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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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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朵、夜游
夏有盛夏,秋有盛秋。距离我来到这个末世王朝,已经有一季的时间。春花秋月中,我虽不曾欣赏过春花的娇嫩,却也因为夏花的绚烂而迷醉,更何况,我还有一轮秋月未曾欣赏。
南巡队伍已经进了济南城。看着三百年多年前的济南,我心中顿生感慨。风雨多少事,不过一场云烟,洗涤万物后终归平静。看着眼前繁华似锦的济南城,眼前又似有若无地浮现着它三百年后的样子,两相交织,竟是说不出的风情,道不尽的感伤。
我坐在马车里回想着八贝勒的一席话,心里一点一点地抽痛。一根刺深深地扎进我的心口,我顿时难以呼吸。我看着透明澄澈的天空,竟莫明地感到窒息。
——可是十四弟说,他喜欢你,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飘来飘去的心,现在想想,似乎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不论是舞剑的他,还是嚣张的他,无论是耀眼的他,还是俏皮的他,无论是清稚的他,还是轻浮的他,我……我都只是在一旁看着,无心介入。可是,可是,从何时开始,我竟进入了他那双清亮的眼眸?
我摇摇头,咬住下唇,用力敲在窗沿上。“啊……”我眯了眯眼睛,揉着疼痛的关节,委屈地撇了撇嘴。我们的大队人马将会在大明湖畔的船坊上停驻。想到这盛秋之际,也就只剩下饱满圆润的莲子,根本无处寻觅荷花,就又不禁想起了十三阿哥的侃侃而谈。
“怎么了,妹妹?”夜眠姐姐见我一会儿愁一会笑的,还以为我是染了什么怪病,好几天都对我的异常表情表现出极大的关注。本来我是很想问姐姐姓什么的,可是经眼前这件事一搅,我也无心再过问,只求她能保持这一份神秘为好。毕竟,最吸引人的,就是最mysterious的。
“啊……没事。”我摇摇头,柔柔地笑了笑:“姐姐就不必担心我了。妹妹我好得很,姐姐莫操心。”
“哪里好了?分明是心里有事,却还不与我讲。”夜眠姐姐嗔了我一眼,轻巧地掐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哎哟”一声擒住眉,怒视着夜眠姐姐,可没过半晌就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你,这几天喜怒无常的。”夜眠姐姐带着点儿得意说道,还学着我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样子,好不滑稽。
“哪里有啊?”我本着决不缴械投降的宗旨,死撑着门面:“今儿个咱们进了济南城,我这是高兴啊!”
“有你那么高兴的么?”夜眠甩了甩帕子:“自从那日从十四阿哥那儿回来开始,你就有些不正常。怎么,是十四爷为难你了?”
“他哪儿有那个本事呀!”我虽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又愁肠百结。凭着武力,凭着权势,任谁都不可能让我为难,可唯有感情这东西,让我无论如何也都不能潇洒自如地对待。
不知道这几日,十四阿哥他还好不好。也不知道最近十三阿哥有没有给四贝勒他回信。德妃娘娘的病情我现在是一无所知,心里挂念着,坠得我生疼。更何况,还有他的安危。从前虽是嘴上说着他一定没事儿,可是真到了这当口儿,我的心还是禁不住地忐忑不安起来。宫廷争斗,是场不存在正义的一方的战争,谁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不是么?可我知道,除却私利,他心里还有天下。所以不管是否带着我的主观色彩,他都是一个好人。
“又飞走了你!”夜眠敲醒我深沉的思索,尖着嗓子叫嚣道:“你看你,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动不动就在那儿装石雕,像什么呀?”
她这话倒是和十四阿哥的比喻一模一样。我淡淡地笑了笑:“放心吧,姐姐。我会好起来起的。”
“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担心。”夜眠姐姐没好气地说着,还拍了拍我的脑袋:“开心点儿!”
