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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传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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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朵、传书
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两边跑,虽说很繁累,但是因为大家都已是熟人,办起事说起话来要轻松许多。十三阿哥渐渐从一年一度的丧母之痛中振作起来,气色也比前些时日好了许多,经常会甩给我一个大大的充满阳光的笑意。而十四阿哥耍完了孩子脾气,也对我笑脸相迎。人都说经常笑会长寿,可不知道着经常看人笑也会不会延长寿命。可倒是平日里一直温润的八贝勒见了我,反倒眼神比从前复杂许多,欲说还休,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自从那次驰马过后我和他的关系便有些微妙,不知是我久违的少女情怀作祟,还是的确如此,八贝勒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再单纯了。我心里直冒冷汗,毕竟我还是希望自己只是个单纯的孩子,在他眼里这样的形象是无足轻重的,也是最安全的选择。纵使城府再深,他也不会对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孩子动手吧?我怀着侥幸的心理这样想,却又觉得事情从一开始已经偏离了它原本的轨道。我的穿越,难道不是打乱了历史的秩序么?况且,四福晋的堂妹、乌拉那拉家的颜格格,这么一个结结实实的名号扣在我头上,我想推托也不能吧?
当我再次认识到自己是在杞人忧天时,我不得不叹息自己的“多情反被无情恼”。再绚丽的爱情,纵使有皇天后土的祝福,也难敌那道宫墙的隔绝。那红色的颜色喜庆,却也残忍的可怕。再爱,再诚,又如何?生在帝王家,命运本就不是可以随意而行的,还祈求有什么知己,有什么红粉,至多,也不过坐拥一家天下!
“嘿!”我的后脑勺“嗡”的一声,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砸了一下,随后便听见十四阿哥顽皮的声音:“你又在那里装什么石雕呀?”
“你玩儿回来了。”我尴尬地笑了笑,揉揉自己的后脑勺儿:“奴婢愚钝得可以,不会梳旗头,十四爷您要是把头发给奴婢弄乱了,奴婢可就要找您解决了!”
“得了,你一口一个‘奴婢’听的我瘆得慌!”十四阿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撇了撇嘴:“你现如今是脚都不怎么出这马车的,要么在我这儿待上半天,要么就是在十三哥那儿蹭上半晌,一点趣儿都没的!”
“奴婢现在——”我刚想接着往下说,就看见十四阿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耸耸肩,清了清嗓子:“咳,我最近有些乏,都是那次驰马,我实在没精力出去和你们一边走一边玩儿了。”
“听你的话,似是还在怪我喽?”十四阿哥翻了翻他那双又水灵又幽深的大眼睛,一只手捏过我的下巴,阴阳怪气地说着:“我看不是因为我吧?有些人一回来,连八哥的眼睛都不敢再看了呢?咳,八哥的美目可是让有些姑娘家一看,骨头都酥了!”
我回想起那天驰马时的景象。我笑颜如花,他的眉目也舒展如春柳,一切都是美好无暇的。太过灿烂的景象,惹人遐想。
当然,我没有傻傻地捱着,也没有受宠若惊地作小鸟依人状,而是动作温柔地握住十四阿哥的手腕儿,眼睛也配合地娇弱地冲他眨了眨,却语气僵硬地冲着他说:“十四爷,您这手能不能不要乱伸?”
他也毫不示弱,勾起唇角放荡地笑了笑,挑衅似地说:“以为爷怕你么?”
“我有说过么?”对于此种男生,我从来没有示弱过。中学读书时,不知有多少同胞自诩天之骄子,在学校里大摇大摆地勾引小学妹,却在回班之后一概被我摆平。动作亲昵又怎样,眼神暧昧又怎样,大不了说一声“算你恨”这事儿就算玩了,十四,以为姐姐我怕你呀?
“哦……没说过呀。”十四阿哥作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又把脸凑近了一寸,鼻尖儿差点挨上了我的。在此种情形下,只要做到面不红、心不跳,就算是胜利了。
“那当然。”我作出毫不在意的表情,却暗地里把劲儿都使在了手上。看着十四眼眸一晃,我嚣张地笑了笑,顺便挑了挑眉毛。
“那好,你要是敢和八哥对视上一刻钟,我就当这事儿没有的!”十四得意地说着。
“本就没什么事儿,被爷说得好像真的有什么事儿似的!”我提醒自己坚决不能着了他的道儿。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滑头,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他的语言陷阱中!唯有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确保自己绝对不会处于劣势!
