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侍东宫》自在泱泱

14、第十四章

　　陈安俯身连声唤：“少爷，少爷。”林衍勉强睁开眼，问：“什么时辰了？”陈安愣了下，才说：“五更天，您刚睡着。”林衍“哦”了一声，又闭上了眼，陈安回头看了一眼，只得无奈的再次唤：“少爷，老爷来了。”林衍这才醒过来，睁开眼就见林臣治站在床边不远，忙撑起身来，小心的绕过睡熟了的肖乘，下床来见礼。
　　林臣治似乎对林衍不整的衣冠稍有不满，却难得的没有训斥，只说：“宫里传了话来，说是太子殿下病了，似乎颇为严重。”
　　林衍一直垂着头，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父亲一眼。
　　直到林臣治再次提醒说：“皇上和殿下总归还未撤了你东宫的差事，不管殿下如何……”
　　林衍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孩儿这就进宫去。”
　　林臣治点了点头：“你小心侍候，依礼而行。”
　　林衍躬身应”是”，回身去罩了一件长衫，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往外走。又听林臣治在身后唤他：“衍儿！”
　　林衍不知多久未听父亲唤过他”衍儿”，闻言一愣，才忙回过身来，系好了腰带，垂手问：“爹还有何吩咐？”
　　林臣治想了想说：“腿上有伤，不要疾走！”林衍惊讶的抬头，几乎要问：爹您没事吧？何时还关心起他的伤来了。但终是不敢，只低头应了句：“儿子知道了。”又怕林臣治再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来，忙转身快步躲出去了。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林衍真的被拦在门外时，他还是呆愣了片刻。薛公公忙着伺候太子，并没空出来，林衍只得向小太监打听：“殿下的病可有大碍？”
　　小太监答了说是封煦前一日淋了些雨，再加上气结于胸，便有些风寒的症状，已经有几拨太医来瞧过了，暂无大碍，却是需要卧床休息几日。
　　林衍听了，便稍稍放下心来，只是眉头却皱的更紧。封煦一直被保护的很好，虽自小处在最是人心险恶的宫里，却仍保留着单纯的孩子心性，就算怄气，也通常是不过夜的，这次却因此伤身染病。林衍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正转身欲走时，却见德王封晓由太监引着进来了。林衍站正了一些，躬身向封晓问礼。封晓瞧也没瞧林衍，走过后才似突然反应过来般转身回来惊道：“哟！这不是朝宗公子么。怎么搁这儿立着，小王还以为是哪个小太监，差点就略过去了呢。”
　　林衍笑了笑没有说话，封晓笑的得意，道：“在父皇那儿听说太子殿下病了，父皇遣我过来瞧瞧，虽然殿下地位尊崇，不过怎么说小王也恬为长兄，总要尽尽责。”
　　林衍拱手道：“德王殿下爱惜幼弟，皇上一定也会记得您的德行的。”这话要是平时听了，封晓大约还能听出其中的讽意，然而此时他却只当林衍是落水狗，忍不住又扔了几块石头：“听说太子和朝宗公子间有些误会，小王本来是不相信的，这宫里谁不知道朝宗公子和太子关系是最亲密的，说是主仆都远了，小王倒觉得，似是比我这亲兄弟还要亲近些吧。”
　　林衍听他这样讲，脸色微变，却仍是镇定的告罪道：“林衍不敢，林衍只是奉皇上的命，侍候太子殿下，蒙殿□□恤林衍愚钝，才多垂训几句。”
　　封晓却突然欺近林衍，几乎贴着耳朵，林衍没有动步子，却还是忍不住往后仰了仰，只听封晓道：“你愚钝？我看你是太聪明了！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倒觉得这德王殿下说得在理。”林臣济走回石桌前坐下，招了招手把在远处扎马步的肖乘和两个儿子都叫回来，才接着道：“你啊，就是聪明的过头了，古来早慧必殇，我早说你爹不该逼你太紧，几岁的娃娃，就该像肖乘和你这帮弟弟们一样，跳脱一点。天天关在书房里，大人都受不了。结果呢！”林臣济看了几个正在喝水的小子一眼，才放低了声音道：“结果你爹瞪着眼骂了我一顿，把我这三十好几的人赶到书房去罚抄了一百遍《伤仲永》！”
　　林臣济的两个儿子闻言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又碍于父亲的威严，忙低下头去偷笑。肖乘听不大懂二爷爷在讲什么，只觊觎着桌子上的果盘，踮着脚努力够着。林衍拍掉肖乘脏兮兮的小手，自己拿了一个桔子，剥好了分给肖乘他们，却对难得听到的二叔糗事无动于衷，他一直没吭声，只是淡淡的笑着，林臣济瞧出林衍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那笑容不过是自嘲而已，想再开口劝诫两句，却空开口，寥无言。

