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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皇子 ...

  •   第三朵、皇子
      康熙四十二年并不是太平年。
      索额图和太子互相勾结欲为谋反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年。而这一年也正是索额图一党被清扫的一年。从此,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其他阿哥皆蠢蠢欲动,欲夺其嫡。
      这次中最具实力的便是皇八子党,其中包括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八贝勒德才兼备,书卷气极浓,一向受到江南士人的普遍支持。而与之对立的显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党。皇太子不管是在正史或野史中都不是一个能成大器的人,所以他的这个靠父皇一手维护的皇太子宝座也是一丢再丢,最终使自己沦为一介罪臣。
      看穿历史的我心里对这些经过了然于心,自然也就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藏了份心计。虽说我这个人不求名、不求利,但是明摆着的历史潮流、大势所趋,我也不得不坦白承认,自己不想和日后会被定罪下狱削爵赐死的八贝勒一党靠得太近。更何况,我姐夫就是日后继位的雍正。
      “敢问十四爷还有何事吩咐?奴婢还有些事要处理呢。”我不紧不慢地说。
      “哦?四嫂是你什么人呀?”果然还是十四阿哥沉不住气地问了出来。一旁的八贝勒倒是若有所思,仿佛根本没有在意我们之间的对话。哼,这个老谋深算心思险恶的“八贤王”!
      其实我早该想到,就在他第一次见我,知道我是乌拉那拉家的那天起,他就会怀疑我和姐姐的关系。乌拉那拉氏,那可是咱们满州有头有脸的贵族,要是得到他们的支持,自然是能安了份儿心的。不过这份儿心现如今是安在了四贝勒身上,十四阿哥他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回十四爷的话,四福晋是奴婢的堂姐。”我慢条斯理地说。终于等来了这一问,我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听说我是被四贝勒安排到长春宫开始,我就觉得这看似温馨和乐的后宫决非我想象的简单。就算我熟读清史,深知这个时候局势的险恶,但也绝对猜不到这权利的角逐会延伸到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官身上。
      “四嫂是你堂姐?”十四有些吃惊:“哦……难怪我觉得你长的像一个人,原来是四嫂呀!不过你可真不像是四嫂的妹子哟。”
      我心里冷笑:你应该是打从知道我名字起就该猜到这一切了吧?为何在这里装傻,故意接近我,甚至勉强地编了个理由来找我?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本就对你没什么特别的好感,经你这么一问,我到还真该对你改观改观了。不知是你装得太好,还是这个时候的你年纪尚幼,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党争”。
      “姐姐出嫁时我还小。说实话,我和姐姐见面儿的时日并不多。可姐姐打小儿便教我骑马射箭,还教会了我使汉人的剑术。姐姐不过是这几年不上手了,您自然是没见过她跃马扬鞭的样子,所以您想不到我姐姐是您四嫂也就不奇怪了。”
      “呵……丫头嘴巴倒利索。”十四再就没了话,冲我挥挥手。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朝长春宫的东暖阁走去。
      是不是太早,我的生活中就充斥着权利角逐的阴影呢?是不是太险,我自己就立足于九王夺嫡的边缘呢?是不是该躲避?惹得一身瞩目,决非是什么好事!

