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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迷失 ...

  •   第八朵、迷失
      半条街的人都冲着我和十四看了过来,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三百多年前封建的清朝,不是可以随意说笑飞追的现代都市。
      我一愣,忙换了一副表情,正色道:“十四哥呀,其实咱们兄弟情谊深厚,你过不过来都是一样的,何必听弟弟我瞎掰。”
      十四也是一愣,老半天了也没反应过来。而此时他已缓步到我身边,我作玉树临风状,双手背后,瞥着湖上点点晶莹的灯火。我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个人认为应该装得像个兄弟的样子——于是很富有诗意地说:“湖光灯火相映,烟花楼阁相依。你说这济南美得像不像幅画?”
      十四这才反应过来,冲我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此时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已被我俩远远甩在身后,十四方才淡然的表情让我心中生起不安。
      “十四爷?”我小声唤他,此时关注着我们的人群已经远去,可他还是眼神悠远地看着湖面。
      “十四阿哥?”我在他耳边叫道。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优美的嘴角缓缓勾起,声音很温柔:“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是过来了。”
      我听后,脸一白,有些站不稳。心里有一种想要尖叫的感觉,却又是那样的沉重苦涩。
      他说什么?
      ——过来你就喜欢我!
      ——我可是过来了。
      我惊恐地看着他。这句话他终究还是说出来了。虽然我极力抗拒着,以为他会将他的心思一直藏着,藏着,直到他娶妻,分府,建功,立业,禁锢,自由……直到,他觉得,这不过是年少时一个极淡极轻的影子罢了。
      他不该这么说出来!
      我捂住嘴,推到湖边的树荫下,影子掩盖住我惊恐的表情,而十四却是满眼的温柔。他渐渐走向我,我却越来越害怕,眼眶很是酸痛,稍一刺激,就会哭出来。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反常的表现是怎么了,可是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筱颜。”他声音很软很绵,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臂,感觉到他有些燥热的气息,却只知道瞪着大眼睛,无所适从。
      此时他已是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我内心颤栗,可身子却僵硬着动不了。
      我承认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我不招惹他他也不会喜欢上我!他不喜欢我就什么事儿也没有!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大脑中这个尖利的声音反复响着,我头疼欲裂。
      “你打住。”我猛然道。
      他吃惊地望住我。看来,他以为我和他的心意是一样的。可是,这样年少又轻浅的误会,我该如何将它瞥清呢?这样的误会,只怕再小心,也会在心上划出一道大疤。纵使误会轻浅,伤痛却永远不会消失。
      “十四。”我喘着气,再过些月数,等十三阿哥大婚,接着就是他了。完颜氏才是他的选择,而我和他……到那时,什么也不算了吧?也许,就这样,只要我托住时间,就一切就还算OK!
      “你说。”他平静下自己的心,沉吟道,声音中夹杂着迫切的等待。
      “我才十三岁。”我干涩地说着,纵然我知道,古人十二岁便是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了。
      “我晓得。”他答得有力。
      “我任性,蛮横,不讲理,莽撞,还很花心。我不会女红,连旗头都不会梳,整日不学无术,聒噪不安。”我悉数说出自己的缺点,想要将他逼退。
      “花心?”他却偏偏听准了这个词。
      “对啊对啊,我会喜欢很多人的!而且我变心也变得很快的!所以,你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
      “你这算是拒绝了?”
      “啊?”我心脏一跳。
      “是拒绝,对么?”他的声音泛出伤感。
      “其实,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我诚心诚意地说,他才十五岁,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在我这个小阴沟儿里翻船,胤祯,不值得!
      “我等。筱颜,我会等的。”他突地坚定道。
      “什么?”我惊叱。
      “等待,年年岁岁,我都可以等。正如你所想,我还年轻,未来很远,时间很长。”十四说着,哼了哼鼻子:“况且,我十四阿哥胤祯还没有办不到的事!”
