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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见此良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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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冷静下来,就开始按照计划中行事了。
我做出一番焦急奔走状,然我在原地焦急奔走了不知几百回,却仍然未见我早已经掐指算好此时必要经过的元尧。
莫非是我法力尚未恢复,算出来的东西作不得准?这时我真正开始焦急起来,若是那狐狸精神通广大,以我之力...先不说元尧神君,万一连我自己都保不了,这又如何是好?
“芙…”
我为之一滞,抑住满心的欢喜,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却似是认错人一般诧异的将我给望着。
果然,我时间虽然掐的不准,但好歹还是等来了这位落难神仙。
“这位……小兄弟,你手中这把折扇上的墨竹,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是演的哪一出?跟我预想中的…似乎有些出入。
不想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注意到我脸色如何如何,来同我搭话的动机也只不过为一把折扇而已。我心下大呼失策,可眼下这情形倒也算得是个好契机,于是我展开了一个自认为风度翩翩的笑容,道:“让兄台见笑了,只不过是我平日里随便画着玩玩儿的而已。”
他挑了挑眉,却令我心口为之一紧,生怕是因为说错了什么话而让他起了厌恶。
不想挑眉过后,他笑着对我说道:“小兄弟看着年幼,却才情不浅,不知宋某是否有幸在此与贤弟结交一番?”
嗯,姓宋,果然是他不错。
他那张儒雅帅气的脸,虽然是不及他在天界之时那个样子,但仍然十分的受看,十分的引人遐思...狐狸精原本就喜欢英俊潇洒的男子,有书生气质的男子便是更甚。往时我听大姐说起人间趣闻也听到过,凡间的戏剧中,大凡是同狐狸精有关的,里头总是要出现一个进京赴考的白面书生。由此看来,狐狸精对书生的欢喜程度可见一斑。
我拱起手对他道:“如此甚好,我原本是来长安投奔亲戚,辗转数日才得知…原来他们已经搬离长安,去向不明了。现下我在长安无亲无故,多了兄台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友人,何乐而不为?”
“哦?”他诧异了声,道:“既然如此,若是不嫌弃,那便在寒舍小住一段,暂且度过难关,如何?。”
“这…”我显得有些为难,然而就是在这略微为难的表面背后,藏着一颗正隐隐雀跃欢欣若狂的心。
他见我这般迟疑,便自行在话题上退却了一步,说了几句譬如贤弟如此好才情必然前途无量之类无关痛痒的好听话。于是我只好一面谦虚且心焦的应承着,一面又在懊悔自己白白错失了良机。
“还不知贤弟如何称呼?”
“呃…在下姓山,单名一个竹字。”
他点了点头,后如沐春风般笑言:“怪不得贤弟画的墨竹如此一绝,不知山竹兄表字如何?”
表字?何谓表字?想不到人间规矩如此之多,这着实令人火大。
“表字…”
我支支吾吾,好容易想出了一个像样的小名,却在刚要开口之际被他的笑声生生压了回去。
“对不住对不住。”他打住笑声,嘴角似乎微微还含着方才的欢愉,对我道:“我只是瞧着贤弟的形容觉得实在打趣得紧,便忍不住笑出声了。我晓得你自然是没有表字的,你看起来也不过二八之年而已,我是问着玩儿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表字,还要到一定的年龄才是会有的。
附和着笑了两笑之后,心底下总算也是松了口气。
然不知为何,听完他这一番话之后我对他又多生出了几点亲和之意,大抵是因为他的笑容……好看。
其实我发觉,他从某些地方看倒也还是有几分不明意味的潇洒风流。
“在下姓宋,字子重。今日与贤弟相谈甚欢,不过你我一直站在此处也委实累人,不如到宋某家中一聚,再开怀畅谈,如何?”
我心生暗喜,看来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档子事,大抵也就是这么样的了。
照我看来,元尧神君在九重天上的英姿,宋子重好歹还是承下了那么一两成的。
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的表字,不知为何要叫作子重……
“庑茗!”
我手中的折扇应声而落,错愕的撇过头去…子重兄正唤着我魂牵梦绕心心念念着的那两个字,一脸春光灿烂。
“子重哥哥!”
少女之声宛若银铃,一股若有若无的轻柔香气由远及近愈发的明显起来,令我心中十分的惴惴。
只见一青衣少女嘴角含笑轻快步近,先我一步捡起了落地的折扇。
“公子。”然后缓缓将折扇举起在我面前,嘴角虽是含笑,一双眸子却恁是如何都不敢直视我的眼。
我虽打量得虽不甚仔细,也未接触过太多人界女子,却很心知她面容并非一般的绝色倾城。
自惭形秽一番之后,我接过扇子,表面上对她的好意不胜感激,心底下却在唾弃这只厚脸皮的老狐狸,好说也有上千岁,却还在此装嫩装得不亦乐乎。
继而我就瞥到这只狐狸精背后,方才宋子重切切唤着的那位形容冷峻的庑茗兄。
待望到他岸然脱俗的形容,我陡然心觉似曾相识,怔了一怔。
此人背插长剑,身着一袭飘逸的青蓝色长袍入眼,而再望他脸,是一张清隽又好看的陌生面孔,我不知方才那一瞬究竟是为哪般而来的怔然。
比起子重兄来,这一位本就长了一副神仙脸的庑茗兄,多了几分神仙气。
紧接着我瞟了瞟与那只老狐狸聊得正欢快的宋子重,又觑了觑挺拔冷漠的庑茗…委实难以分辨到底哪个才是元尧神君的转世。
“对了,阿茗。”
宋子重绕过青衣老狐狸,搭上我的肩膀,将我推之庑茗兄面前,对他道:“这位是我先前结识的一位小兄弟。
“我一听闻你归家便立马赶了回来,却不经意在路上碰到了山竹贤弟。”
后他拿过了我手中的折扇,撑开扇面对庑茗说道:“这幅墨竹图为山竹贤弟所画,你以为如何?”