      再回到东暖阁时,几位福晋们已经站在暖阁外面准备回贝勒府了。李氏、年氏她们见我走了过来,都冲我示意了一下。我也按着规矩福了福身,毕竟现在我是奴才,她们是主子,这屋里屋外还是要有的分别。
      姐姐和四贝勒应该还在暖阁里,钮祜鲁氏也还没有出来。我偷偷溜进了暖阁,可很显然娘娘这会儿子应该是会寝殿休息了。不知道姐姐和四贝勒这会儿在里面干什么,也不见钮祜鲁氏。
      正当我朝着里面走时,就听见花盆儿鞋踩地的声音。我心里打了个颤,却看见钮祜鲁氏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我低头冲她福了福身,她冲我笑了笑。
      “姐姐她……”我刚想开口问,她便温柔地说:“正福晋还和贝勒爷在里面呢,等会儿才能出来。”
      “那娘娘呢?”我又问。
      “额娘回寝殿歇着了。我们打扰了一早上,额娘也乏了。是时候回府了,总不能老是打搅额娘。”钮祜鲁氏说话时语气虽然淡淡的,却能透出一股清新优雅的气质,这是她和李氏、年氏之间的不同点。正是因为这一点吧,上天才会如此眷顾她,让她的儿子先后得到了康熙、雍正两代帝王的宠爱,最终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奴婢多谢侧福晋。”我甜甜一笑,就朝着暖阁里面儿走去。
      越往里走我的心里越不安。不知是什么原因,一想起今儿个姐姐和德妃娘娘说话时看我的眼神儿,还有四贝勒爷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就有些发虚。更何况还有方才和十四爷的对话作铺垫,我越发觉得自己被派到这长春宫来,这其中的原因是大有文章。
      刚刚走到方才和福晋们说笑的房间外面,我就听见里面传来姐姐的声音。
      “她现在可是有了身子的人,额娘说她以后大可不来请安了。这么福上福下的,对身子也不好。”姐姐说的应该是李氏吧?我真得很纳闷儿,别的女人有了自己丈夫的孩子,她居然可以不嫉妒、不生气?
      “是吗?”是四贝勒清冷的声音:“哦,那就这样吧。府里的事有你打点我就不多问了。”
      “其实爷啊,我前两个阿哥刚生下来不多久,就都夭折了……无论如何,我希望这次她能给您生个儿子。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爷的子嗣,也就是我的孩子了,愿上天保佑啊,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姐姐慢慢地说,言语间居然有种愧疚。
      我有些吃惊。这个时代的女人啊……夫为妻纲,做正妻的当然应该把丈夫的子嗣问题放在第一位才是。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孩子在这个时候却是属于劣势。我真的是由衷地佩服这些女人们呀,要是我,早就气爆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潇洒地撂下两个字:“离婚!”
      “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吧。”四贝勒语气依旧不变。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对身边的一切都不上心,包括他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弘时。
      “爷,还有件事儿,就是筱颜她——”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果然,我的事还是有玄机的。
      “这件事没有必要让她知道。你不提就是了。”
      “爷啊,您为了让额娘高兴把筱颜调来长春宫费了不少心思吧?”姐姐的语气还处在试探阶段:“可妾身却不像爷这么想。妾身只是想给我这个妹子找个好婆家,安安心心地嫁她出去——如果可能的话,要嫁得风风光光——当然,妾臣得让筱颜幸福。我这个做姐姐的,从小也没怎么照顾过她,她这么个玉雪的孩子……”
      “你的心思我明白。这宫里面儿太复杂了,的确不太符合筱颜那丫头的性子。”
      “爷,那您看着事儿……怎么办?”
      “当初她入宫参选秀女时你就跟我提过这事儿,我在老八他们动手前把她安排到这儿也未尝不好。这儿是额娘宫里,筱颜在这儿吃不了亏。至于嫁人,过不了几年,额娘一定会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似的给她寻个好婆家的。你就别想这么多了,知道你疼那孩子,可额娘就不疼了么?”四贝勒淡淡地说着,我的心却有些难受,原来这么简单的事,竟还隐藏着这么多的秘密。半晌,四贝勒又开口道:“得,今儿个的事儿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就别再提了。呐,既然李氏有了身子,你也就操点儿心。我把府里的事儿交给你办,总是放心得很。”
      “好的。爷,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走吧。她们在外面儿等久了不好。哎,筱颜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真想再看看她。这个孩子……”
      “她呀……准是玩儿去了!”语气中透出点儿玩味。
      随后我便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这一声吓得我忙往外走,却不想一个不稳当,竟跪倒在了地上。
      “啊——”我不争气地叫了出来,却在暗地里咒骂着这该死的折磨人的花盆底儿。看来这次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大马趴的姿势,肯定滑稽极了。
      我感觉到身后有四道灼灼的视线向我射来,我脊梁骨冷汗涔涔。我闭起眼睛,等待着身后那两个人对我的宣判。偷听他们的说话,而且恰好听见我不该听见的那部分,我还真是幸运得很。
      我脊梁骨发颤,不停地想象着自己的悲惨结局。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就好奇地转过头去。咦?怎么只剩下四贝勒一人了?姐姐呢?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我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四周,可还是没有姐姐的踪影。
      四贝勒见我滑稽的模样,忍不住说:“得了,你姐姐方才趁你闭眼儿的阵儿出去了,要是还想见一面儿,就出去吧。”
      我一听利马乐了,看这样子,估计四贝勒不会罚我了。于是,我踢里哐啷地爬起来,拍了拍褂子兴冲冲地跑了出去。真奇怪,为什么我现在这么撒丫子跑了也摔不了,而刚刚就才迈了一步就——哎,真是不幸呀!