      可是,如何赢得我的芳心仅是你平日里办的事么?一旦跟感情这玩意儿扯上关系,什么都会变得复杂。我多想我们之间只有纯净透明的友谊,就像我和胤祥一样。也许是我们的初遇太过轻佻,也许是我对你的不够矜持……
      总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就让它随风飘散吧!或是化作大明湖的眼泪,深深地沉入湖底吧!

      我绝决地离开了十四,痴痴地拿着那只糖葫芦,却再也没有胃口。一条伤疤明晃晃地曝光于我眼前,我却熟视无睹,将他撇在身后。可我知道,现在对他的好,就是此后对双方的残忍。况且,我还有无法言说的理由。方才那些话算什么?一句“我爱你”便可以将它们彻底粉碎。
      可是——
      我们所处的立场,却不那么简单。我曾不只一次地提醒过自己,我是“四爷党”的人,不可跟他们这些“八爷党”走得太近,否则到最后只会给自己找来麻烦!想到此时正在山上的他冰冷的眼神,暧昧的嘴角,我的心忍不住狂跳。
      挑了一处赏心悦目的风景,周围人间稀少,我坐在草地上抱膝望去,只觉得秋水苍茫,望眼欲穿。碧波万顷,接天莲叶……我有些想念长春宫的熏香,德妃娘娘眉眼间的笑,还有和姐姐温馨的谈笑。虽说这都是淡淡的影子,但在我心中,还是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孤客一身千里外,不知何日是归年。”我缓缓吟道。周身渐冷,心也渐凉。“不知何日是归年,不知何日,是归年……”
      偶听身后有草茎磨擦的声音,我猛地起身,十分惧怕有市人近身,却不觉眼前一黑,也许是情绪低落的缘故,一个不稳直直向着湖水倒去。
      秋日的水已是让人彻骨寒,我一个旱鸭子在水里扑腾个没完,却还是由不得自己的身子一点点沉了一下去。因为呛了几口水,我感到肺部很沉,根本无法呼吸。眼前的水影已经模糊,涣散。
      救命。我却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伸着自己的手臂,希望有神仙路过,将我搭救。可是,我也清楚,没有那么巧的事儿。早知如此,何必扭着性子撇下十四独自前行,真是自作自受。
      忽地,我若有似无地听见落水声。天啊,是谁?我感到腰际有一双温暖的手臂环着,将我往上提。我迷蒙间,听见他惊惶失措地声音:“筱颜!筱颜!”
      筱颜……
      筱颜……
      如沐春风般的柔声呼唤,渐渐在我心里沉淀下去。
      我内心一颤,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待我醒来,就看见夜眠一张泪人儿似的脸正瞅着我。我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四周,艰难地说:“姐姐,咳咳!我这是……在哪里?”
      夜眠见我醒了,激动地握住我的手,眼泪“叭哒叭嗒”地往下掉。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我这不是醒了么?姐姐,别哭了。妹子我醒了!”
      “嗯。嗯。”夜眠点着头,又哭又笑,她抹了抹淌着泪的眼睛,吸了吸鼻子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都昏了一天一夜了!皇上都派人来问过话儿,我就说是染了风寒,愣是没敢说你落水的事儿!”
      “噢……”夜眠给我身后添了个软绵绵的靠枕,我无力地靠在上面,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夜眠道:“八爷正在外面儿呢!都在那儿站了一天了!”
      八贝勒?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姐姐是说……”我哆嗦着嘴唇不敢再往下想。
      “八爷抱着你回来时我都吓呆了。你也知道,八贝勒素是个恬静的人,可是当时他心急火燎,全身都是湿的。我不敢问,只得接下了他。”
      “那……那皇上知道么?”
      “估计没人知道。这事儿要让上面儿知道了,准要闹大!你不是和十爷他们出去玩了么?怎么又和八爷在一起!”夜眠说着,机警地看着帘子外,小声道:“八爷愣是没让十四爷进咱们屋子一步!”