“嗯。”我应道。
上了船坊,安置好行李,我便靠在卧榻上休息。夜眠跟我一样累得半死,也气喘吁吁地趴着。
“我说,我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我有气无力地说着,觉得眼前有无数的星星在眨着眼睛,眼神特嚣张。
“呵……我还好。”夜眠姐姐虽说语气也有些疲惫,但毕竟要比我来的有精神头得多。
“你又不服侍人,闲人一个。”我白了她一眼。她天天清闲得跟什么一样,今儿个不过一起搬了搬行李,她的疲惫程度自是不能和我这个日日夜夜操心操到碎的人比了。
“哎,我说,咱们这以后可是跟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在一条船上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可怎么办?”夜眠姐姐说着看向我。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位姐姐算是认定了我和十四阿哥之间结了梁子,瞎操心了起来。我无奈地说:“这个姐姐不用操心了,十四阿哥那边儿没事儿。”我担心的是八贝勒那个人。虽说他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是和和气气、笑不离脸的,但是前些时日他看我的眼神儿可透出些异常,弄得我心里怪硌一的。
正当我和夜眠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时,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这船坊是在水上,地板下自是空的,才起来“瞪瞪”响,我马上听出来那是双靴子。
首先进来的是一只白手,再接着,是一双靴子。我皱了皱眉头,感觉到周围空气中的阳光指数增添了不少,用脚后跟也能猜到这是谁来了。刚好,我正有事儿要问他。于是忙拉夜眠起来,冲着来人便道:“奴婢给十三爷请安!”
十三阿哥笑眯眯地看着我,又看见我身边的夜眠,笑着点了点头。夜眠会意后出了去,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十三阿哥。
“筱颜。”十三阿哥见我半天不说话,大概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你看吧。”
我接过信,却先放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十三:“听说,你要去泰山祭天?”
十三听后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没错。看来你消息还挺灵通,原先到没看出来你对我这么上心。”
“祭天这事儿是小事吗?我想不知道都难。”我看着胤祥,淡淡地说:“你一路小心。”
“别老气横秋的了。你不嫌难受啊?”十三戏谑地看着我,冲我自信地笑了笑:“更何况,你拼命十三爷干这种事能有问题?”
“别光说大话。泰山那么高,寒气重,更何况山下都入秋了,到时候我给你带上几件冬衣。”我没有管他的讥讽,接着说。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出大事儿前我这种反常是很正常的吧?可在他们这些还毫不知情的人看来,我就是有神经病了吧?我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就算是十三阿哥也难以接受吧?
“筱颜,你怎么了?”十三阿哥终于觉察出我的反常,警惕地问。
我撇撇嘴:“最近人人都说我不正常。”
“不,不是不正常。只是,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我觉得你脸色一直不太好。”十三阿哥关切地看着我,问道。
“呵,好一阵儿京里没来信了,担心的吧?”我叹了一口气:“我都不敢拆开信封去看,心里骇得慌。”
“咳,原来是因为这个。”十三阿哥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大腿:“这封信我都看过了,是四哥写的,说是他去照看德妃娘娘了。”
“真的?”十三这一句话仿佛点亮了整个世界,我精神头马上就上来了,“噌”地拿起那封信,三下两下便扯开了信封。
“嘿,你小心点儿!”十三阿哥见我这么激动,笑得是前仰后合。我也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信里面儿看了半天,终于喘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哎呀我的额娘哟,吓死我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信里默念着:他总算出去了,他总算离京了。
十三阿哥从袖口里掏出扇子,在我面前扇了又扇。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你扇什么扇呀?闲得慌就出去捞鱼去!”
“瞧瞧,瞧瞧,把你激动得这汗都出来了!”十三阿哥眼含笑意不无讥讽地看着我,满眼写的“没本事”。
“你少贫噢!别跟十四阿哥学的一副欠打模样!”我不耐烦地推开他那只闲得慌的扇着扇子的手:“我现在心情不好,麻烦爷您现在出去吧!”
“心情不好?”十三阿哥说:“我看是乐开花儿了吧!傻子看不出你现在高兴得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哦?”我站起身来定定地瞅着十三阿哥。
“什么十四阿哥‘一副欠打模样’,我看你真该被修理修理了!”十三阿哥忍住笑意说着,眼睛还撇了撇门口:“指不定他就在门外听着呢!你可小心点儿!”