      我急匆匆地赶了出去,正好看见姐姐她们往长春宫外面走。我心急火燎地追着,根本没顾忌自己现在这仪态和自己女官的品级相符不相符。
      “咚!”觉察到前方有什么障碍物,我却刹不住闸一下子撞了上去,颊上感到些许温暖的触感。哦,我这是撞上什么了?我的头怎么这么的疼?我吃痛地揉揉额头,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他一脸温柔如夏花的笑容,眼中洋溢着暖暖的阳光,将他整个人都衬得光亮无比。青色的袍子,墨绿的腰带,乌黑亮泽的辫子,都和他翩翩的气质相得益彰。可我的心里猛地被蒙上了一层戒备。
      我摇了摇手腕,示意他放开。可他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只有微妙的唇角不易觉察地发生了变化,让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我心里升腾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可能是本性在作祟,我是真的想跟他撇清关系。
      好,既然您不肯放手,那我们就贴着彼此请安吧。正因为他的固执,使得我不得不硬梆梆地道了一句:“奴婢见过八贝勒!给八贝勒请安!”
      我这亮嗓子一出,估计前面的贵妇们也都听见了。身前的这个“佛爷”不得不松开了手,不着痕迹地站到我的旁边,装作偶遇似地冲着回过头来的姐姐道:“八弟见过四嫂!不知四嫂近况如何?”
      姐姐答了句“甚好”,便眯着眼睛瞧着我和八贝勒。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心虚,但还是很得意地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姐姐抿了抿嘴唇,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笑了笑,跑到姐姐身边,甜甜地道:“姐姐,我错了还不行么?”
      “去!你一个小孩子家的给我撒娇算什么?八贝勒还在这里,你就这样,真不害臊!”姐姐嗔我一眼,小声数落我一番,让我把后续的所有黏了吧叽的话全咽回肚里。我撇撇嘴:“妹子我知道错了。”
      八贝勒似乎看见我被姐姐数落后的乖模样,带着奇怪的笑意看了看我,又对姐姐说:“臣弟还有事,若是往后还有机会,臣弟再向四嫂请安。”
      姐姐恬静地笑了笑,身后一干福晋也都福了福身,送走了八贝勒。姐姐见这位难缠的主儿走了,瞪着我:“你今天真没大没小的!”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妹子我不知怎么了,望姐姐赐教。”
      姐姐一个爆栗打在我的头上:“怎么了?今儿说话说了一半你就没了影儿,说,哪儿去了?”