      我一时惊得不能说话。希望我是多想了,可是当我回想起八贝勒看见我和十四他们在一起吃惊的眼神儿时,我的心里就打起了鼓。难道说,他偷偷跟着我们出了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眠给我端过一碗药,温柔地说:“胡太医说了,要你把这个喝了。你放心,虽说太医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但八爷都吩咐过了,你不用操心。”
      “嗯。”我温顺地点点头,端过碗喝着腰。正当我在感叹这药的苦意时,八贝勒跳开了帘子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白衣,焕然一新,只有微湿的头发证明着他昨日曾经下水救过我。我饮毕,欲下床请安,却不料被他止住。
      “先在床上歇着吧!”他柔柔地说。
      我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有些躲躲闪闪,脸颊也渐渐烧了起来。夜眠笑了笑,就说:“我出去看看十四阿哥那边儿怎么样了!”
      “夜眠姐姐!”我忙叫住她。
      “筱颜,我这几日还要顶你的职,我先出去了。”她给我打了个太极,把我就这么晾在了八贝勒面前。
      长久的静默让我有些靠不稳了,我不耐烦地揪了揪被子,将自己裹的像个蚕蛹。暖暖的躺在被子里,还真是舒服。我迷惘地笑着,却不巧和八贝勒的眼神碰了个正着儿,忙转过脸不敢再回头。
      “把脸转过来。”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命令。
      我不情不愿地转过了脸,却低着头。他笑了出来,我心里一紧,瓮声瓮气地说:“八贝勒是要教训奴婢么?”
      “倒是想教训,可我不能欺负你个病号!”八贝勒笑得春花灿烂,坐到我榻边。我下意识往后挪了挪,他苦笑了一下,道:“亏了谁都不能亏了你!”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奴婢不明白此话怎讲。望八贝勒指教。”
      “不然我如何向四哥交待?”他慢慢地说着:“况且四嫂我可惹不起!”
      “奴婢的姐姐又不是老虎,难不成吃了你去?”我翻了个白眼。照他的意思,我姐姐是个母夜叉,随时能将他的小命儿夺了去。
      “哪里。”他笑着,眼中渐渐溢出阳光,看着我:“更何况,十四弟也不愿意啊。”
      一提到他,我的好心情利马烟消云散。我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屋内的一角,叹了一口气。八贝勒见状,估计是猜出了其中的八九分,意味深长地说:“难怪他回来后一直不悦。”
      我不理他,也不想再说话。
      “所以我没有让他来看你。”八贝勒独自一人唱独角戏,估计心里有够尴尬。可是面对我这么个难缠的小鬼,他也无可奈何吧?
      “他急得紧,快要跟我打架的样子,可我还得一副家长姿态。看来这当哥哥也不好当呀!”
      你怎么不说当人不好当呀?
      “他呢?”我终于问了出来,觉得心里面好受了一些。
      “我让他面壁思过去了。”八贝勒淡淡地说着:“你们就像是一对小冤家,一点点的响动都能让我们这些人坐立不安。”
      “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我可是很守规矩的。”我赌气地说。
      “哦?那可不见得。一会儿跟我吟着古诗,一会儿就能为个糖葫芦口水直流,看来你确实让人摸不透。”

      养病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榻上躺着没有下来。一是因为我身子还比较弱,不适宜下榻走动,二是因为我不想一下榻就碰见十四阿哥。对于他的感情我只怕是无法回应了,毕竟从穿越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想过儿女私情,若非八贝勒的好心提点,我未必能明白十四阿哥的心思。
      可是我也知道,十四阿哥对我动了心思,也必定有八贝勒的原因。外人看来,我姐姐和四贝勒结亲,我和十四阿哥成婚,是再圆满不过的一段佳话。可是,八贝勒就敢说他没有存过平衡实力的心思?四贝勒和我姐姐的婚事拉拢了我的亲族,那现在就需要一个“八爷党”的人愿意出来将我娶了,使我的亲族在两党之间踌躇,使双方实力达到平衡。