“你——”十四咬住嘴唇,眼中透出霸道,一把握住我的另一只手:“答应不答应?”
我正想一个窝心脚揣上他的膝盖,就听见车帘子被撩开的声音,配合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十四弟,我来了。”
我和十四阿哥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而且我估计来人脸上的表情也不会好到哪里。气氛一瞬间升级至最尴尬,我感到十四阿哥缠绕在我手腕上的热度渐渐退去,而我原本用力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也渐渐没了力气。
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激得我一把推开十四阿哥。只听“咚”的一声,他的纤纤细腰就磕在了书架的棱子上,他低吼:“呃……”
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撒丫子就蹿。看了八贝勒一眼,我不敢再多作解释——毕竟解释就是掩饰——灰溜溜地从他留给的空隙中出了十四的马车——
却被他揪住。
我登时愣在那里,觉得背后有四道目光同时在我身上扫了又扫,十分不自在。感觉到他手的温度,我的心里有那么一刹那的触动。可这种感觉又很快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不安。
“不请安么?”他的声音还是带着暖流的彬彬有礼的,可我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扎人的刺。
我皱了皱眉,到了声“八爷吉祥”,可他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我牙一咬,干脆豁了出去,就不管不顾地挣脱开他的手,匆匆地跑向某处可以让我喘口气的地方。
当然,我不敢去找十三阿哥。我心想,这下子误会可大了。摆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事实,有哪个人会不相信的?更何况,还是关于十四阿哥那样——我已经无法用自己的语言来形容他了——那样一个人的误会。
此时的我们已经到了济南北面,在做最后的停留。皇帝的龙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远远看过却也是华丽无比的。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笑。
皇帝……他定还在北京繁忙的公务中无法抽身吧?可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德妃娘娘的病情而赶到香山,这样,他就避免了那次险恶的浩劫。他到最后,是安全的。
可是——
等等,德妃娘娘的病情!糟糕!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我咬了咬自己地嘴唇,又急又恼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哎哟!”我皱了皱眉头,我这不知情中的,还好是打的自己,要是别人的话,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吧?算了算了,废话少说。我又匆匆忙忙地往十三阿哥的马车走去。
也许是没这个福气吧,我终归是一天从早忙到晚。挑开帘子,就看见十三阿哥正和颜悦色地读着一封信。我“咳”了一下,示意自己来了。他抬头看见了我,笑得更开了,把信递在我手上:“来了,正想叫人去喊你呢!”
“哦?”我疑惑地接过信,就看见满满一张都是娟秀的小楷。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
“四嫂来的信。”十三阿哥笑眯眯地看着我:“详细内容你自己看吧!”
“真的?”我兴奋地细细品读起来:“我刚想问问有没有姐姐的消息,她就来信了呀?”
“这么说起来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十三阿哥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知从哪里掏出他那把风流扇,“唰”地展开扇了两扇,一脸的匪夷所思。
“去!要是心有灵犀也是我和我姐姐!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我嗔他一眼,急匆匆地看着信。
笔墨流淌间,尽是姐姐对我和十三阿哥的关切。虽说文言文我不尽懂得,但是大意我还是明白的。姐姐言语间皆是询问南巡途中的衣食住行习不习惯,有无不妥之处。姐姐的细心让我有些惊讶,其间还问了些关于十四阿哥的情况。作为长嫂,她对于小辈们的关心真的算是无微不至了。当然,她的这封信也勾起了我的隐忧。
为何如此一封传书几百字,竟无一句是关于德妃娘娘病情的语句?虽然措辞得体,语句优雅,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姐姐为何只字不提?我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疑虑地看向十三阿哥。
“有何疑惑?”他挑了一挑眉毛。
“就只有这一封信?”我小心翼翼地问。希望我是多心了,我宁愿相信姐姐这是报喜不报忧,不愿意让我和十三阿哥在外面儿担心。
“哦?”十三眯起眼睛打量着我,手中扇着的扇子也静止了下来。
“呃……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我见他没有反应就不敢再继续往下问,毕竟问了也只能凭添烦恼。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十三阿哥一声“接着”,一个素色信封便安安稳稳地被我接在掌心。信封上一个“颜”字格外醒目,笔迹潇洒中透着沉稳,俊秀中透着大气。我倒抽一口冷气,自打我认得“历史”二字开始,我就对这种笔体格外熟悉。而且,我初中时也临摹过他的字……
是四贝勒!我惊讶地看了看十三阿哥,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道:“这个信封是在四嫂寄来的那个信封里面夹着的。”
什么?事情怎么会是这样?还真是被我给猜对了!这封信里到底记载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要姐姐煞费苦心地来做掩护,还是我的亲启,连十三阿哥也不能过目?!