“切!我说错了还不行么?十四爷哪里是欠打模样呀!欠打模样跟他比那可……”那可差远了。我刚想接着往下说,就看见十三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突地变得深沉了许多:“筱颜,你该明白些人情世故了。”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我一走,老十四他不一定护着你。你要知道,像你这样的贵族小姐,可是某些爱嚼舌根子人的主要目标。”
“呃?”
“京里要出事儿了,咱们这儿不可能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你一个小姑娘家不必知道得太详细,总之,我以朋友的身份提醒你,凡事多加小心,仪态举止不可逾越礼仪。我知道你在这些方面都没有大问题,可是你现在即使是在老十四面前也要注意些了。”
兄弟间终于产生裂痕了。
“十三阿哥这是在关照我么?”
“是。”
“那奴婢谢十三爷的关照。”我不卑不亢地笑了笑。
“你这孩子——”十三有些恼火,我知道他觉得是我毫不在意,根本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只有我最明白,他的话,是在敲响一个警钟。
“是我姐夫他让十三爷您给我说的么?”我问。
“不。”十三叹了一口气,拉过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呵,我们不是朋友么?”
“嗯,不错。”我笑了笑:“我们是朋友。”
他手心的暖流渐渐传递过来,我们相视而笑,千言万语,也都包含在这个眼神中了。
再后来,十三阿哥就出了我的房间。在他撩开珠帘的那一刻,我在他背后轻轻说:“胤祥,放心吧。你不在,我会好好的。莫挂。”
果然,那次短暂的见面之后,我和胤祥就再未在私底下见过。
康熙皇上在济南视察民情,纵游山水,心情也很好。陪在他身边的马佳氏笑颜如花,阳光灿烂的随皇上并行,竟让这一穷山水也平添几分艳色。
胤祥走的那天,声势浩大。毕竟祭天是隆重的事,皇上对此事也十分上心。胤祥穿着一身标准的皇子派头,英姿勃发。他俊朗的容颜仿佛被涂上了一层金粉,闪耀异常。金黄的衣,矫健的靴,还有一条束紧的腰带,衬出他颀长的身材,也不知他这一骑行去,要迷倒多少济南城的姑娘,又悄悄带走了多少芳心。
我这个品级的女官站在送行队伍的前排。因为我年纪还小,个子也不高,在一齐排人中有些显眼。他眯起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便瞅见了我,我冲他莞尔一笑,内心充满着期许,轻轻做起了口形:
一路平安。
胤祥,愿佛祖保佑你。
十四阿哥他们那一伙人正在船坊上喝茶聊天。十三阿哥一走,我便一门心思服侍起了十四阿哥。虽说他的心意我已知晓,但是他还不知道我现如今我心里已有如明镜,于是我干脆顺水推舟,望他能和以前一样待我。而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没有错,他果然还和从前一样和我相谈相欢,并没有任何异常。
我端了一杯铁观音放在八贝勒桌上,他看着我,眼中似乎有话,却又不能明说。我冲他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看了看外面。他勾了一下嘴角,示意已然明白。我顿了顿,便又将一碗茶端到了十四阿哥身边。
几个阿哥们坐在一起,若是有像我这样的不相干之人,定是不会谈政事的。十四阿哥见大家都闲着,便笑嘻嘻地看着说:“八哥、九哥、十哥,咱们挑个空儿一起去济南城里玩儿吧!”
八贝勒浅笑着,抿了一口茶,缓缓地说:“你想要私自出去?”
十四贝勒撇了撇嘴,一脸的无所谓,狡黠地说:“这么个风水宝地的,光是在这船上待着,多没趣儿呀!”
十阿哥是个愣小子,被十四阿哥一挑拨,仿佛也是来了兴致,两眼放光地看着八贝勒,说:“是呀八哥,这几日都快把我们闷死了!”
