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仙愿兮》宋迤

10、（二）

　　子重兄却不知何时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劲，顿住了脚步，返头望向我俩，细长的眼轻轻一弯，对庑茗道：“我在初见山竹贤弟之时他也很是扭捏，好似女子一般…”

　　紧跟着眼波朝我这一转，“然如若他是女子，断不会画得出那么铮铮傲骨的紫竹，阿茗你应该同他多做交流才是。”

　　难不成他是以为庑茗不同我讲话的原因是我太过婆妈？我就不懂了，我装得一幅这么成熟睿智的形容下到凡间，哪里婆妈！哪里扭捏！哪里又像女子了！？

　　子重兄俨然十分喜欢开玩笑。

　　“澧南人不论男女都很腼腆，而我以为这位山竹小兄弟的性子大抵是列于南北之间，恰好弥补了南人北人性格上的不足之处，故此很好交往。”

　　对于庑茗出其不意的表扬我深觉纳罕，于是撇过头疑惑的打量他的神情，恰巧迎上他好意的笑眼，心下更觉怪异，着实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罢，既然他们都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一直闭着嘴做闷壶，只好讷讷的开口说了几句客套话。

　　后来我才知，原来宋家兄弟二人连带着芙婴，在街坊邻居中的口碑都是不大好的。

　　原因是他们皆不近女色。

　　关于这两人不近女色之说，在民间有两种解释。

　　第一个，也是最为荒唐的一个理由，那就是子重兄与庑茗兄是断袖情深的一对亲兄弟。

　　第二个，是因为本家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芙婴，迷得他俩神魂颠倒不近外家女色。

　　真是荒唐，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过哪对断袖是能断到本家去的。看来凡人其他倒不足为奇，捕风捉影的本事却很了得。

　　然而，随着我的到来，版本也被升级成了三个。

　　其三便是，原来宋家两兄弟在外豢养了一个俊俏清秀的少年，姿色丝毫不输芙婴且甚有赶超之势...未及两天，我就成了貌赛西施娇若扶柳的一名神秘少年郎。于是我终日在宋府待得心惶惶之不敢踏出宋家大门半步。

　　还好宋老爷宋夫人过世得早，不然若是知道家里两个儿子如今一表人才却被街坊邻里诟病成这样，那委实是作孽的很。

　　但我此时最最心忧的还不是这件事，最最闹我心的，是我到现在都还不知他们俩到底哪个才是元尧神君的转世。

　　按着英招神君套来的消息，元尧的第三世应当是一位长相俊秀已经及冠的名作庑茗的公子。

　　论到长相…这二人都算得是凡间男子当中的翘楚，这一点确实不好辨认，而且也不必辨认，谁规定神君转世就必须帅的天妒人怨？

　　然而此时最教我恨司命的一点，便是他们之中已经及冠了的一个，偏偏却不是叫做庑茗…

　　我现在的处境真是十分两难，我思忖着该不该辞了他们兄弟二人让其自生自灭，却怕如此就回到了九重天不好同扶桑交代。然我若要硬着头皮将此重任进行下去，以我现在的修为，也不知能不能斗得过那只狐狸，说不定还落得个命死他乡的凄苦下场。

　　我真正是日愁夜愁，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皇天不负的让我把那只狐狸给愁来了。

　　我真心不懂那只狐狸到底是个什么打算，非得要跑到我这么个黄花青年的闺房当中来。虽说如此，我却仍然面朝窗口佯睡，决意静观其变。心下安慰着自己，世上好狐狸精也不是没有，指不定这一只就是狐狸精中为数不多的异类，只是看上了我潇洒英俊的好相貌来一睹我的睡容而已。

　　而后又觉得这个解释委实太过牵强，于是只好万分悲恸的放下杂念，让心任自忐忑……

　　突闻背后扑通一响，那把脆生生的好嗓子带着几分的尊崇的意味，同我道：“恳请仙君莫要拆散芙婴同宋子重。”

　　语意直截了当之极，着实将我好好震惊了一番。但值得欣慰的是，我讶然之余仍不忘要躺怀不乱稳睡如泰山。

　　我突然想起，大姐苌楚容貌倾城绝世，然而从小到大能够近她左右的年轻男神仙也不过就只盘古这么一个而已。盘古是南禹山重光大帝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南禹山上唯一的一头重明鸟，自小颇得我父君宠爱，便同我们一起长在了九重天上。可我们却都知道，盘古在这九重天上，是呆不长久的。因为，这个仙见仙爱花见花开的盘古，早在他只有两百岁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就已经给重光大帝许定了终身。