“你先不要看。我给你找个没人的地儿,就咱俩,你看你的,我在旁边给你看着其他人,如何?”十三阿哥眉锋一凛,声音突然压得很低:“京里要出事儿了!”
我大惊失色。难道,该来的,就要来了吗?我一直拼命抗拒的那场浩劫,就要来了吗?这场雷滚九天的风波,他,一定要躲过呀!他,一定不能受任何牵连呀!他,一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说不清为何对四贝勒的安危如此担心,按道理说应该无所忧虑才对,毕竟最后登基的是他,但这次以后还有一滚又一滚的风波接踵而至,一个又一个的人开始被幽禁……我浑身冒冷汗,吓得魂不附体。我甚至能想象到索额图的凄惨模样,还有再后来,再后来,就连十三阿哥他也……
“筱颜,你怎么了?”十三阿哥担心地看着我。
“不,我没事儿。既然这样,咱们就走吧!”我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无力地挑开帘子,心里默念着:佛祖保佑,一切安好。
我想说:你,就是你,能躲就躲。你,就是你,要平安。你,就是你,知道么?你,就是你,明白么?你,就是你,能够感觉得到我在千里之外担心着你么?
原本激烈沸腾的内心在看完信后骤然冷却。轻飘飘,我根本再没有任何力气去握住那张惨白的生宣,任它一浮一摆地飘落到地上。十三阿哥见状,忧心忡忡地握住我的肩膀,从地上捡起那封信,扫了一眼。他也愣住。我咬住嘴唇,眼泪夺眶而出。
“他为什么都不说?”我哽咽着说,气息在体内急蹿,呼吸有些困难。一种巨大而且沉重的恐惧“砰”地压在我心上,心上那根紧绷的弦于是轻轻松松地崩裂开来。
“怎么会这样?”我接着说,清冽的眼泪淌在脸上,被秋风带走的凉意让我心里更加冰凉。
“娘娘她……娘娘她……”我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心里有如万蚁穿蚀,痛得要命。我抚住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却觉得分外的压抑。
“筱颜,你别哭了……”十三阿哥怕是见我这番模样吓坏了,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替我蹭去脸上的眼泪,叹了口气:“别担心,四哥没有说娘娘怎么样了……只是说了‘欠安’。”
“‘欠安’,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做‘欠安’?”我顾不上自己应有的仪态,冲着十三阿哥嚷嚷:“娘娘我走时就病着,却不想我这一走,娘娘的病不但没有好,反而更加重了!太医不是说只是严重些的风寒,过些日子就能好么?”
“筱颜,平静下来。一切都会好的,京里边儿有四哥,你要相信他!”十三阿哥一把抚上我的后脑勺,将我扣在怀里:“四哥会把一切都处理妥当的,娘娘一定不会有事。”
十三,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呀……我也知道,德妃娘娘不会死,至少在这个时候她会很好地活着。可是,你知道她在昏迷时有多么紧地握着我的手,呢喃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么?你知道一个女人在那样痛苦的时候还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是多么的令人震撼么?你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心有多痛么?
她和我萍水相逢,也许她只会是我的主子,就算将来出了宫,也不过是个年长的阿姨,可是你知道么,她的笑让我想起了我妈,那是多么温暖的笑呀!恬淡,自若,明艳,妩媚,泛着迷迭香的优雅,栀子的清醇。
“嗯。”我含着泪点了点头,在十三阿哥的怀抱里我感觉到了理解与支持,还有友谊的坚定。我抓住十三的衣襟,抬起头看着他:“他还说,莫要把这事给十四阿哥讲。十三,不要告诉他,好么?”
十三阿哥幽幽地点点头,嘴角若有似无地垂了下来,松开了我,轻轻地说:“把眼泪擦干,咱们走吧……再不走,皇阿玛他们就不等咱们了。”
“好。”我用衣袖抹干脸上的水分,哼了哼鼻子。
“你呀,像个姑娘点儿,行么?”十三阿哥勉强扯了一个和煦的微笑给我,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爷的意思就是说,你以后要是都像刚才一样温柔就好了!平时就是只小老虎,乱咬人!以后谁敢娶你呀?”十三阿哥见我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无奈地解释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谁不敢娶我?”我皱了皱眉头,这个该死的十三阿哥!哼,要是真被你说中了,我就赖着你让你养我!