九阿哥不说话,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东一句西一句,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朝我看了过来。我吃了一惊,忙低下头避开他阴枭的眼神,撕扯起帕子。过了许久,听着耳边你来我往的争论,我大着胆子抬起头,刚好看见九阿哥轻笑着转过了头去。
我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刚平静下躁动的心跳,就听见十四阿哥清脆的声音:“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咱们几个晚上偷溜出去,如何?”
他果然是玩兴大起,就是几百匹马也拉不回来了。我无奈地瞅了十四阿哥几眼,却正巧碰上他扫过的眼神。我们俩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彼此。渐渐的,十四阿哥脸上飘来了两朵红云,我这才反应过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少男情怀总是诗嘛!
“咳咳!”八贝勒适时地打断了我们的对视,起身道:“那到时候就你们几个了?”
咦?八贝勒不去么?我有些吃惊,疑惑地朝他看去,他笑了笑,说:“皇阿玛还找我有事,我就不作陪了。要是我都不在,你们不都穿帮啦?”
我吃吃地笑着,却看见十四阿哥欲言又止。未管许多,我见他们既然无事,便福了福身,和八贝勒一前一后出了船坊。
站在岸上,看着已经金黄的柳叶,我不禁觉得时间真的可以用Fly by来形容。八贝勒和我站在低边,他仰头望着晴朗的蓝天,我低头看着碧绿的湖水,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青绿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一片灿烂中,我似笑非笑地看着碧波荡漾,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忽地感到颊边有一抹温热袭来,我大惊失色,回头一看竟是八贝勒温存的笑脸。我冲后闪了闪,他的一只手便干晾在那里。他倒不尴尬,苦笑了一下,说:“你还真是长大了。”
我一愣,想起夜眠给我讲的故事。可不就是么?早在我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姑娘时,我就已经在这个人的怀里坐过、笑过,闹过了。可是,这两种亲近分明是不一样的,而且只怕是相去甚远。这样的亲昵让我觉得很危险,还带着刺激。我有些惧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喃喃道:“八……贝勒……你……”
“别怕。”他将手背在身后,冲着湖光天色柔情一笑,视线伸展得很远:“筱颜,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个一般的小姑娘。”他见我眼神尚在迷惑中,又补充道:“或者说,你不像是个小姑娘。”
我怔住,心想:的确,我并不是一个小姑娘。事实上,我是一个心智和你一般成熟的女性,只不过是因缘际会,我才会进入这个年幼的身体,成了乌拉那拉·筱颜。
“八贝勒说笑了。”我努力淡漠着口吻,想要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澜。
“你瞧,小姑娘就不会像你这样说话。她们的喜怒都是分明的,不会像你这样的不明所以,让人摸不透。”他如沐春风的声音像是魔法,飘荡在我耳畔时已经有种温热的感觉。
“噢……”我不置可否,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句。
微风吹过,我的心泛起了涟漪。只是轻轻一句,我的心就不再平静了。他想要把我摸透,他想要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的话是这样的意思?而我又该作何反应呢?
不知为何,一个淡淡的影子浮现在我脑中——
清冷的气质,孤傲的霸气,淡然的嘴角——那个此刻待在额娘身边的人,那个冷酷而神秘的人。耳边忽地回响起十三阿哥的话:要小心十四阿哥他们……那个他们,指的就是眼前的他吧?
而我和他之间,注定隔了太多的恩恩怨怨,如此恬淡的场景,也只能是此刻了吧?更何况,十四阿哥他……也许,我该早做决定。
“八贝勒,如果到了某个时刻,请您替奴婢给十四阿哥传个话,不知肯不肯赏脸?”
他静默,随后道:“好,你讲。”
“仅一句诗:孤客一身千里外,不知归日是何年。”我缓缓道出崔涤的感伤,自己的心也蓦地怆然。我这么一个穿越时空的灵魂,何时来,何时去,皆由不得自己。既然来去无法,那我还在这里留什么牵挂?我还在这里埋什么情种?我还在这里葬什么落花?
