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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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秋这天，府里的下人们早早的就忙碌起来了，老爷少爷都要入宫，家里的供月赏月却也不能少。府里按惯例给一些有家室的下人放了假，因而像陈安这些年纪轻的便都被抽调去布置供台和赏月的茶点。
宫里想必也是一番繁忙的景象。往年这个时候林衍都会早早入宫，陪封煦闲玩半日，帮他打点好行头，再一起去御清园赴宴。今年林衍却磨磨蹭蹭，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跟着林臣治一起出门。林臣治看了儿子一眼，没有说什么，直待进了宫门，见林衍还跟着自己，才面有不渝道：“还跟着我做什么，你是崇文馆的属官？”
林衍难得在父亲面前露出几分哀求耍赖道：“既是宴赏，直往御清园去候驾即可了吧？”
林臣治却是颇为不满，瞪着眼睛道：“胡闹！旁的官属也就罢了，你既是东宫属臣，自然要随殿下一同前往。休要在此多加磨蹭！”
林衍被骂了两句，反而没有那么怕了，只当自己是个小官，尽职尽责而已，便忙应了“是”，转头自往东宫去了。
这次倒没有人拦他，一路进了正殿里，忙的团团转的范公公才如同见了救星般的小跑过来，开口便道：“朝宗公子您可来了。”
林衍不知何事，只见旁边一溜小太监捧着各色的衣服，林衍看一眼便知那都是封煦的，于是道：“可是殿下的衣服出问题了吗？今日祭月，应着那件月白色的礼服啊。”
范公公忙道：“是，可今个儿命人去取了来，才发现那袍子被虫蛀了一大块，此时再缝补已是来不及了。可这中秋祭月的服饰是祖宗早就定好的规矩，现如今到哪去找件月白色的礼服来啊！”
林衍闻言皱眉道：“内衣监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这等大祭的礼服，不是早几日就该取出备用的吗！”
范公公急得满头是汗，指了指跪在一旁的几个太监说：“这段时日公子你不在宫里，老奴日日守着殿下，倒放纵这帮蠢货了。也怪我老糊涂了，忘记亲自点检，弄出这么大的纰漏来！”
林衍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但现下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巡视打量了一遍捧着礼服吉服的太监们，最终选出一套石青色的朝袍来，才对范公公道：“请殿下穿这套石青色的吧。”
“可是，殿下今日陪皇上上朝时才穿过这套呢。”范公公有些犹豫。
林衍点了点头道：“若有人质疑起来，太子殿下只道心系朝堂，唯恐自己行乐放纵，才特意穿此朝袍，以期自警。”林衍想了想又说：“皇帝定也是要穿月白色礼服的，殿下穿石青色……”林衍看了旁人一眼，又住了口没有说下去，只道：“如今只能这样了，公公还是快去服侍殿下换装吧。”
封煦穿着整齐的石青色云纹朝服出来时，林衍正站在殿外同几个年轻的东宫属臣谈笑，那些人都是新榜的进士，来东宫当差时间不长，平日也只是做些管理的琐事，尚还未及真正成为封煦的幕僚。但既然是皇上亲自挑选来东宫的，自然也都是些有真才实学的，林衍虽然比他们年纪小许多，但几人交谈起来却是十分愉快的。尤其是那几人中最年轻的一位，名叫罗一清，虽只是个同进士出身，谈吐却是不凡，且脸上总带着一丝笑容，给人一种清雅的感觉，林衍不免同他多聊了几句。
封煦没有吭声，默默走到众人面前，倒是跟着后面的小太监咳了一声，才提醒了正在交谈的几人，属臣们都忙肃立站好，向封煦问安。林衍也随着大家一起，同声同行。封煦看了属臣们一眼，道：“今日中秋，大家不必拘礼，本宫命人准备了一些点心送到各位府上，待宫中御宴结束，各位便可同家人共享。”
封煦的恩赐令众人十分受用，林衍却有些惊异于几日不见，封煦如何也懂得这般恰到好处的体恤收拢下人了。林衍自己的不喜这些权术的，平日里便也就极少同封煦提及，总安慰自己封煦还小，过几年再教他这些也不迟。如今……林衍抬头看了封煦一眼，见他正在瞧罗一清，不知怎么瞬间就判定了这些定然都是那罗一清教封煦的。
林衍还在若有所思，封煦突然调转了目光过来看林衍，林衍一愣，忙垂下了眼。封煦却丝毫不在意般，道了声：“走吧。”便自顾自的迈步出去了。
林衍一直跟在队伍稍后的位置，待快到御清园的时候，封煦却突然命人来喊他，林衍跟着太监上前去，见封煦面前站着的正是德王封晓。
封煦看见林衍，大声道：“朝宗，磨蹭什么，父皇就快来了。”说完便转身往园子里走，也不理睬封晓。