“你的左脸颊呀!”十三阿哥指了指自己的,坏笑地看着我:“咳咳,胭脂糊啦!”
回了自己的马车,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块挡着左颊的手帕拿了下来,就看见夜眠笑眯眯地看着窗外。她见我进了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羞答答地地下了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从行李中取出胭脂,开始了补妆。虽说在这个年头十三岁的小丫头们也是要化妆的,但是都算是淡妆,像我这么专业的技术算是罕见了的。毕竟俺曾经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学生,不会化妆还混什么呀?
我刚打开了装胭脂的小盒子,就想起自己还没有打水。自己这张花猫儿脸是实在不敢出去见人了。于是我转向夜眠,眨了眨自己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说道:“夜眠姐姐,你看我的脸……”
“哟,这是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我大花猫儿似的脸:“哭了?”
我点了点头:“方才摔了一跤,疼的。姐姐,您能帮我出去要点儿水来么?我可不想这么丑八怪似地出去见人。”
“怎么那么不小心呀?”她关切地打量着我:“摔哪儿了?”
“就……就外面了。”我委屈地说。我还真是佩服现在的自己,说谎话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俨然一个老手。
“小心呀!咱们这马车现在还是停着的,待会儿行了起来,你就更危险了!哎,我就出去帮你打水。”夜眠姐姐温柔地看着我,哄了我两句便出去替我打水了。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磨合,我越发觉得她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一开始我以为她和普通的宫女一样,对于地位比她们高的我来说,是又想接近又有些害怕。可是,我想错了。她非但不是一个宫女那么简单,而且和我的地位不相上下。
我一天要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那边儿服侍,可她却似无事可做,整日坐在马车里观景。我和她话不多,但也多少看出些端倪。她的那一对耳缀是凤血玉打磨的,价值不匪。一只手镯又是镶金又是配玉,也足以显示出她身份的特殊。
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她是哪家女儿,不如,就今天吧!我暗暗下了决心。
等她进了来,我忙掩藏起心中的疑问,撒娇道:“姐姐,筱颜笨得很,不如姐姐帮我打理吧!”
“嗯。”她冲着我笑了笑:“平日见你多话,怎么今日向我撒起娇来?”
“平日里服侍那些个阿哥贝勒,我累得要死,哪里有力气跟姐姐说话!”我哀怨地说。说句实话,真的是很累。虽说是轻松的活儿,但是我精神上承受的压迫可以说是巨大无比的。
“真的?”夜眠姐姐带着笑意瞅着我,一脸的“谁信”。我有些恼,嗔了她一眼,道:“不信算了!”
“我信,我信还不行么?”夜眠姐姐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你还真是个孩子模样……”
“我?”我指了指自己:“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呀!”
“是是是,咱们筱颜是最讨喜的孩子!”
“姐姐您是在损我呢吧?明明满脸都写着我是个会撒娇的破小鬼,还非要说我讨喜,真是的!”
“你呀!”夜眠姐姐替我轻轻擦去脸上糊掉的胭脂,叹了一口气:“还真是美人胚子呀你!”
“姐姐也是个大美人,还说我呢!”我有些害羞。毕竟我这个女孩子家的被人家这么直截了当地夸奖,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四福晋那么漂亮,你和她有点儿像。”夜眠姐姐轻柔地说着:“记得我小时候,大概是十岁左右的时候吧,四福晋出嫁时,我就见过她。大红盖头,大红旗袍,漂亮的不得了。”
我愣了一下。她果然不是一般人。我定了定神,接着道:“真的?我那时候太小,怕是记不清了。”
“那个时候可热闹了,几个小阿哥还被破例允许出宫来闹洞房呢!”夜眠姐姐沉浸在回忆里,嘴角渐渐上扬,我却越听越忧心。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还小。哦,对了,那个时候,十三阿哥和我一般大。我们俩带着十四阿哥去要喜糖,结果给走迷了!还是八贝勒带着我们三个小孩子走到了四贝勒那里,给我们要了喜糖!”
我听得入了神,想必那时我定是陪在阿玛额娘身边吧?
