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仙愿兮》宋迤

8、（八）

　　这次赴宴，唯一值得我欣慰的便是没有哪路神仙公然问我的年龄。

　　因为关于我自身的事情，独独只有这年龄，是我不知道的。

　　看来如今这个世道果真是不同了，若是在当时，小仙们都会行着大礼上前询问德高望重的老仙君年方几何，越是年岁高便表明为天庭效力越久，便也越得仙敬重。

　　实则方才最最不便的，还是跟在我身边的仙娥太过于陌生，使得我行动都不大自如。

　　话说扶桑也真是神通广大得很，我借口出去透个闷气，遣开了那位小仙娥，绕着通明殿转了大半圈都没能将他给找到。当初他信誓旦旦对我说一定会遵了天帝的旨意细细的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寸步不离我左右。可在我最最需要他的当儿，
　　却不知身在何处。

　　“天君…九嶷天君？”

　　自罢宴以后，来我府上拜访的神仙络绎不绝，我估摸着现在又是不知哪路的的神仙前来拜安了。

　　“方才英招神君府上的云隐前来，让我向天君通报一声。扶桑今夜就宿在神君府上了，望天君莫怪。”

　　我及其不悦的挑了挑眉，“所为何事？”

　　这位通报的小仙婢对我道：“一定是是扶桑贪杯醉倒在神君府上了。”

　　“唔？”怪不得我寻他不到，“神君府在何处？”

　　大抵是这位小仙与我相处不多，还未见过我如此严肃的神情，回答起来竟结结巴巴句不成句听得我不胜耐烦。

　　“在…英招神君府上…府上是…”

　　然正是在我不耐烦的空当，倏地就想起了扶桑曾经对我说过，英招神君的领地似乎是在…鹿吴山。

　　“这个…”我端起茶盏来小啜了一口，那些个服侍左右的小仙婢皆屏息凝神观我神色，均不知，我沉着的面孔下，正掖着一颗暗暗雀跃的八卦心。

　　继而我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茶杯，徐徐道：“听口吻来看，你们对此事倒是屡见不鲜？”

　　最末的那个仙婢瞧着年纪最幼，想来是如此故也最沉不住气，连忙小声向我透露道：“天君有所不知，传闻英招神君好男色成性…”

　　“咳…”

　　我正兴起，为首的年长仙婢不及时的咳了一声将其打断，令我十分不快。

　　“天君…不如，落玉这就去鹿吴山把扶桑...”

　　我摆了摆手，心里暗骂她多事，道：“不必了，这几日你们替我拒一拒访客，我要闭门静修，扶桑若是回来就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侯着我出来便是。”

　　所谓闭门静修，便是打着静修的名号然后蒙头大睡了将将一个月之久。

　　然我起来的时候却并不觉得我只睡了一觉，因这一觉，睡得我精力充沛，连先前因为神力缺失而身体日亦沉重之感也似乎有了的好转，现下我觉得自己也微微是有了些身轻如燕的仙人之气概了。

　　这一点令我很是兴奋。

　　不想兴致勃勃的一打开门，就遇到了侯在门外一脸苦巴巴的扶桑，望见他这么副我见亦忧的形容，好不容易才上来的这一点点兴致又消沉下去。

　　“什么事？”

　　他一双眼睛把我望得浑身不自在，继而弱弱巴巴的开口问我，“天君觉得身体可好？”

　　我打了个哈欠，“不错，有事么？”

　　“天君！”他突然跪倒在地，将头抵在地面，对我行了一个及其庄重的大礼，实打实将我好好的吓了一番。

　　“元尧神君在凡界的第三世已经及冠了。”

　　第…第三世？他这就到第三世了？我吃了一惊，这天上人间的时差未免也忒大了点儿罢！

　　可当初确然是我对扶桑小仙说要尽力帮元尧神君度过此劫，这...我当时又哪里料想到…这么快就到要兑现承诺的时候…而且，还险些过了时辰。

　　“既然及冠了…那，可有娶亲？”

　　只见扶桑小仙再次俯首贴地，对我道：“不曾…却是被狐狸精缠身了…”继而两眼闪闪巴巴的将我望着，“那只狐狸一定就是神君此番的劫数了，求天君帮他历过这一劫吧…转眼…转眼神君就已经到了第三世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轻抵额心，觉得这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若是元尧此次受罚权怪扶桑，那区区小仙也不会如此心安理得的来求我要我来帮忙了，他一定就是看准了元尧贬为一世凡人与我脱不了关系这一点，借请求的名义要挟我来了。

