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仙愿兮》宋迤

22、（十四）

　　抬眼瞧见一双晶亮晶亮的眸子，定睛一看，这…这不是方才那位被我救下的逃得一阵风也似的姑娘么，怎的又回来了？

　　眼前姑娘重整了浑身的衣物，如此一瞧倒清清秀秀算是个美人。我瞧到这风一般的美人身后有一顶由四位威武雄壮的彪形大汉把关的大型轿子，美人许是从轿子上下来的，而我刚才又正自寻烦恼故对此浑然不觉。

　　“是否我这个样子，吓着了恩公？”见我痴痴望她，她不好意思起来，面红耳赤的咬着唇，一张分明不是国色倾城的面上，却露出一副叫寻常男子无法招架的媚态。

　　我在心里啧啧叹道，这媚态当真是拿捏得极有火候，于是在心里好好记下了一笔，打算着什么时候兴许能派上用场。

　　“恩公？”

　　见我又痴然望她，她掩唇轻轻笑了几声，“恩公怎的又痴了。”那笑声里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我立马回过神来，低头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方才在巷内未仔细到姑娘的芳容，现下一仔细起姑娘的美貌，竟不由得忘了分寸。”

　　自小受五哥哥熏陶，对女人的客套话我自然顺手拈来，想必这位美人也被夸得格外高兴，我该趁着这个当口跟她告辞回宋府了。

　　可还没开口，那美人却全然不顾身后随从的几个轿夫，柔柔握住了我的手。

　　但见她又轻然的一咬唇，挑起那双媚态横生的眼，对我轻声道：“那恩公，是不是心里喜欢，才看得如此发痴？”

　　我不曾想人间的女子会如此大胆奔放，被她握住的手陡然一抖。

　　“这个…姑娘你…”

　　“想多了”这三字才到嘴边却被她的纤指按回，她一只白嫩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恩公莫再多说，青儿明白。不知公子…”青儿美人按在我唇上的指腹竟缓缓在我唇间摩挲起来，“不如公子今夜随青儿回府上小酌一杯，叫青儿好生好生报答你。”

　　我起了身鸡皮疙瘩，将她手挪开。青儿明明周身气味再正常不过，可怎的行为举止同魅惑人的妖类差不许多？但转念又想到，从前我就知道凡间各族同天界各族一样有各自的风俗习惯，保守含蓄既有之大胆奔放亦也有之，我甚少接触金安镇女子，青儿如此大胆奔放兴许是此地女子一贯如此。

　　当下便拱起手来，“青儿姑娘，在下一届粗人，凑巧经过那巷子得以救你一回，是为积德而不为回报，还望小姐莫要见怪。”

　　“那就不要回报。”她手指又滑到我手心，用指尖在其上微微打着小圈，挠得我心底苏苏麻麻，嗯，我暗自提醒，这一招我也得记下。

　　“小酌一杯，不算回报罢？”她热切的望住我的眼，软软的娇唤道：“恩公。”

　　我打了个激灵，突然想起庑茗先前对我的态度，于是思忖着左右我是雌的，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倒不如答应了这位小姐跟她回府去喝几杯酒，今夜也不必再见着庑茗那张臭脸。

　　这么一想，不快中又透了几许甚为勉强的洒脱，索性答应了她，“只是我暂住在友人家里，还得请小姐命人去城南宋府通报一声，无故不回去也怕他们焦急。”

　　“恩公且放心，待我们回了府上，自会命人告知你友人。”

　　我点了点头，继而被她牵着上了轿子，兀自寻了面与她隔得稍微远些的位置。

　　“恩公。”

　　正寻思着找个什么法子假寐过一程，青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挨了过来与我同坐一面。我擦了一把汗，建议她道：“青儿姑娘，你还是坐我对面去罢，你这么…轿子的承重只偏向我们这边，轿夫便端不平稳了。”

　　她佯嗔我道“恩公莫不是嫌青儿太重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不不不，不重不重，一点也不重。”说罢才真正留意起来，我们同坐在侧边的这一面上而轿子却不往侧倒，这轿子从始至终都被抬得四平八稳，这倒真是奇怪了。这么一想我有些预感不详，偷偷从头到脚将身边的青儿重新打量了一番。

　　“恩公？”她面上又飞出两片红晕，“如何要这样小心翼翼的来看青儿，若你要看…青儿便可大方方的给你来看。”

　　不想就那么一小觑竟都给她看到了，我抖了层鸡皮疙瘩，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成心的青儿姑娘，我…我，我是天生斜视！”说罢我不着痕迹的往边上挪了挪，这厮观察我观察得这样仔细，我突然省到萦年对庑茗也便是这么仔细上心，一个惊恐的念头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她…她她莫不是同萦年喜欢庑茗一般看上我了罢？？

