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侍东宫》自在泱泱

13、第十三章

　　林衍苦笑，看，这故事同他多像，只是太子仍旧仁慈，再气再恨也只不过是赶他走。林衍被自己的想法刺的心痛----殿下赶他走。林衍从没有想过封煦赶他走的那一天，他以为他会一直陪在封煦身边，做他的伴读，做他的兄弟。
　　林衍暗自感叹，原来爹爹的话全没有错，他当真是在作茧自缚。他从没把一件事弄得这样糟糕，在皇上那儿犯了忌讳，却又将小秋害死，小秋的尸体就如同一道耸立的屏障，阻在林衍和太子之间，让本就难以解释的事情，更加无可辩驳。
　　如果说之前林衍还想像封煦解释一二，那么现在他却只剩下了自责，小秋会这样死掉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林衍苦笑，牵动了肿起的脸颊，疼痛传来，让林衍觉得自己实在是罪有应得。
　　一直到入夜，封煦也没有走出殿门。林衍跪在雨中，除了一个小宫女送了一个斗笠来以外，再没有别的人对他的处境表示关心。林衍不由回想起封煦惶急而心疼的眼神，回想起三四年前几乎天天替封煦挨打的日子，那时封煦总是一脸内疚的看着他，根本不懂得照顾人的小太子只会焦急的大声喊：“太医！宣太医！”
　　现在，封煦是真的恨自己背叛他了？任他雨中跪求，也不愿再见。
　　晚些时候雨倒是停了，只是在雨中跪了近两个时辰，早就被浇的透湿，雨后的冷风更胜，吹得林衍从头冷到脚，从外冷到内，终于冷到心里去。
　　一直等殿里熄了灯，薛公公才自己打着灯笼过来，林衍抬头看，勉强笑了一下，沙哑着声音问：“殿下睡了？”
　　薛公公点了点头说：“宫里落了钥，这时出不去了，你随我去偏殿歇息吧。”
　　林衍笑说：“公公莫害我，林衍惹了殿下不快，跪了这大半日也不见殿下消气，要是明日殿下起了，知我竟在宫中享起福来，还不立马要了我的小命。”
　　有小太监端了杯热茶送来，薛公公亲自捧了递给林衍，挥退了小太监，才叹了口气说：“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虽然时常耍些脾气，待下人却是极好。殿下这是被小秋的死伤着心了，并不是真的恨你。”
　　林衍喝了口热茶，清晰的感受着温热的茶水经过食道落进胃里，一直被冷落的身体渐渐有了些暖意。林衍说：“公公说的，林衍都知道。本就是林衍做错了，殿下气恨是应该的，林衍只盼殿下消了气，还能准我侍候。”
　　薛公公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实在是不该……”
　　“公公！”林衍打断薛公公的话，“公公切莫寻殿下的不是，殿下今日肯听林衍一句劝，并未去闯敬事院，实在是做的极好了。小秋或许就是因此而丢了性命，殿下怨我也是应当的，是林衍考虑不周了。”
　　封煦睡不着，他早早的上了床，吹了灯，宫女太监全赶出去，可他却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是父皇，是林衍，还是他自己？
　　生长于皇室，即使他从小就被保护的极好，但暗杀与伤害仍旧从未放过他。他当然知道林衍和父皇所说不假，知道小秋不过是又是个刻意接近他的敌人，可他仍旧无法谅解林衍的所作所为，他有一种深刻的被出卖的感觉，可他又隐约觉得是自己错了。封煦知道林衍仍在殿外跪着，他想叫人去喊林衍起来，可又不想如此简单的原谅林衍，他不想让林衍觉得出卖他是不用付出多大代价的。封煦被脑中不断闪现的思绪扰得不得安宁，这种迷迷糊糊的思索一直持续到大约三更天，他才终于真的睡着了。