　　而我却不得不答应。

　　倏地却被我理清了条理，扶桑所言以他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苦形容来看是二十分真诚，然细细分析就并不是十分的通情理了。

　　“却是哪里来的狐狸精？”

　　敢去凡间作恶的狐狸精定然非同小可，而元尧神君却是天帝指明了要下凡历劫，那么这个劫数，想来也是司命星君拟好了的。可狐狸精又是这司命从何处请来的客串？

　　扶桑揩了一把鼻涕，泪盈盈的眸子滞了一滞，似是在思索，紧后愣愣的道了声：“不知。”

　　看来思索无果。

　　于是我就思忖着，这狐狸精大概不是元尧神君此番的劫数，只是觊觎了元尧神君在凡界的美色，出乎众人意料的在他的命格上插了一脚而已。

　　这么想罢以后，我就预备将错就错把狐狸精看做元尧此世的劫数，于是佯叹了口气将跪倒在地的扶桑扶起，“眼下时间已经是再拖沓不得的了，我这就下了界去会一会那狐狸精，你大可放下心来，对外界仍然称道我还在闭关中即可。”

　　然话毕，我却觉得心间好似有一股热血在沸腾，看来我果真是侠义心肠。

　　自满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此行实在不必要过多的侠义心肠，只要象征性的过个场，回来之时对扶桑抱歉一句，那狐狸精委实是很了不得的，以我之力不能抵挡得了她勾引元尧的决心，这样也就罢，元尧能不能脱离苦海就看他造化好了。

　　接着便为了图个方便又化作了个男子，把遇上元尧神君的种种情形都在心里掂量了一番，就架势要启程了。

　　然那扶桑小仙却扯着我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对我道要同我一道干那份艰巨的斩妖除魔的行当，然这等无理的要求自是被我拒绝了，给他这么一跟着，那岂不是真的要等我办成之后才能回九重天了。于是在我的淳淳教导下他终于妥协，告诉了我元尧此时在凡间恰是一位方及冠的少年郎，继而又告诉我托生的地点，以及名字，庑茗。

　　无名…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委实是作孽得很。

　　道是天上一日，地上十年。我此刻真正是领教到了时差问题的这一番厉害之处，若是不争分夺秒的到那凡间，怕是见到元尧神君之时他已经被那妖孽吸尽阳气了。

　　于是一路火急火燎...冷不丁的撞上了一位同样也很是火急火燎的仙友，这一撞便撞得我踉踉跄跄连脑子也不甚清醒。

　　“对不住。”

　　那位仙友一边扶住我的肩膀，一边切切的将我望着，一张英俊潇洒的神仙脸看着温柔且焦急。我隐隐觉得，他握住我肩膀的这股力道微微有些熟悉。可明明他的那张脸面我见所未见，不知我是为哪般来的这份熟悉。

　　但是元尧神君之事太过紧急，时间上容不得我在这位仙僚的面上多做考究，于是我不着痕迹的将他的臂膀挪开，抖擞抖擞了身子，便抱拳对他道：“逾越了，不过小仙此番受九嶷天君所托前去鹿吴山办些事请，事情之紧急...便只好改日再登门道歉了。”

　　他了然道：“原来是九嶷天君府上的仙侍，既然时间仓促，那就不便叨扰了。

　　看来这位仙僚十分的懂事，我甚欣慰，辞了他之后就火速直奔凡间。

　　想来现今的这位司命口风十分严实，扶桑托英招在司命府内以下棋为借探探口风，过了约莫一两时辰棋局胜负已定，奈何英招还是没将元尧第三世投生的确切消息给套出来，只隐隐约约透露了投生地点与此世之名，以及不太确定的年岁。

　　方才我在心里掂量的那一番，最后的结果便是...我侯在通往元尧神君此世的府邸必经的一个拐角的当口，作焦急奔走状，待到元尧神君从我身旁经过，定会切切的问我为何我如此焦急。于是我就可以称我是一位潜心向道的公子，听闻长安城东郊的仙人庙举世闻名便慕名远道而来，不料盘缠被人偷尽，有家不能回，仙人庙也不知如何能去，前景甚是堪忧。

　　继而再挤出几滴眼泪来，元尧神君此世奈不得我这几番可怜的形容，便会走上前来，给我些银钱打发我回家。然我这回要扮演的是一位耿直又热心的少年君子，断断不会收了钱就此作罢，而是感激涕零的向他行个大礼，请求他带我回他的府邸，让我在他府上做一个下人，报答他的恩情。

　　想到这里，我便对自己已经是二十分的赞赏。

　　待我冷静下来，就开始按照计划中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