      想到这里,我幽幽地看着夜眠姐姐,心想,是该问问她的家世了。她从来都不愿意提起,可是我必须知道。我总不能让一个神秘的人在我身边杵着,而我自己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和姐姐相处甚久,还不知姐姐是哪家的女儿呢!”我笑着问道,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问她的家世这件事我已经托得太久,这样的时间跨度让我心中的不安积攒得越来越多。
      夜眠姐姐淡淡一笑,将手上正在把玩的古瓶放下,柔柔道:“不过是个无名的人罢了。”
      “哦?此话怎讲?”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又不好明说。
      “妹子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夜眠走到我卧榻边坐下,握住我的手,真挚地看着我:“姐姐不是要有意瞒你,只是我阿玛不让我随便告诉别人。”
      我的心里已渐渐有了眉目。这样身份不俗的女子,若非皇亲国戚,则是快要成为皇亲国戚的人了吧?我惨淡地笑了笑,既然十三阿哥已经和她见过,脸上没有异色,那么就说明,眼前这位美女姐姐定是那个人未来的福晋了。
      她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得多,更何况她还是我的知己,虽说比他年纪大些。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一切,都是可能的。
      或者说,已经安排好了。
      不管他是多么的不羁,不管他多么的张扬,不管他的心是不是已经在别人身上,这桩婚事,都是铁板钉钉了。我开始微微有些同情他,却也无比的尴尬。
      “我叫完颜·夜眠。”姐姐冲我缓缓张开一个笑脸,看似无心的眼睛却在仔细地打量着我的喜怒。
      很好,完颜·夜眠。
      完颜。
      好名字!好姓氏!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仰过头静静冥思了一阵儿,幽幽地开口:“是明年么?你和十四阿哥的婚事。”
      “嗯。”她答道。
      听着她的回答,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我仿佛又一次坠落在冰冷的水域中,这一次却无人搭救。不知道为何,我的心里生出些许惆怅,就如同是蔓延而生的荆棘,将我的心刺得很疼。
      “那就好。”我轻轻应道。
      夜眠“咦”了一声,我仍未睁眼,只是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我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她是因为我的沉默而沉默,我却是因为她的回答而沉默。
      我无言以对!
      可是,她毕竟是知道我和十四之间的种种的吧?纵使她不知道所有过往的结论,却也是一一明晰了其中的纠葛的吧?她冷眼瞧着,却不见苦涩,只有淡淡的释然,这不禁让我又生出了一种猜测。
      “其实,这门亲事,我也做不了主。生在富贵家庭,就要做好与皇室攀亲的准备。更何况,我还是大金的后人。”夜眠说的时候,语气很无奈。她将我的手覆在脸颊上,蹭了蹭,忧伤地说:“说出来都不信,她们哪位小姐看上十四爷,想嫁就嫁去!若是他十四爷想娶,便娶进来!我决无二话!只是……”
      我睁开眼睛,已经是泪眼朦胧。
      她深深的无奈让我心痛,而他,也是一样的吧?这样有理想、有抱负,淡泊、又娴静的人,怎么能忍受一辈子的拘束?像夜眠这样的花,该是开在荒郊野外的吧?怎能忍受那一园太过精致的亭阁的束缚?
      “只是,我先得第一个嫁进去了,才有后话。”夜眠苦笑着,不住地打量着我。
      “是啊……”得第一个嫁进去,才有后话。
      正当我想着如何圆这一场话的时候,屋外传来了骚动。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是十四阿哥的声音。我叹了一口气,该来了,终究要来。我再想要躲,也是躲不过的。
      门外的侍卫在向他解释着,说是八贝勒的吩咐,除了夜眠姐姐,谁都不能进这房子照看我。
      “爷是其他人么?你们居然敢拦着我?你们可看好了,这是我的船,那里面躺着的人也是我的女官,你们凭什么挡我?凭什么?难道就只因八哥一句话?啊?说啊!”
      “八……八贝勒也是特意吩咐的,说是:特别是您,不能进去。”侍卫见十四生了气,声音也变得唯唯诺诺的,和方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相去甚远。
      “哼!翻来覆去就是八哥!你八爷是爷,我十四爷就不是爷了么?八哥这么关照一个女官,太过了吧?”