　　林衍带着肖乘回颂园，一路上并无什么不适的模样，甚至还在少人的小路上陪肖乘追逐打闹了一阵。只是待到夜深无人时，他便因无所事事而更显落寞。
　　陈安半夜里起来出恭，却见庭院里的树下影影绰绰，似是坐着一个人。秋天的夜里，已是凉风刺骨，陈安缩着身子半蹲下来，瞧了半天，才看清那背影正是白日里无事人般的林衍，陈安愣了下，不明白林衍为何在这连颗星星都没有秋夜，独自坐在院中吹冷风。他忙折回房去，取了件披风出来送去。
　　“少爷，您怎么连件厚衣服都不穿就坐这儿吹风，您这浑身上下的旧伤，哪里吹进了冷风都不好受啊。”林衍被突然出现的陈安吓了一跳，没有去接陈安递过来的披风，而是站起身来，只道了一句：“夜里睡不着，出来赏月而已。”说完便匆匆回房去了。
　　陈安抬头看了看被乌云笼罩的夜空，哪里有月亮的影子，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莫不是在家闲着，人也变痴傻了？”说完又轻轻的扇了自己一嘴巴，自斥道：“呸，呸，呸！”再抬头时已经瞧不见林衍的踪影了，陈安这才忙放下手里的披风，急往茅房跑去。

　　第二日陈安立在书房里侍候的时候，仍有点走神。以至于林衍叫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少爷，您说什么？”
　　林衍还未开口，被他圈在怀里的肖乘已经嚷道：“衍叔叔问你他的章子放哪里啦！”
　　“殿下赏的那枚闲章。”林衍补充道。
　　“哦，我去找。”陈安答应一声便去翻箱倒柜的折腾，直待到林衍不耐烦的催问，才珊珊找到。
　　林衍忍不住斥道：“这平日里你都在忙些什么，怎么好好的一个书房被你理成这样，连殿下赏赐的东西都要找寻这么久。”
　　陈安没有一点反省的样子，反是抱怨道：“少爷您讲讲理，您都多少日子没在这东书房写过字了，我哪还记得这里的摆设啊。”又嘀咕道：“您平日里不都是陪着太子殿下的么，要读书写字都是在宫里。顶多也就在小书房看两本书罢了。怎么这会儿又用这东书房了。”
　　林衍也不生气，只笑道：“你在家里偷懒，还怪上我了。怎么，你少爷我在家待得久了，倒累着你了。”又低头问肖乘：“衍叔闲下来好不好？”
　　肖乘正忙着欣赏自己被林衍握着手写出来的书法作品，头也不抬的干脆答道：“好！”
　　陈安却在一旁大言不惭道：“您这一闲下来，孙少爷是高兴了，可头一个累死的就是我啊！”
　　林衍哼笑了一声没有理他，陈安又喋喋不休道：“再说这马上就是中秋了，府里各处打点布置，大管家天天抓我当差，活多着呢……”
　　林衍握着肖乘的手顿了一下，一滴墨滴在了纸上，肖乘奇怪的抬头看林衍，探询的叫道：“叔！”
　　林衍这才回过神，安慰他：“没事，我们重写一张。”这时外面却来了人，说是老爷那边让少爷过去。林衍只得安抚了肖乘两句，独自去了居正苑。

　　林臣治刚从东宫回来，脸色不善的坐在书房中，却难得的没有挑剔林衍什么，只是说皇上下了旨，中秋夜在御清园宴赏群臣，林衍也名列其中。
　　林衍欲言又止的小心看了他爹一眼，他进宫，自然是要顶着东宫属臣的名头，那就势必要随侍太子，可看前两日太子对他的态度……
　　林臣治自然知道林衍担心什么，沉声吩咐道：“皇上下了旨，无论如何都是要进宫的。若是到时殿下不愉，你自己躲开点就是。”
　　林衍心里酸楚，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应了是退出房去。

　　旷了两天课的太子殿下终于重新进了崇文馆，侍读官字正腔圆的诵读声也朗朗传来，林臣治闭目坐在一旁，等侍读官正音三遍，太子跟读两遍后，才上前来进讲。
　　“皇天以无言为贵，圣人以不言为德，老子称‘大辩若讷’，庄子称‘至道无文’……”林臣治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封煦，悄然住了口，端着手默然立着。过了一瞬，封煦才在突然寂静的气氛中回过神来，却无往日里被抓到走神时的那般赧然，而是微皱眉头，林臣治抬头看了他地位尊崇的学生一眼，只突然感觉到那个天真的太子似乎已经一夜长大，只是说出口的问题依旧像个别扭的孩子般，封煦轻声问林臣治：“林太傅，朝宗他……中秋御宴，朝宗要来的吧？”
　　林臣治施了一礼答道：“回殿下，皇上就御宴赏赐的名单下了旨意，林衍忝列其中，定然要遵旨入宫的。”
　　封煦“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定然要遵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