“孤客,你竟自比孤客……”八贝勒若有所思地呢喃着。
“不错。这里,谁都是孤客。谁都不知道,何日是归年。”我说完,就顺着一绺秋风,悄然远去。
济南城在晚上热闹非凡。
我事先坦白,我是被十四阿哥连哄带骗地拉到了这夜市上来,当然,我并不排除自己早有此意的主观因素。
开溜时,八贝勒正在皇上的船上商量事情。我们几个刚刚乔装成小民躲开侍卫的视线,他就撩了珠帘出来,一眼就瞅见了鬼鬼祟祟的我们。他看见我在这么一群鬼机灵的阿哥中间,有些吃惊。可我也顾不得那么多,被十阿哥的大力胳膊一扯,就一个俯冲,跌出了警戒线。
“十阿哥哟,你可要把我胳膊拽断了!”我挤眉弄眼地揉着自己生疼的胳膊,瞪着十阿哥。这个鲁莽的人!
十阿哥一脸的无辜,说:“被弄疼了?哎,行了行了,爷给你赔个不是!谁叫你在那儿杵着,八哥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事儿?”
十四阿哥刚整理好衣冠走过来,看着我:“没想到你扮男装这么俊。”
我有些不好意思,虽说这不算是明夸,但毕竟他……哎,他这么说我怪难为情的。我张张口,道:“你别损我噢!有你这么欺负我一个姑娘家的吗?”
“谁损你了?”十四阿哥不服气地笑着,拉过一旁沉默不语的九阿哥说:“九哥,你说筱颜穿上男装是不是特俊?”
九阿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淡淡地说:“噢。”却又道:“不过,细细一看,还是个姑娘。”
“你看,九哥都这么说了,我损你干吗?是吧?”十四阿哥笑眯眯地凑到我眼前眨了眨大眼睛:“啧,那咱们去夜市里逛逛吧!”
我点点头,冲着星空翻了翻白眼。
如果十四阿哥这是约会的话,我看大可不比叫上十阿哥或是九阿哥。但是叫上了他俩,又跟没叫一样。十阿哥一个人自有趣味,东逛逛西看看,不亦乐乎。一会儿打隔千儿看看脸谱,一会儿又对着湖光夜色发怔。九阿哥则是出了名儿的“沉默的羔羊”,话比四贝勒还少,老是做沉思状,堪比著名的“思想者”。
所以,一路上就听见我和十四阿哥两个人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筱颜,这济南城当真繁华。”十四阿哥自豪地笑着说。
“是呀,皇上政治清明,一向以百姓和乐为己任,正是盛事当前,这济南城不热闹才怪呢!”我看着满眼都是叫卖吆喝的商人,还有五颜六色的脸谱,精致小巧的糖人,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啊,心里不禁愉悦得很。就现如今的济南,也不一定有这么的欣喜热闹吧?
哇,那儿还有糖葫芦呢!我惊喜地跳了起来,拽着十四阿哥的袖子就嚷嚷着要吃糖葫芦。我真的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不知识筱颜改变了我,还是我和筱颜在互相作用。
十四阿哥看向我,阳光地笑了笑,眼中竟充满了朦胧的宠溺。我一愣,刚想松手,就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我鼻梁上轻轻一刮,然后牵着我就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跟前儿。
“老伯,给我们拿两串儿糖葫芦!”十四声音洪亮地说着,脸上却红红的有些滑稽。
我想要挣脱开他握着的手,毕竟大街上两个大男人这么手牵手有伤风化。可是他却毫不动摇,牢牢地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喃:“你要是走丢了该怎么办呢?”
我心动了一下,感觉到脸颊的熨烫。脑中又浮现了八贝勒对我说的话——
十四阿哥喜欢你……
十四喜欢你……
他喜欢你……
喜欢你……
那你呢,筱颜?你该怎么办?
他尚幼冲,年轻秀发,不知勾心斗角为何物,还单纯如白纸。而我,已是看破世事之变迁,是一个走错了时空的过客。这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即使我遇见了对的人,又能怎样?