　　这个终身便是她的远房表妹青岫仙姬。

　　盘古自小就与我们九兄妹的关系很是要好，而轩辕天家的这九个兄弟姐妹中，却只有我与大姐这么两个女儿。是以当盘古浩浩荡荡的回了南禹山向他父君提议要解亲的时候，那个令众神津津乐道了长达百年之久的八卦，自然而然的，就这么落到了大姐的身上。

　　当时青岫仙姬便是像这只小狐狸一般跪倒在地，满目悲戚的同大姐道：“青岫恳请公主莫要拆散我同盘古。”

　　我见状不忍想要拉她起来，却被大姐用灵力给镇住身子。但见她优雅的将口中的瓜子壳吐进槽里，双眼对着青岫仙姬精光一闪，不辨喜怒的轻轻笑了声，“仙姬高估苌楚了。”

　　想来那位仙姬还没有见识过轩辕天家长公主的厉害，被慑得一句也不敢言语。

　　然我自知眼神不如大姐犀利，不能同大姐震慑青岫公主那般逼退这只狐狸。且眼前的情况与那时候的又有很些不同，彼时大姐是因为生得美貌而被那青岫仙姬视作情敌，而我此时却不过是因为被这只狐狸嗅到仙气以为我身为一个仙人会坚守人妖殊途的理念，棒打她和宋子重这两只不算苦命的小鸳鸯而已。

　　于是经验尚浅的我决心继续装睡。

　　然那厮在我后头仍不死心，“芙婴知道人妖殊途，芙婴只不过是一头狐狸…”

　　她声音有些许哽咽，把我说得很是动容。于是我翻了个身，望着她绿光荧荧的眸子，沉声道：“你既然知道你只是头狐狸，那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

　　她见我终于肯正视着同她说话，甚谦卑的把头又伏低了些，“芙婴对宋子重情深一片，天地良心。”

　　我叹了口气，奈何我对元尧也是忧心一片，万一我一个心软任由了她去痴情却不予劝诫，而这个宋子重偏偏就要是元尧的转世，这该如何是好？若是待到飞升之后恁的多了只狐狸成天粘其左右，那到时已成为了帝君的元尧又该要何其的感慨何其的怨恨我啊。

　　“这个…”我左右想了想还是觉得，同一个帝君结下梁子终究不是件好天君该做的事情。

　　是故我以为，不管如何都要断了这只狐狸的情思。

　　然而瞧到那双殷殷切切的眸子，话到嘴边，却变成，“我自然不会干涉，只是你们虽情意相投，可毕竟...人妖之间，还是有些出格的，往后在一处就未免要小心些。”

　　后狂捏一把汗，甚凄凉的闭上了眼，怎么办搞砸了搞砸了搞砸了啊…

　　“流言蜚语不过呈一时之风罢了，山竹兄弟不必如此忧心。”

　　游得甚远的思绪被庑茗那句轻描淡写的安慰给打断，我不悦的用眼风扫了扫他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神仙脸，道:“庑茗兄多虑了。”

　　揉揉额角，我到底还是太嫩，没能够如期断了那头狐狸的情思。故此那晚之后我更显忧愁。

　　今次是庑茗瞧着我面色实在有异，好心携我一同去寺里拜个佛遣遣我近日的愁苦之气。

　　“明日我便要启程去九嶷山，早前听闻家兄说你对潜心向道，刚好你也不用背井离乡留在金安镇，故我想，你倒是可以同我一道。”

　　我略微惊了一惊，这个问题着实把我难住了，在这个还未知道他们之中谁是元尧的当儿，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着他走？

　　但我脑海里瞬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若是我能够把他留在金安镇，再对他们兄弟俩进行一番彻底仔细的研究，那到时一切就都好办了。

　　可我如何才能把他给留住？美人计？

　　不成不成，现在我是堂堂男儿之身，且长得…也应该甚是勉强，这如何能色诱得住。

　　“就如此难以抉择？”

　　“唔？”被打断思路的我陡然一惊，望着他突然倾斜过来的脸，猛的就后退了一步。不想这山路崎岖不平，我恰好踩中了一只不大不小滚圆滚圆的碎石，顺势就往后滑倒下去。

　　庑茗眼明手快的拉住了我的袖子。

　　巧的是身后…却是一池清水。

　　我一转念，便暗自使力，略略施了些仙术，连带着庑茗一道向后倾去。

　　很明显，千钧一发之际，我没能将此事思虑周全。

　　我心里只单单想着要拉着庑茗一起下水，也许能够生场什么大病多拖延拖延庑茗留在金安镇的时日。

　　可既然有一个月前被一盆子凉水打晕的经历，那么一个月之后栽倒在水里昏死过去也不足为奇，既然一个月前一盆子凉水就能够把我打晕，那么一个月之后栽倒在水里变回女身我也只能生生的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