　　四更天，出现在宫门前的是不用上早朝的太子太傅林臣治，此时东宫几乎还没有动静，只有几个下等宫女太监早早起来，迈着极轻的脚步，做着无声的工作。半夜时，林衍拗不过薛公公，终于在外面披了件厚实的衣服，林衍见粗使太监出来了，便脱了外套叠好，命那太监收了回去。
　　林臣治跨进院中，看到的是儿子略显单薄的背影，直直的跪在院子里，并没有因为整夜的煎熬而显出半分的疲懒。
　　薛公公听了小太监的禀报，已经迎出来，林衍这才知道父亲站在身后，突然变得紧张万分，怯怯的低声唤了声：“爹。”
　　林臣治没有理睬，由薛公公引着，直接进了殿。
　　薛公公进里间去问了一次，封煦醒着，却不太想此时见太傅，便推说还没有起，林臣治既不催，也不走，就立在殿中等，薛公公只好再禀一次，封煦无奈，披衣起身。
　　林臣治见封煦换好了衣裳出来，先行一礼，封煦还了礼，让林臣治坐下，林臣治却站到封煦面前，又行一礼，才说：“臣惊扰了太子殿下休息，是有几句话想对殿下讲。”
　　封煦忍住哈欠，说：“太傅请讲。”
　　林臣治再行一礼，说：“臣闻有宰相者上书，谏书十思，书曰：‘君人者，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思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若不思不虑，心之所至，行之所为，护获罪者而疾走，远谏议者而震怒，则是以亲小人而疏忠臣。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者乎？”
　　这一番话说的极重，封煦脸上没了困倦，涨红了脸站起身来，林臣治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态度恭敬却不容反驳的说：“今日殿下不必入崇文。敬请殿下以臣所引‘四思’为论，作文一篇，以飨愚臣。”
　　这几乎是罚封煦面壁思过了，封煦冷声应下，就要离开，林臣治却又唤：“殿下留步。”
　　“太傅还有何事？”封煦倏地回身，衣袖掀起一阵风。
　　林臣治慢慢跪下，封煦忙走回几步，软了口气问：“太傅这是何意？”
　　林臣治叩首道：“臣代罪臣林衍向殿下请罪，求殿下治林衍‘擅宿’之罪，林衍未经许可，擅自留宿宫中，应当杖责八十，驱逐出宫，永不再入。”
　　林臣治的话音刚落，封煦便吼道：“本宫不允！”说完便拂袖而去。
　　林臣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慢慢走出殿门。
　　院中的林衍紧张的抬头，林臣治走近他，轻斥：“还不给我滚回家！丢人现眼！”
　　说完却不像往常一样迈步先行，而是立在那里等着，甚至在林衍差点摔倒时，扶了一把，林衍被惊的不行，忙说：“爹爹请先行一步，儿子随后就来。”
　　林臣治哼了一声，终于先走开了。
　　林衍回到家里先去居正苑给娘亲请安。林衍一夜未归，家里人只骗林夫人说太子那儿有事留下了，待林臣治三更刚过就起来往宫里去，林夫人才确信林衍是出事了，因此再睡不着，一直坐等着。林衍过来见她，脸上的肿迹还没消去，林夫人见了少不得要心疼，林衍知道这面上的伤瞒不过去，便偎在娘亲身边任她轻轻抚摸，嘟囔着要她帮他'报仇'。林夫人从柳晴手里接过药替林衍涂上，轻声劝：“父子哪有隔夜愁的，你爹知你不太平，三更天便起来去宫里寻你，他是老儒生，嘴上不会说罢了。”
　　林衍仰头轻轻一笑说：“衍儿懂。”林夫人爱怜的轻抚着林衍，林衍又说：“衍儿以后也要娶一个这般护着我的媳妇儿。”端茶水进来得柳晴笑道：“少爷对少奶奶要像老爷对夫人那样一般好才是呢。”
　　林衍闻言红了脸说：“哪里有什么少奶奶。”林夫人也被逗得笑了，林衍见她心情好了些，才告退出来去父亲那儿，却没见着人，只传出话来让他先回去休息，林衍只觉得身心俱疲，当下便回颂园去了。
　　林衍刚刚躺下，就听见陈安在屋外压低了声音劝道：“孙少爷，别进去！我带您去夫人那儿吃点心，好不好？”林衍撑起身来，喊陈安：“让乘儿进来吧。”肖乘闻声不待陈安反应，就已经一溜烟的跑进来。林衍见他还穿着睡衣，只在外面裹了一件小袄，便掀开被子，拍了拍床说：“进来。”肖乘一抖肩，把小袄扔在地上，钻进了林衍的被窝。
　　林衍伸出手把肖乘背后的被子掖好，小声问他：“昨儿晚上在哪里睡的？”肖乘窝在林衍怀里，不动弹也不出声，林衍又问：“一个人睡的？睡的好吗？”肖乘仍不答他，林衍以为小家伙睡着了，便不再出声，轻轻的把肖乘又往怀里搂了搂。
　　才闭上眼睛，就觉出怀里的不对劲，胸口的衣服上一片濡湿，林衍低头，把肖乘从怀里拉出来，见他脸上满是眼泪，吃了一惊，忙问：“乘儿，怎么了？”肖乘只默默的流着泪，让人看着心疼，林衍把肖乘拢到怀里，轻轻拍着肖乘的背，哄道：“乘儿乖，不哭不哭。”过了一会儿，林衍才想起来，一边用手安抚着肖乘，一边问：“乘儿是生衍叔的气了？衍叔没有陪乘儿睡觉，是不是？”肖乘终于有了反应，在林衍胸前闷闷的说：“臭叔叔不要乘儿了！”林衍心里一疼，知道肖乘虽然表面过的快活，心里总还是对爹爹扔下他而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时时闹腾林衍，只盼林衍能更多的陪着他。林衍把肖乘搂的更紧，亲了亲肖乘的额头，说：“衍叔最喜欢小胡闹了，不会不要乘儿的。”想了想，又说：“爹爹也最喜欢乘儿，爹爹把乘儿留在衍叔叔身边，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小叔叔陪你玩，乘儿最喜欢和小叔叔们一起玩儿了，是不是？”肖乘在林衍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问：“衍叔，爹爹什么时候来接乘儿？”林衍一愣，他也想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只要乘儿听话，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