      这一问我是真噎住了。原以为姐姐不会在意这件事儿,更何况我已让钮祜鲁氏帮我交待一下了。我不甘不脆地说:“有事。”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从小到大都是不让人安生的主儿!呐,以后别大咧咧地跑来跑去。这是在宫里,要是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可就不是我一两句骂这么简单的了!”知道姐姐是担心我,我有点小感动,眼睛酸酸的,鼻子也不舒服。我哼了哼鼻子,说了声“妹子知道了,姐姐慢走”,就无精打采地走了。
      看着姐姐那身儿雍容华贵的旗袍,我心里翻江倒海。虽说她的年纪和我现实生活中差不多大,但也许古代的人都老成些吧,姐姐确实是个成熟的好女人、好福晋、好姐姐。她能为了李氏的事儿担心成那般模样,为了自己没能给四贝勒生个儿子愧疚万分,为了我的事儿不得不触贝勒爷的眉头,虽说我不十分欣赏,但是单凭她这份儿心,就知道她爱四贝勒一定爱得很重很重。
      而对于我,她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的。虽说她大我很多,但是她却能够像个慈母一样地教我东西。即便是她有时嗔嗔我,却也都是关心我的缘故。我心里很清楚,姐姐一定是很疼她这个妹子的。
      正想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姐姐是什么时候了。这宫闱中有谁还能这么关心我呢?

      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我面前。我愣住,一抬头,却是四贝勒冷俊的脸。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还是颤巍巍地接了过来,呢喃着:“谢谢……”
      四贝勒听我说话鼻音很重,定是哭得厉害了,于是道:“想姐姐不是这么想的。”
      我哼了哼鼻子,有些不服气。我讨厌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将我的相思之情一带而过。可是他悠远的眼神却让我觉得陌生。我皱皱眉,诘问道:“那该如何呢?奴婢还请贝勒爷赐教。”
      “挂念要在心里挂念,不要老是哭哭啼啼作儿女态。你小时候都没有现在娇嫩,如今倒像是长回去了,越来越伤感了起来。更何况这宫里宫外的隔着多少人、多少情?都像你这样,宫墙都叫眼泪冲垮了。”四贝勒的语气让我觉得他是在教育小朋友。我有点恼火,道:“贝勒爷您是在教小孩子么?”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四贝勒带着笑意看着我,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我立时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见我愣愣的,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袍子朝着长春宫走去。
      “四贝勒不回府么?”问完后我就觉得自己多嘴了。他来去如风,行云流水,哪容得我等奴才们问这问那?我正等着他冰冷的眼神,却不想他淡淡地说:“游人似乎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我这儿,我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走得了?”

      八爷和十四爷许是走了,我这才安安心心地随着四贝勒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小跨院。跨院儿里面只有悦茹在悠悠闲闲地坐在石椅上嗑瓜子。一见四贝勒和我进了来,忙收拾起桌子上的“残云”,站起来请安。
      我冲月茹笑了笑,而她却有些迷惑有些畏惧地看着我。我无奈地抿抿嘴,跟着四贝勒走到了走到花圃旁边。
      “你姐姐当初没赶上选秀女就嫁了过来,初入宫时看什么都挺新鲜。他第一次来这个跨院的时候就告诉我,这儿的花儿美得像野蝶。”四贝勒声音很轻,也许只有我才能听得见。
      我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做声。他这时候提起姐姐做什么?我心里直打鼓:这些说个话绕三绕都不嫌累的人,还真是难以捉摸呀!
      “如今已经六七年了,这儿的话还是开得这么美,比外面儿花园里的花还要娇艳。”四贝勒的语气深不可测,可经我细细体察似乎没有恶意,于是我也就安心地听着,时不时地回头瞥几眼紧张得低头愣在那儿的月茹。
      我心里有些感叹:物是人非事事休,这六七年的光景已经把那个美丽的少女打磨成了光艳的贵妇。虽说身上的韶华渐蜕,但是随之产生的却是一种更加迷人更加成熟的气质。
      “记得当初她就是拿的这把剑,给额娘跳了一支舞。”说着,四贝勒不知从何处变戏法儿似地抽出了挂在我房里的拿把剑。
      我登时愣住。清亮的剑刃上闪着我有些吃惊的容颜,细细看去,虽没有姐姐的风韵,却是长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这个筱颜格格,真是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呀。
      “贝勒爷的意思是……”我再也别不住心中的话,想要问出这埋藏已久的疑问。他今日的这番话,究竟是个什么用意?