然庑茗兄却道出了一句毫不相关的题外话。
“这位山竹兄弟,同芙婴倒是长得颇为相似。”
我诧异的挑了挑眉。
“是。”宋子重似乎毫不惊讶,笑说,“外人兴许还会猜测他们是否为失散兄妹,可这种事放芙婴身上绝无可能。”
我倒没仔细去琢磨宋子重话里的那层意思,只以为那老狐狸被说成与我这副曾经被唾弃过无数次的皮囊相似,必定会不爽快,不想她却对此表现得十分的大度,只用一双美目嗔怒的觑了一眼宋子重,然后娇羞的低下头来。
少女情状表露无疑。
其实我真正打心里佩服这位芙婴姑娘,千把岁的年龄,还能将这二八少女模仿的惟妙惟肖。然而我到底没有见过这般出尘脱俗宛若仙子的狐妖,心里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喜欢来。
而后不自觉的将手抚上了自己的面皮,自苏醒以来,就连在春香院内我都未真正碰过镜子,但倒是从来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有像她这么美过。
“其实山竹贤弟这张面皮,不用手打磨也必然会十分光滑。”
闻言我立马将手置在背后,“啪”的一声撑开折扇,摇得甚为尴尬,“庑茗兄果然十分的会说笑啊。”
霎时,我发现,那位宋子重兄弟与芙婴一人一狐,已经走至我俩之前,瞧着聊得甚为欢快。
周身的气氛倏尔变得凝重稍许。
“呃...为什么你的名字要叫做庑茗?”
实则,问之时我只想调节调节气氛,但问罢以后我着实想给自己一嘴巴。
所幸他并未在意我的无礼,问我道:“那你为何要叫做山竹?”
我哽住,转念间便瞎诌了一个理由,“因为我家住在山里…竹子也忒多,故…”
还未说完便自觉漏洞百出,道是山竹,那便是姓山名竹…我既然姓山,那同我住在山里又有什么关系?
他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
“那你们住在山里的,都是姓山?”
“是了…”我讪讪笑了两声,“我们住在山里的,确然都是姓山。”
这一路,走的我甚心惊胆颤。
看来这元尧神君这一世的第二嫌疑人,果然十分的犀利。
“我看你通身的打扮,倒像是道家中人。”
“庑茗自幼得高人指点,有幸入得九嶷山...”
“九嶷?!”我吃了一惊,在此等凡夫俗子之口听闻到自己的名字就宛若听天方夜谭一般,深觉不可思议。
我又微微瞥了一眼方才话被打断面上却毫无波澜的庑茗兄,心下甚感惭愧,我这么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乡野村夫的形容…定是被他在心里狠狠唾弃了好几百番罢。
继而认真的对他解释道:“对不住,我家乡是澧水之南的九嶷山,故方才听你一言觉得心下甚奇,我不晓得竟还有座九嶷山。”
我自认为解释的合情合理,实际上是我量自笃定,这天下,不会真有一座九嶷山。
然待此话一出,庑茗兄便侧过头来,目若朗星的将我望着,嘴角边的笑纹似有似无。
“山竹兄何以如此肯定,此九嶷山,非彼九嶷山?”
那是自然,本天君的名号要是随处可见还得了。
“南蛮之地,想来也不是人人都乐意去的罢。”
他面色顿了一顿,将目光转向我,款款笑道:“那如此看来,我们所说的,确是同一座九嶷山了。”
“那...敢问,是哪个‘九’,又是哪个‘嶷’字?”
问过之后我颇有些后悔,既然他都已经说了是同一座山,那就顺他的意随便他怎么想罢了,而我却不依不饶的硬是想找出个“此九嶷山就是非彼九嶷山”的理由来辩驳,这就显得我有些不通情达理了。
被我这么一反问,庑茗兄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事不关己的模样,继续施施然的走着,然后道:“传闻九嶷山上长眠了一位神女,这山名亦是那神女之名,至于哪个九哪个嶷,民间说法不一,故不必多做考究。”
继而他风轻云淡的扫了一眼我目瞪口呆的脸,补充道:“不过,我倒是从未见过有什么神女,讹传的罢了。”
原本我是不打算再继续谈论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眼下他居然质疑我的存在,这一点我绝对不能容忍。
正待反驳,他却接着开口道:“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只有一件事。”眼神似是无意的瞟了瞟我手中的折扇,后道:“就是那么座山,不知为何…却不长竹子。”
我也甚觉遗憾的点了点头,颇感慨:“是啊…”
蓦地就省起了我方才说的那句“竹子忒多”,于是后半句话就被我噎在了嘴里。
我终于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