“怎么了?你当真不记得了?”夜眠有些惋惜,然后缓缓地说:“记得那个时候,八贝勒怀里还坐了个小姑娘呢!那小姑娘穿着好漂亮的花旗袍,抱着八贝勒的脖子笑得很甜。”
“哦……”我呆呆地应着。不会那个小姑娘也是八贝勒找到的吧?怎么一群一群的孩子被八贝勒寻了见,然后都被他送了回呢?他到底是来参加婚礼的,还是来找孩子的?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想笑。
“到了四贝勒那里,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扑到了他怀里,吵着闹着要糖吃。那个时候可热闹了呢!八贝勒好像把那小姑娘交给了费扬古大人,就来给我们要喜糖了!”夜眠说着,也一改文静温婉的样子,有些兴奋。脸上有朵朵红晕浮了上来,衬得她白皙的脸分外美艳。
“真的?”我心里开始打鼓了。要知道那个费扬古大人可是我叔父呀,我老爹的二弟,我姐姐的阿玛呀!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喘着气看着夜眠姐姐,希望她快些往下讲。
“筱颜……”夜眠突然定定地看着我:“你当真不记得了?”
“怎么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小姑娘叫了费扬古大人一句‘叔父’。”
“是我?”我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又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毕竟那个时候的我,还是真真正正的乌拉那拉•筱颜——尊贵的颜格格。那个时候筱颜干了什么,这个刚刚来到这里不过数月的我怎么会知道?不管曾经的我是否在八贝勒怀里笑得很甜过,还是和十三阿哥或是十四阿哥玩儿得欢天喜地过,似乎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是你。”夜眠点了点头,接着说:“除了你,不可能是别人。那是你们家就你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我想起来了,那时你叫四贝勒‘姐夫’。”
呵,今日能听得我儿时一桩趣闻也是幸事,更何况还和八贝勒有关。我心里有些波澜,却又很快平静下来。一切都是过去了,不是么?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孩子了。自打我进宫的那天起,自打我被如同一颗棋子一样安排在德妃娘娘身边时,我就已经失去了童真。
我不知道南巡之前的这一次调动是否也和四贝勒有关,但是把我安排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身边,不但可以监视十四阿哥以及八贝勒的一举一动,而且加上十三阿哥也可以不着痕迹。这一招棋的确高明。
当然,我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没有来得及问夜眠的家世,我便被十四阿哥那个“催死鬼”叫了过去。我的大爷,他那边儿又有什么事儿要我去处理的?今天一早儿的事本就使我心里有些抵触情绪了,在加上中途德妃娘娘的问题,我实在是不想去见十四阿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主子,咱只是个奴才,能有什么好说的?
刚撩开十四阿哥马车的门帘,便看见八阿哥一脸标志性的笑容。我原本煞费心思调整好的笑容就这么僵住,十四阿哥见是我来了,一把讲我拉进了马车。
我清了清嗓子,道:“奴婢给八爷请安!给十四爷请安!”
八贝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倒是十四阿哥心热,一看见我的脸就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了?”我淡淡地问:“奴婢脸上是写着‘请您一直看下去’么?”
“没。没。”十四阿哥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眼睛怎么肿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种想上前去把十四阿哥的嘴封了的冲动。十四阿哥当着八贝勒的面儿这么说,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有么?我不觉得。”八贝勒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我心上。我皱了皱眉,看向他。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波动。我有些窝火,却不知该如何发泄,于是冲着十四阿哥道:“爷找奴婢有事么?若是无事的话,奴婢还要回去忙些事情。”
“你有什么事好忙的?”十四阿哥不依不饶地问。
“奴婢不觉得这种事也要向十四爷您汇报。”我明知道这是在给十四阿哥添堵,但我还是任性地说了出去。谁让我心里不舒坦呢?想起他方才淡漠的眼神,我就有股莫名的不满。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好不容易捱到了启程。我和八贝勒一同出了十四阿哥的马车。他往自己的马车走去,正和我的一个方向。我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不敢多言,也不想多言。
蓦地,他回过身来,幽幽地问了我一句:“你可是倾慕十四弟?”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去,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恬淡温暖的笑容,眼中含着一份霸道和执拗。我摇了摇头,拎着帕子的手骤然紧了几分。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他没有再说什么,接着往前走。
午后的阳光很强烈,照得我睁不开眼。我小心翼翼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跌个大马趴。
恍惚间听见他的耳语,我几欲昏过去。
“可是十四弟说,他喜欢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