      “还你的剑。”四贝勒根本没有看我,右手轻轻一抛,仿佛预先测算好似的,剑平平稳稳地躺在了我刚刚展开的手掌上。
      “可这剑——”这剑是姐姐的。这是姐姐当初留在那个房间里的剑吧?呵,原来这个虽不华丽却也妥帖的小跨院儿里曾经住过四贝勒爷的正福晋。我真真的无奈,原来我的到来,不过是别人算计好的策略。我只是颗小小的棋子,任由别人摆布罢了。
      “记住,是你姐姐的,也是你的。”说罢,他便拂袖而去。只留我在原地,细细地体味着他方才说的那句话。

      天气渐热,已是六月。俗话说七月流火,这六月的夏风初透聒噪。
      我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觉得分外难受。这把子头梳得人总觉得像是人头上顶了个锅盖,热气都散不出去。可怜我这笨手笨脚的粗性子,到现在还没学会这旗头的具体梳法,只得每天早上让月茹给我慢慢地讲,慢慢地练。
      我顶着“锅盖”站在娘娘身侧给娘娘扇扇子,觉得有如地狱烈火的煎熬。在现代时好歹有个空调降降温,就算是“温室效应”严重,也不见得能有现在这么热。娘娘宫里天天都有人来送冰,说是给降降温消消暑。我看这些冰块儿除了熔化能吸吸热外,再就只能让房间里凭添湿热的空气了。
      近两个月几位阿哥来得都不像以前那么勤了,估计都是躲在自己府里避暑逍遥吧,一个个好几天儿都摸不见鬼影子。不过他们不来,这长春宫里反倒清静。清静下来了,自己也就能觉得清爽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才这么想着没有半个时辰,就听见刘成儿那大嗓门儿喊道:“八爷到!十四爷到!”
      我在心里暗自感叹:不知道今日这两位佛爷前来有何贵干?于是停下动作冲着二位爷福了福身,道了声吉祥。
      我无意听他们母子间的谈话,无非是什么照本宣科的近况呀,身体呀,开心的事儿呀,不顺意的事儿呀。只是突然,我在他们原本乏味无趣的谈话里寻得了两个关键字——南巡!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这一场南巡终于还是要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在这次南巡时,所额图拥护太子欲逼康熙退位,却反被康熙所制,一干人等被尽数缉拿,下场可谓惨不忍睹。而就是这次突发性事件,使得原本平和相处的皇子之间掀起了一股汹涌的夺嫡暗潮,澎湃激烈,危险异常。
      “额娘,这次皇阿妈南巡,不知额娘可否一同前往?”十四阿哥笑眯眯地看这德妃娘娘,小俩月没见,十四阿哥似乎比以前长高了,也长开了。我看见他原本光滑的下巴上已经出现了些许青茬儿,不禁浅浅地笑了一下:哦,原来他已经长大了呀!
      “哎,这么热的天儿,去济南那边,你额娘我受得了么?”德妃娘娘先是惆怅地笑了一下,随后眼睛看向一直安静沉默的八贝勒:“你额娘去么?”
      “回娘娘的话,额娘似乎是去不了了。昨个听太医说,额娘的病又比以前重了几分,似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总之,这次南巡,这怕她要留在宫里养病了。”
      “哦?那我得要去看看你额娘才是。你额娘本就身子弱,怕是经不起那折腾了。”德娘娘娘抿了抿嘴,就没有再问太多关于南巡的事了。
      这次南巡,史书上说德妃娘娘是没有随驾的。她因为染了疾病,所以在山上养病。这一病引得呆在京城里的四贝勒前来关照,因此也让四贝勒躲过了那场险恶的风波。
      临走时,十四阿哥道:“皇阿妈让大哥、三哥、五哥、八哥、九哥、十哥和十三哥随驾,四哥留在京城辅佐太子监国。”
      德妃娘娘一听,眼神有些细微的变化,却又很快地隐没了下去。只见她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挥挥手让十四阿哥和八阿哥退了出去。我却觉得周围气温骤降,感觉十分不爽。
      德妃娘娘没注意到我的变化,起了身,对我说:“筱颜,叫小李子他们准备午膳!”