我摇了摇头,呆呆地接过那串又红又亮的糖葫芦,看着十四阿哥一眼喜悦的眼睛,心中有些愧疚,有些疼。
此时的他,已经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在为自己心爱的姑娘买晶莹可爱的糖葫芦吃。这本该是一副多么温馨的场景呀,可我的心里却一点一点地抽痛,仿佛有一把刀在我心上狠狠地拉开一道口子,让我心静不下来。
我拿着糖葫芦回到了九阿哥、十阿哥他们身边,十四阿哥还在那儿付钱。十阿哥戏谑地看着我,狡黠地说:“怎么,就你和老十四有的吃,都没我们的份儿呀?”
我这才想起来,我俩这叫吃独食。于是我踮起脚尖,冲着十四阿哥喊道:“嘿!喂!那个谁!”可是我这么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他也没有反应,还和那个老伯在那里摆弄银子。我回过头无奈地看了一眼两位阿哥,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十阿哥则一脸“好心”地提醒我:“你没名儿没姓地叫他一辈子,他也不可能答应!”
哎,好吧。我就这么叫他一回。我憋足了劲儿,大嗓门儿道:“小祯!小祯!祯少爷!”
此名一出,十四阿哥马上“听觉灵敏”地看了过来,瞪着疑惑的大眼睛看着我。我指了指身边的九阿哥和十阿哥,十阿哥还幽默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十四阿哥这才明白过来,又问那老伯买了两串糖葫芦。
待他手里握着三串糖葫芦走了过来,十阿哥早已笑作一团,弯着腰用手捂着肚子站不直了。九阿哥也一反常态,拼命抑制住笑意,表情怪异地看着十四。我则是又恼又羞,不知道该怎么跟十四说话。
“方才谁那么‘小祯’‘小祯’地叫我来着?”十四一开口便是兴师问罪,而且口气不善,一脸的别人欠他钱的表情。
我知道自己已经被九、十两位阿哥卖了,于是硬着头皮道:“是我。”
十四故作严厉的口吻,硬生生地对我说:“是哪位爷准你这么叫我?你这丫头胆子可真不小!”
我有些委屈:不然你让我怎么叫你?叫你十四爷?只怕全济南城的老百姓都知道皇上在此,我这“十四爷”一出,十有八九人家都猜到你是谁了。我叫你胤祯,那就更不必了,简直就是自找麻烦。更何况还有一个让我心生畏惧的主儿跟你名字同音来着,我叫着只定浑身不自在。而且你的字、号我又都不知,除了编个小名儿图方便,我还能如何?
十四阿哥见我半天不出声,又低着个头,以为我生气了,忙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你?”
“没事。”我闷闷地说,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
“我的大小姐,你又怎么了?”十四一脸无措地看着我,我甩了甩胳膊细细端详着糖葫芦,径自一人往前走。十四阿哥把糖葫芦塞到十阿哥手里,追了上来:“筱颜!”
“别这么叫我!”我拨开他抚上我肩膀的手,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谁在开你的玩笑吗?”
“谁?”十四轴了皱眉,问道。
“又不是我喜欢那么叫你!我那么叫着心里也怪麻的!是你九哥和十哥说的,要有名有姓地叫你,跟我有何关系?你干吗板着脸那么跟我说话?”我狠狠地说道,看着十四越来越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心里又生出些许笑意。
“咳咳,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我偏不领情!你爱怎么想我就怎么想我,我任性也好,泼蛮也罢,不讲理也算数,总之,你都随便!”
“呵,脾气不小啊你!”十四这才反应过来我是在跟他耍赖,英气的眉毛一竖,冲我嚷嚷道:“小丫头学会整人了啊!”
“是啊是啊,整你还真好玩儿呢!”我冲他作了个鬼脸,拿着糖葫芦就跑。我亲爱的糖葫芦小朋友,你可不要化了,等会儿姐姐还要细细品尝呢!
可是十四那双飞腿可不容我分心,毕竟是习武之人,体育短跑达标肯定是没问题的了!可我就不一样了,这个身体身材尚矮,根本跑不快。
听着十四阿哥有些恼怒的喘息声越来越近,我陡生邪念,回过头去大叫——
“别过来!过来你就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