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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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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意识到体内的灵力又开始运行不畅,原本足以庇身的结界开始逐渐薄弱,任凭我如何暗自施力也不见增厚分毫。结界虽无色无光不为蜘蛛精所视也确然叫她就此有所忌惮,可若再伸出足来触我,我还是岌岌可危。
是以我无视额角渗出的绵汗,背着手佯出一副神色自若的轻蔑的形容对她道:“你志向是立得雄壮,可眼下你丝毫近不得我身,却又能如何?你不会不知用仙法布下的结界施几成灵力靠近便会被反噬几成罢?”
她沉吟一声,“这个倒是略有耳闻。”听我此番恫吓她果然面色稍稍紧张了些,但听她又轻哼一声,“不过那又如何,我陪着你耗也无何不可,总归你逃不离我的盘丝网。”
我知道她暂时不会动我,略微松了口气,拖得一时是一时,也好叫我多些时间想法子逃出去。
“报告大王!”
看来这只小小的蜘蛛不仅胆肥,还很有才干,竟拾掇了口洞穴训了几对虫兵像模像样的称起了大王。
蜘蛛精闻得这一声禀报,将蛛丝网茧拆开一道口子,对口子外露出的那个胡子拉碴的糙汉子问道,“何事?”
“大王!”他道:“启禀大人,洞外有个小道士吵着要放人,把守门的懒□□精都全给打死了!”
小道士?我闻言心里猛地一跳,难道是庑茗?可他不是对我撒着气头也不回的走了么?
“小道士?”蜘蛛精斜睨了我一眼,许是见我这副面色不解的形容实在实诚,便也懒得质问,只对那小罗罗道,“你守着这个,我去洞口见一见那个不知死活的道士。”
“是。”糙汉子恭敬的低下头,随即拿着手上那块不知是什么破铜烂铁的兵器架住我的脖子,很敬业的恐吓我道:“老实点!”
我心里暗叫不好,一个未留神竟给这小鬼架住了脖子。那蜘蛛精望着我被兵器贴住的脖子,反应到我设的结界早已经支撑不下,一双犀利的眸子电光石火间蹭的闪过一道恶狠狠的眼风,盯住我咬牙启齿道:“竟敢在老娘面前耍小花招。”
说罢就从嘴里吐出数千根细如银发的蛛丝来将我的颈子不知道缠了多少周,这只蜘蛛想来十分有经验,她并没将我的颈子给缠得密不透风,而是用一节疏一节的缠法,好叫我不仅没法喘息,还会被一节节的细丝给勒断皮肉。
在我被勒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面上透出满足的笑意,用腹语对我道:“濒死的人肉最好吃,不知神仙肉是否也如此。”
说着她已经眼疾手快的伸出一只足,竟是卯了十分的灵力,正朝着我心口而来。
我脖子被蛛丝套牢闪避不得,拼命从体内运气抵挡,灵力却始终断断续续汇不成能量,连九陶戬也感应不到我的神力召唤。
眼见那只足离我不过五寸距离,只听得“撕拉”一声蛛丝茧破开一道口子,绷住我颈子的蛛丝也应声而断,我忽而失了支力,踉踉跄跄往后几步便摔倒在地上,咳喘间,我望见一个颀长的人影模模糊糊出现在我眼前,如前几次一般将我英勇的护在身后。
我望着他立于我身前的背影,心一怔,无意识的唤道,“阿茗。”
他未回头,我也看不见此时他是什么表情,只瞧得他青绿色的衣袍似乎动了一动。
蜘蛛精亦因方才那瞬的失力而弹倒在地,嘴角边溢出了一线青黑色的血迹,伸向我心口的那只足被生生折断一角,模样有些狼狈。
再看时庑茗的剑已经对准蜘蛛精的额心。
那蜘蛛精现出了八只眼,身上的杀气竟敛得一丝不剩,只巴巴的眨着那八只眼对庑茗哀求道:“青儿不懂事,只单知恩公姓宋却不知公子就住在金安镇,更不知城南的宋府便是恩公府邸,求恩公再网开一面。若青儿知晓那只凤凰是恩公好友,纵是给一千个胆子青儿也不敢去动她的!”
听得这声讨饶我很是一惊,这么只非同小可蜘蛛精,连九重天上的本君都不怕,眼下却对庑茗低头,还毕恭毕敬的叫唤他一声恩公。庑茗倒是好大的本事。
庑茗冷道:“若她非我好友,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吃了她?”
“不不不!”蜘蛛精摆动着八只足,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形容,“青儿知错了,求恩公莫要杀了青儿,青儿保证以后好好修炼再不走歪门邪道。”
我撇过脸,那八只楚楚可怜又亮晶晶的眼,实在叫我不忍直视…
“早前我也便是见你这副形容,将你从蛛蜂精手里救了出来,却不想一念之仁竟留了祸患。”话间庑茗的剑风已经毫不留情的刺破青儿额中的皮肉,她痛呼了一声,黑紫的血从中涌出,八只眼又痛苦哀怨的凝着庑茗,“求求你网开一面留我一条生路,求求你,求求你……”
庑茗收剑入鞘,声音冷得好似腊月寒雪,“若一剑将你结果,溅得满身的污血又脏了我的剑,得不偿失。你先把掳去的王家小姐给放了,我再定你是否该留。”
那蜘蛛精听得有一线生机,禁不住面生喜态,“好好好,我将她放了。”
说完她便血口大张,竟是将一个女子生生从口中浑沦吐了出来。那人滚了两滚摔落在我面前,早已经昏得不省人事,破烂的衣物湿答答的黏附在身上,我见之眼熟,在她布满血污的面上有些吃力的辨认出了她的五官,心下又是惊诧,原来这个衣不遮体的可怜女子,正是被无赖困在巷内险些被轻薄的那位姑娘。
我盯着青儿沉声斥道:“她与你无怨仇,你为何要吞她入腹?”