      娘娘用过了午膳,便回到西暖阁歇午觉了。我这个品级的女官不用侍寝,所以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月茹正巧得了空儿过了来,拉住我的手就碎碎念了起来。
      “筱颜,听十四爷说,咱们这是要随驾南巡么?”月茹激动得就像是中了彩票,手心微微渗出些细汗。
      我不忍心打碎她的美梦,点点头。本来,要不是娘娘染病,这次我可能真的可以随着皇上和娘娘一块儿去江南走一走。
      月茹眯着眼睛傻笑了好久,半晌才说:“我都好几年没出过宫了。”我点点头,心想:这宫里的女子终日在自己的圈子里打转转,没有出去过,没见过什么世面,是孤独的,寂寞的。
      “这不就要出去了么?姐姐,你说娘娘会带着我么?我才十四岁。”我低着头问。虽说我真正想的是去南巡,可是首先得陪着娘娘。我可不想呆在宫里。
      “十四岁?仿佛是十三吧?”月茹噙着笑看着我:“四福晋把您当着宝贝似地护着,娘娘肯定得把你带上!”
      “姐姐就知道激我!欺负我年龄小!”我皱着眉,撅起嘴看着月茹。
      “得儿,你除了人小,说话呀做事呀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月茹嗔我一眼:“老成得很你!”
      “姐姐说什么呢!老成我会跟您在这儿撒娇?姐姐真笨!”我笑着一把扯下月茹挂在侧身的手帕,笑着跑出了房间。
      月茹那个笨蛋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我正乐着呢,忽然间她眉头一皱、两眼一瞪地怒气汹汹朝我追来,嘴里还嚷着:“你说什么?小丫头你给我回来!”吓得我撒丫子就跑。
      各位,请想想吧,这花盆底是什么等级的“高跟鞋”呀?跑起来不但不稳,而且硌得要死。我突然明白了人鱼公主上岸后用人腿走路时的感觉,应该也不过如此吧?可还是逃命要紧。看月茹的气势,估计发起、火撒起野来绝对不是等闲。
      于是我拼命地往外冲,根本没有顾忌刘成、小顺子诧异的眼神。月茹的“叭哒叭嗒”声渐渐近了,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怎么办?我是不是方才摸了老虎的屁股呀?可我现在还拿着她的手帕呢!
      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眼前不是正有一座小假山可以供我躲避,真是天助我也!我脱了花盆底儿三下两下逃到了假山上,觉得自己像是被逼得跳墙的“狗”,也是信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主儿!
      躲在石头后面也算是安全些了,我小心翼翼地将手帕丢了下去,眼见着月茹瞪着秀目跑了来,我心里还紧了紧。哎,亏她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斗不过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可仔细一想,我的真实年龄已经有二十四了。这样做也算是欺负人家年龄小吧?我痴痴地笑了笑,看着月茹捡起手帕,四处张望却又没我的人影儿,不甘心地走掉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可算是放了下来。看来我这么大胆的“涮人行动”再不能有第二次的了,尤其是对月茹这个外柔内刚的“暴发户”。真是吓得我浑身冷汗。想想当初我差点一剑刺伤八阿哥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想到这里,我才想起来该把鞋给穿上了。假山上狭小的空间让我觉得有些危险,我刚想下山,却不想脚下一滑,硬生生地跌了下去。
      耳边似乎传来风的声音,我顾不上尖叫,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后脑勺着地的惨剧。可是眨眼之间,我便感到周围熨热的触感。仿佛有着急促的气息扑在我脸上,让我心里不得不“咯噔”一下。
      我僵在那里,也顾不得人家抱着我个大活人累得慌,就这样保持着自己“鸵鸟”的姿势。
      时间就这么流淌而过,也许过了几秒,也许过了几个时辰,我不清楚。当我觉得我背后已经开始因为燥热而出汗的时候,那人终于说了一声:“姑娘,该睁开眼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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