      夜眠犹豫地看着我,我无奈地点点头,道:“侍卫大哥,我没事,您就让十四爷进来吧!八贝勒回头问起,就说是我的事儿!”
      “好!”
      只听得帘子“哗啦”一声,十四就站在了我面前。我往后缩了缩,定定地看着他。
      几日不见,他好像比以前憔悴很多,下巴上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如今的他更像是个大男孩儿,而非初见时的俊秀少年了。长身玉立,纤尘不染,在我眼前,他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与他的哥哥神似异常。
      “奴婢给十四阿哥请安!”我喃喃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他,太似远方的他,让我微微喘不过起来。旁边的夜眠也惊讶地看着十四阿哥,半天说不出话来。
      “臣女给十四爷请安!”彼时,夜眠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抬起眼扫了十四阿哥一言。十四阿哥见是夜眠,猛地瞪大了眼睛,却又强迫自己恢复了正常。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幽幽地说:“十四爷有什么话便说吧,完颜姐姐还有什么避与不避之别?”
      听见“完颜”二字,十四怔怔地看着我,眼中渗出一种悲哀与痛楚,我别过脸去不想瞧他那凄凄艾艾的模样,一是他那个样子我不习惯,而是我怕自己会心疼。在众阿哥中,我不得不承认的是,十四阿哥已然是那个特殊的了。他对于我而言,已经是特殊的了。
      “那筱颜姑娘你好生养病,莫让八哥担心。”十四阿哥淡淡地说,语气中竟透着一股冷然。
      “谢十四爷关照。”我也温文尔雅地答道。难道说,我们之间就注定要以闹剧或是苦涩来收尾?我酸涩地抿抿嘴,突然很想念胤祥。我猛然发现,如今我的身边除了夜眠,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可以和我说说话儿,谈谈心。
      “哪里的话,八哥都这么吩咐了,既是在我的船上,我自然要关照倍至才是。”十四阿哥的语气里不无嘲讽,甚至还有着对八贝勒的醋意。我心里有些害怕,因为他的醋意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情,八贝勒对我,是太关照了。
      夜眠看着我们两个互相作践,有些不忍,清了清嗓子道:“我还是出去得好。”
      “姐姐。”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出去。而我后来说的话,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因为,有些事情,是注定不可能的了,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留住,伤了所有人。我说:“姐姐就要和十四爷大婚了,若是我和十四爷独处一室,只怕会有人说闲话,姐姐在才好。”
      十四愤怒地看着我,我不卑不亢地迎上他凛冽的眼神,和他久久而望。他的眼眶有些红,我的心很疼。
      求你了,十四,别再这么看着我,我会觉得自己有罪。我自嘲,我这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竟被一个十五岁的小鬼头整治了,还真是讽刺!
      “玫瑰都是有刺的。”夜眠幽幽地说,说完了便闭上眼睛,冷冷地道:“十四爷若没有其他事,姑娘们就要休息了,还望您体谅。”
      我低下头,内心的涌动久久不能平息。十四衣摆一甩,准备走人。
      我抓住他的袖子,道:“不怪你。”
      “我没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十四怒吼。
      “那便无事,你又何必恼?”我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接近于可怜兮兮的恳求。我的天啊,我为什么会对他如此示弱?
      “无事?”十四阿哥一把甩开我的手,力气很大,我差点从榻上跌下去。
      “筱颜!”夜眠惊恐地拉住我,扶我坐稳。夜眠对着十四阿哥说话的声音已然颤抖:“爷要是没事儿,就出去吧!”
      “对!你与她来说,我的确无事儿,我在她来看,根本也算不上是什么事儿吧?”十四阿哥说完,就走出了船坊。

      晚上,十四阿哥的屋内传来摔瓷器的声音。旁边似有一大群人在制止,可十四的野驴性子,哪是那帮子宫女太监能治得住的?我睡眼朦胧间问身边的夜眠:“姐姐,八贝勒不在么?怎么没人拦着他?”