“吃食果腹天经地义,你问了也是白问。”庑茗云淡风轻的拆了我好容易端起来的肃容。
我狠狠斜睨了他一眼,奈何他并不回头望我,被斜住的只有他俊朗挺拔的背影。
蜘蛛精似是觉得庑茗这话头里还有几许为她开脱的意味,连连点头附和,“是是是,我是肚子饿,然后凑巧见了那王小姐,觉得她生的好看……”
“别说了。”我摆出高深莫测的形容,质问道,“你男女通吃作恶多端,究竟吞过多少人?”
“你迄今为止吃了多少碗饭难道还能记得一清二楚?”庑茗背影对我,继续拆我台面。
蜘蛛精见庑茗又为她说话,八只眼对我抛了个挑衅的媚眼,紧接着软软柔柔对庑茗道,“恩公说得极是,青儿确实记不得了。”
“庑茗!”我抚住额角突突跳起的青筋,不爽快的大吼了一声,“你今日究竟哪根筋搭错了?处处与我抬杠!”
然霎时间,眼前的那尊背影不知何时已散下满头的青丝腾身而起,三千黑丝亦应身而动肆意飞舞,只见庑茗手持发带将植入符咒,随后干脆利落将透着符光的发带牢牢缠缚于蜘蛛精的脖颈之上,衣袂随形动上下翻飞,身姿俊逸。
青儿压着嗓子吐出一个哀嚎,八只眼球似乎要从眼眶内滚出来一般惊惧的凸起。
场面甚为骇人。
紧接着庑茗向后施力,捏着发带的手臂一拉,揪住那精怪脖颈的发带将她从下至上翻了个底朝天。
倏尔那发带闪过一线耀眼的光亮,似在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时突如其来掠过一道闪电。我挡了挡眼前的盛光,却听得耳旁“轱辘”一声,青儿的头已经被拧下来在地上翻了个好几个滚。
八只眼仍是且惧且怨的瞪着,死不瞑目。
这时我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在重天上呆了许久,各类精怪飞升成仙的都有,而此中却甚少有蛇精,蜘蛛精更是一只也没见过。蛇类妖丹易得天生适合修炼,却甚少可以升仙,原因皆是一个贪字。而黑寡妇生性性恶,不仅同类相食,且生生世世雌蛛都要将自己的生夫吃入腹中,天性便是凉薄,注定不能悟到大成飞升成仙。”
说罢黑寡妇便化作了一滩黑水。
庑茗收了剑,从衣襟内掏出一根带子把头发束上,转身将我拉起,仍旧绷着一副脸,“说的倒是不错,她虽用了王家小姐的躯壳,行为举止却端的是妖类无疑,你怎的不察觉?”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讪讪的别过头,“嗯…她身上没有妖气…”
庑茗脸上一黑,“修为稍高些的妖类普遍都能隐去妖气,你看你这么副呆头呆脑的模样,若不紧跟着我,往后便是再被哪只妖精抓了去果腹也是情理之中。”
“你…”
他见我生气,面色柔缓了些许,将我包成拳头的指一一掰开,遂反手将我牵住,道:“还要呆到何时,快走罢。”
我被他牵着走出洞,洞内的虫兵虫将们早就逃得一干二净。这时我突然想起之前那只黑寡妇在我的手心挠痒时曾挠得我心底苏苏麻麻,便鬼使神差的也动了动小指,在庑茗布满老茧的手心上轻轻划了几圈。
“痒不痒?”我问。
“别乱动。”庑茗淡道,遂又握紧了些制住我的小指,唇边却分明衔了一丝浅笑。而我瞧到这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陡然又是一跳。
循着外头透入的赤光出了妖洞,二重天上的云团火烧一般被夕阳燃了绵延数百里,我惬意的眯着眼。
然而就在我惬意神游的当口,我身边这位神通广大的道士却直直的仆倒在地,连带着我也被摔了一个趔趄。
我起了身,想等他起来就路都走不稳这点将他好好嘲笑一番,然而眼下他一动不动,过了半晌却仍旧还是一动不动。
“庑茗。”我摇了摇他,未见反应,于是又摇了一摇。
“庑茗!”我将他翻了过来,却发现他面色乌黑,胸口处的衣襟划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小口子,已经被血染成触目惊心的一大片青紫。至此我再顾不得许多,忙解了他的衣衫查看伤口。
他的胸口团了一团乌青,显见得是中毒颇深的症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乍看还有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物什的黑色小棍子正卡在他心口的位置,细看时便发现那根棍子上还带了些许黑色锋利的倒刺。
这是…蓦地我省起蜘蛛精前足上缺了的一点足尖,恍然反映过来,我道他为何要与那蜘蛛精费唇舌纠缠那么久,原来是早知受了伤,在虚张声势以便汇集灵力。本以为庑茗未伤分毫,原来却是替我接住了蜘蛛精的那一击。他虽修为不低,可说到底还是肉体凡胎,眼下蛛毒入体,恐怕整颗心脏都已经给腐蚀干净了。
我湿了一湿眼,对他渡了一口仅剩无几的仙气,然后吃力的将他驮在背上,“庑茗,你撑一撑,我这便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