林衍瞬间明白过来，封煦这是不想众人尤其是德王说他们俩生了嫌隙，那一声亲近的“朝宗”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林衍甚至来不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匆匆向封晓问礼后就忙跟上封煦的脚步，一起去赴宴了。
整场中秋御宴，封煦都一反前几日的疏离，同林衍谈笑私语，旁人观察了半天，最后只得私下疑惑的商量，之前的传闻大概只是传闻而已吧。
拜过月神后，照例是赏月茶话，有一位自边关返京的将领上前来进献一名胡人画师，说那画师有一手绝妙的画工，可将人像画的惟妙惟肖，如同对镜，十分神奇。封铎听了这奇特的贡品也觉有趣，便令人带上来。还未说给谁画呢，封煦便亟不可待般的上前去请旨：“父皇，可否让这画师给朝宗画一幅，让咱们瞧瞧他到底是有无真本事？”
封铎看了垂首站在封煦桌旁的林衍一眼，才笑道：“有何不可，画师，你便先去为咱们的朝宗公子绘制一幅吧。”
画师应诺领旨，林衍也忙上前来跪谢，封煦却又道：“父皇，孩儿听说这绘制人像，最忌被绘制者动作有所改变，朝宗一向好动，不如父皇下旨，让林太傅来看着他如何？”说完便狡黠的一笑。
众人都只以为这不过是封煦同林衍开的一个玩笑，除了对之前得传言更加否定外，并未作他想，封铎不知封煦卖的什么关子，却也不在意，笑着允了，又故作严肃的叫来林臣治，命他看守。
因那画师绘画还需多时，封铎便又命众臣对月赋诗，几位大儒附和了几首不温不火的吉祥诗后，封煦也上前来献诗，好坏不知，但自然是得到了众臣们恭维的满堂彩，封铎也十分高兴，叫了赏。
封煦谢了恩正待退下时，封晓却突然开口道：“太子殿下真是好文采，实在叫我这做哥哥的自愧不如。”封铎听了也颇为赞赏的又多看了封煦两眼。一直盯着父皇的封晓原本就虚假的笑容中此时又带上了一丝阴险。只见封晓不动声色的向身后的手下做了个暗号，便立马有大臣状似讶异的突然道：“咦，太子殿下今日似乎并未按制着月白色？”那大臣的声音并不很大，但恰恰在众人安静的一刻说出，正好让大家都听见，却又不显刻意。众官都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祭典违制，这罪名可大可小，若是皇上有心定罪，那便是处以极刑也不为过的。
封煦闻言立住了脚步，在众官的吵闹声中也丝毫不显慌乱。倒是在一旁坐着被当做石像绘制的林衍手心冒出了汗，差点就要起身。
封铎一直没说话，众臣吵了一会儿也连忙都安静下来，封铎这才问道：“太子，你倒给父皇说说，今日既是祭拜月神，如何未着月白？”
封煦暗自掩藏住紧张，飞快的瞧了林衍一眼，才施了一礼道：“禀父皇，儿臣以为，治国者，应以己之勤勉治吏，以吏治民，至于鬼神之力，君子应敬而远之。儿臣今日以饼供月，以诗献君，是为‘敬’，身着朝服，自警不忘朝堂，是为‘远之’。”封煦抬头看了一眼带着赞许笑容的封铎，接着道：“再者，月白色虽是为敬月神而着，儿臣以为却没有敬父皇来的重要。煦儿今日穿的石青色，正是自父皇所着的月白色而来，正所谓‘青出于蓝’。实乃儿子对父皇表达崇拜敬重之情”
众臣闻言都倒吸一口冷气，封煦的话没有说完，大家却都明白话的后半句是什么，这等大不敬的话却硬是被太子说成敬重，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林衍也是一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正是他当着一般小太监的面不方便同范公公讲出的话，不知道封煦听到了什么，还是自个儿悟出来的。林衍之前未说完，除了忌讳那边太监宫女外，也有些拿不准这种话是否太过放肆，此时封煦真的说出了口，林衍忙紧张的竖着耳朵去听皇上是否震怒。
封铎却丝毫没有震怒的意思，反而是极少见的哈哈大笑出来，笑骂道：“朕真是太纵得你了，什么话都敢讲！就不怕朕打你板子！”虽是说的怪罪的话，众人却没从中听出丝毫怪罪的意思，果然只听封铎又道：“不过说的好！既然是朕的儿子，自然要心系朝堂子民，朕只望吾儿说到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封晓在一旁恨得牙痒痒，显然那对父子谁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咬着牙笑道：“父皇，太子殿下这段话讲的深明大义，儿臣对太子的学问实在是刮目相看，林太傅和朝宗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啊。”
众人听到这话都往林家父子那边望去，连封铎也稍冷下了面孔。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