      夜眠叹了一口气:“只当他在发疯,别管了。谁咱们的吧!八贝勒今天晚上去山东巡抚那里去了!”
      我“嗯”了一声想要睡去,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那边的屋子里传来的话语,如同一根根刺,直至插进我的心里。我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不禁感叹:“你伤人,注定要伤己。”
      “十四爷,您别喝了!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您准要领罚!”
      “十四爷,您这样子可怎么办?隔壁还有两位姑娘呢!”
      “十四爷!”
      “您醒醒吧!别让万岁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呀?”
      “十四爷,十三爷回来了!”
      “十四爷!”
      “奴才们给十三爷请安!十三爷,您就劝劝十四爷吧,让他别喝了!都这么折腾好久了!要是让皇上知道可怎么办呐!”
      十三爷?胤祥回来了!真的是胤祥回来了!我忙拽了夜眠起来,激动地说:“胤祥回来了!”
      “哦?”夜眠睁开惺忪的睡眼,道;“咳,瞧瞧你这态度的差别,我要是他我也受不了!”
      “他终于回来了。”我如释重负地说着,又听见那边传来的噪音。
      “她从来都是那个样子,漫不经心的,什么都不在乎!她不在乎!十三哥,她是真的不在乎!”
      我抓起床上的枕头,摔到地上,终于抑制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
      夜眠急忙起了来,点了盏灯。说问:“怎么了这是?那位爷闹,你也跟着闹,你们俩没完了是不是?”
      我只是哭着,觉得那个十四离我好远,已经不像他了。他是那么的阳光,那么的豪爽,有着和十三一样的风流与不羁,可是现在,他好可怕!他真的不是我认识的胤祯了!
      我披了件白色的披风,裹住自己颤抖着的身体,倚在门框上。看着珠帘映出的水影,我内心是忽明忽暗的。这几天的事,已经将我消磨得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我的情绪已经不如我所想像的,单纯而美好了。如果走到哪里都注定要受到感情的牵绊,我宁愿做孤家寡人。
      初中时就和家人划开距离的我,是爸爸妈妈眼中的问题女儿,除了成绩好,其他方面几乎一无是处,而且还特别不懂事。可那个时候的我,至少是单纯的,脑中没有感情的概念,也不曾有过什么阴影,只是不喜欢别人的亲近。
      可是在我初三那年——我十四岁那年,我遇见了张云锡,于是我变了。虽然还是那么讨厌外人的亲近,可我却并不排斥我的一些密友的接触。就这样,越来越危险的距离,它在渐渐截短,我有些恐慌。不过是走到一起,很漫长,又分开。
      此时的我,已经是个疲惫不堪的人了,已经失去了去爱别人的能力。我已经失去了那种去接受爱、回应爱的能力。所以,我终是负了他。
      夜眠看见我痴痴地看着水面,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枕头捂住耳朵,又躺了下去。她是个看得开的人,不过是天塌下来当被盖,她永远都是那么的安逸自如。可我不一样,我知道得太多了,我已经不能平等地去看待每一个人。
      听见十四那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后来回复了沉寂,我就知道,他已经睡去了。有踱步的声音,渐渐向我的屋门口走来。
      我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上面绣着虬龙,很张扬。抬起眼,我看见十三忧心忡忡的眼睛,眼眶一酸,竟哭了起来。
      ——你不在以后发生了很多事。
      ——可是我不想告诉你。
      ——谢谢你。
      ——谢谢你,胤祥——我的朋友,谢谢你回来了。
      胤祥走到我身前,轻轻地揽住我,让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狂躁不安的心总算安静下来。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缓缓抬起眼看着胤祥。
      星月之下,他就像是天神一般,给我一种无可比拟的安全感。我止住了眼泪,吸了吸鼻子,道:“谢谢你借给我你的怀抱。”
      “别哭了,筱颜。若是你哭,会有很多人伤心。”胤祥幽幽地说着,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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