　　“恩公在想什么？”

　　眼见她又要靠近，我立马阻止道：“姑娘，山某与姑娘共处一室原本已经十分不妥，请姑娘莫再为难山某，也希望姑娘切莫如寻常女子般去缠着男子，你与她们不一样。”

　　她闻言似是眸子亮了一亮，嘴角仍含笑意，“哪里不一样？”言语间却当真与我移开了一段距离。

　　我松了口气，开始发挥我得五哥取悦女人的真传，赞她道：“姑娘方才明可兀自逃脱不必再顾我，却忧我安危在换好衣裳之后回过头来寻我欲要报恩，此为知恩图报；且姑娘不计较我是一届山莽村夫，待我这般亲近此为天真可爱；再便是之前姑娘听到我说男女授受不亲后立马不再举止亲昵此为通情达理。就算放眼至天下，既知恩图报又天真可爱通情达理的美貌女子也屈指可数，是以我才说姑娘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恩公当真是极会说话。”果不其然，这厮听得受用无比。

　　而她掩唇含蓄笑罢，却对我抛了个阴恻恻的笑容，“恩公你掀开帘子瞧一瞧，我们究竟到了哪里？”

　　她这一番表情委实叫我直打了个哆嗦，我顺着她突然阴气侧漏的脸面掀开轿帘往外一瞧，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哪里还有什么街道行人，四周黑黏黏一片，借着其内幽暗的灯光却也瞧不清地下湿湿滑滑的究竟是未干的血迹还是什么粘液，只能大概看出这里清一色是成人一般大小的蛛网，其上血迹斑斑的各类头骨还在散发着尸骨遗血腐坏的恶臭。而我慌乱中再将视线放于轿子内，周身的空间瞬时也变成轿身大小的蛛丝茧洞。

　　“恩公。”

　　闻得耳旁这声酥麻麻的叫唤，我心道不好，当即施下灵力在周身布下了一层结界。

　　再望青儿时她已经化出了半个原形，变成了蜘蛛身人面的丑陋怪物。

　　“黑寡妇！”我惊了一声，想起方才所见的情形，不由打了个寒颤。想来蜘蛛一族皆是如此，果腹后从不喜打扫收拾，任留剩食残羹在自己住处腐烂发臭也能居得其安。

　　“竟叫你认出来了，怎么，恩公方才不是说我与寻常女子不一样，我眼下看起来是不是更加特别，更加叫你欢喜了？”说罢她便伸出一只脚来触我，却不知我已经设好结界，在蜘蛛腿被弹回后，讶异之余便开始有了几丝戒备。

　　“你是重天上的仙人？”她警惕道。

　　“是又如何？”我不能因她是人间精怪就此懈怠防心，她的妖气掩饰得极好，想来也是位害人无数修为颇深的妖精。

　　“几重天？”她看起来好似有些兴奋，咧开酱紫色的唇，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来。

　　我微微一笑，“九重。”

　　我本思忖着她会就此收敛，不想她的笑意又阴下几分，“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修仙人，不曾想竟是抓到一只九重天上的神仙，那不是凤族龙族便是上古神族，吃了一定大补。”

　　“你疯了！”我鄙夷道：“若你不再心起恶念本君兴许还能饶你不死，若是不肯，便莫怪我下手不怜香惜玉。”话毕我双目异光大现，现出赤金色的凤凰眼，且见她青色的脸面在黑暗中被照亮了几分，两束澄澈圣洁的金光也被清晰的映射在瞳孔之内，她八只激动不安分的足总算由此滞了一瞬。

　　实则对于她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我一未历劫二未涅槃，平时也从不肯耐心修习，眼下法力又不能尽其用，对她委实胜算不多，只好如同对付蛇精那般，先用凤凰的原身来慑一慑她。

　　“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你这只傻凤凰的恐吓么，你以为我一只蜘蛛却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然而她果真只滞了那么一瞬…尔后立马又恢复她生龙活虎的形容朝我更近一步。

　　傻凤凰…我抚住额角突突跳起的青筋，“你说话客气些。”

　　她轻蔑道：“这么久都没发觉我是只妖，不是傻凤凰是什么？兴许你曾经是很有能耐，但到了现下修为却是被封住了不少，又有什么可怕？”我心里一惊，她复启开那把悚然诡异的嗓子，轻虚虚的建议我道：“想必你们九重天上的神仙里能被妖精拐骗的，你还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不如你就留在此处被我吃了，正好也免了回去遭同族耻笑。”

　　她一语中的，说了句叫我尴尬且颇伤我心的真话，我略有些伤感。然而眼下不是伤春悲秋自怨自艾的时候，对上她的眸子，我又开始专心与她对峙，嘲讽道：“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蜘蛛，胃口这样大也不怕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