笑说：“公公也不说赏林衍点吃食。”
　　“又没吃早饭吗?”薛公公见林衍点头，便回头去吩咐小太监端些吃的来，又教训说：“这不吃早饭的毛病是自打入东宫时就有的，林太傅都教训过你多回了，怎么就改不掉?”
　　林衍接过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说：“起的晚了，来不及。”
　　薛公公还在数落林衍，里面就传出话来，说是太子爷醒了。林衍端起热粥喝了一大口，便随薛公公一起往寝间去了。
　　宫女正在帮封煦穿衣服，见林衍进来，封煦平静地吩咐道：“今日我不去崇文殿。”
　　林衍递上玉冠，说：“殿下可要用早膳?”
　　“我不想吃，朝宗，你不准逼我”封煦正好冠，看一眼林衍，似乎有在等他表态。
　　林衍笑笑，说：“林衍不敢。那林衍退下了。”
　　“等等，你去哪?”封煦没想到林衍真的连劝也不劝他，就要走，忙叫住他。
　　林衍站住，说：“陪殿下入崇文是林衍职责，陪殿下用早膳是薛公公吩咐林衍的，今日这两项殿下全不愿做，林衍只好是退下了。”
　　封煦被他噎的没话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衍已然退了出去。封煦坐在窗前发着呆，不用入崇文的时光他倒不知该怎么打发才好了，以往的这种时候，一定会有林衍帮他出谋划策，可是今天……封煦有些后悔刚刚赌气放走了林衍，不然一定不会落得个饿着肚子发呆的下场。封煦想：如果林衍再来劝他一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