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自妩媚》裕佳理

23、第 23 章

　　他朝着江怀英的方向奋力划去，两人相隔两三丈左右，眼见得再一个浪打来，江怀英便要沉下去，风笑天不敢怠慢，用尽全力赶至他身边，伸手去捞时，竟真的抓住了他衣领，心中不觉一喜，一手托住了他后颈，一手划水，想往岸边游回，做这种事他是破天荒第一回，平日里看张仲铭他们这么做过，今天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也不知对不对，谁知江怀英忽然伸手在他头顶用力一按，风笑天哪有防备，一下子漠入水中，呛了两口江水，好不难受，急从水里伸出头来，却不愿就此放弃，回手一把又揪住江怀英，生怕他沉下去后再难找着，江怀英使力挣扎，拼命想挣脱他，一个劲地要往下沉，两人使着相反的劲，僵持了一会，水流早将他们冲出老远，岸边是越来越看不见了，风笑天心中大急，想到＂这下完了，这如何还能游得回去？＂

　　江怀英见挣不开他，忽然改变了法子，在水面上长吸一口气后，开始用力下潜，动作居然十分熟练，他这一深入水中，立刻将风笑天也整个拖了下去，风笑天大惊，若要浮上换气，势必就得松开他不可，不然连他自己都得遭殃，正慌神间，江怀英反而反手拧住了他膀子，使他无法上浮，风笑天连呛了好几口水，慌慌张张地想要挣脱他手，却被他死死拧住不放，这一下形势逆转，水中又使不上力，只一会儿，他便觉得胸口窒息，神智迷糊，意识渐渐远离，身体挣扎的力量渐弱，慢慢地不能再动，几乎就要失去知觉，朦朦胧胧中似乎看见头顶的江面上有一丝曙光射入，太阳想必正在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已完全没有了力气，任凭水流乱卷着他的身体，正朦胧间，忽听头顶好像有响动，接下来身上一轻，似乎是有人将他自水中抱了出来，跟着便有人在叫＂教主，教主，你怎么样了？听得见我说话么？＂

　　风笑天一接触到新鲜空气，脑子很快开始清醒，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只木船上，一个英挺的年轻人正在万分焦急地呼唤他，一边还在用手为他控出呛进去的水，却原来是江北分舵的谷雨。

　　谷雨来总舵与田小雷碰头后准备回江北去，一人划了小船行至这里，见有人落水，急忙施救，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自家教主，吓了个魂飞魄散，又不敢往他脸上乱拍，只得大声地叫，见他睁开了眼，才长出一口气，惊魂未定地道＂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这一段水深得很，要紧么？＂

　　风笑天道＂原来是你＂猛地想起江怀英，忙道＂没看见别人吗？只救了我一个？＂

　　谷雨望望四周，莫明其妙＂没见其他人啊，只瞧见您往上浮，属下就拉您上船了，您在这干什么呢？＂边说边将他扶坐起来＂您还是调息一下看，真的不碍么？＂

　　风笑天道＂嗯，不妨事，好在遇到了你，不然人丢大了，想想看，圣水教的教主要是让水淹死的，改天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谷雨也不敢笑，忍着道＂您没事就好，不然属下先吓死在这里啦＂心想四爷六爷他们都是水上飘的能耐，这位倒好，自己再晚一步，真的出大事了。

　　风笑天浑身滴水，无比狼狈，看看谷雨，自己也笑了，道＂对不住，吓着你了＂回想江怀英刚才的动作，分明是会水的，水性只怕比他高明得多，也不知这小子是真的不想活了，还是怎么，他不是还要给他哥哥报仇吗，想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吧。

　　风笑天这会子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对谷雨道＂还要麻烦你，帮我摇回南岸去吧＂

　　谷雨道＂是，这一大清早的，江水寒冷，您得赶紧换了湿衣服＂

　　风笑天被他一说，才觉出来冷，道＂是有点冷呢＂

　　谷雨道＂您忍着些，属下这就掉头＂撑起小船，飞快向南驶回，将他送回总舵，才又北返。

　　风笑天换了身干净衣裳，喝了杯热茶，总算缓过了劲，想想昨晚之事，对江怀英还是不能放心。可这小子去了哪里呢，他猜不出，干脆不去想，蒙头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近黄昏，去前厅时，林义正在和明玉说话，明玉见了他来，便道＂醒啦？林义要去找你，我看你睡着，没叫他去，你也听听吧，好像出了大事呢＂

　　风笑天便料到是栖霞寺的事，果然林义将打探来的消息叙述了一遍之后道＂白家铁了心要取江氏兄弟性命，特地邀了高手助阵，果然一击成功，得了手，据说现在那兄弟二人都已毙命了，他们这次做得相当隐蔽，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不过这么大的事，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江湖＂

　　明玉道＂笑天，就是那个和你齐名的孩子，他不是应该很强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别人得了手？＂

　　风笑天道＂江少丰是死了，江怀英却未必，林义，这两天多留意白家那边动静，一旦发现和江怀英有关的消息，就来报我＂

　　林义也不多问，只应道＂属下明白＂便即退下。

　　明玉道＂你怎知那孩子没死？＂

　　风笑天苦笑道＂他还没能报得大仇，哪里就肯死了？我倒差点被他害死＂把昨晚之事向她说了一遍，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几乎能肯定他没死，说不上是为什么，直觉吧＂

　　明玉看着他道＂那你是出于同情，才救了他的吗？你看不惯人家用那种手段对付他，对不对？＂

　　＂也不全是＂风笑天道＂好多种原因，我自己都说不好＂

　　明玉微笑道＂就象上次对那惠时一样吧，你敢说你没有对他惺惺相惜吗？你的心思，姐不能说一百二十分明白，但还是能猜到些的＂

　　风笑天听她提到那惠，不禁微微出了神，他平生打得最痛快淋漓的一架，就是和这个人，唯一的一次，他真心的感觉到，不出全力的话，恐怕会失败，他并不怕失败，但是那个漂亮到象个女孩子的少年所散发出的，那种铺天盖地的霸气，不经意地就激发了他深藏于心底的傲气，这个人，配作他的对手，他们的天赋，他们的造诣，注定了他们日后武学上的成就，注定了他们的名字会被连系在一起，虽然他极度讨厌宿敌这个说法，但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败在自己手上的人。

　　当然，一广道人的摧心掌有他的弱点，虽然当年他曾凭此横扫过天下，也被称过无敌，但在风笑天的眼里，摧心掌的弱点很明显，只不过被那惠惊人的天赋掩盖了，让人只看得见他的强大，当年的结果虽然是平分秋色，时隔八年，如若再次交手，除非那惠已在这些年中找到了弥补缺陷的方法，否则仍将胜不过自己。

　　听说他们比试后不久，一广道人就死了，现在想起来，当年那惠向他挑战，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师父自知命不久已，为验证他徒弟的武功，而选择了自己这个当时风头最劲的天才少年，作为他的对手，风笑天答应那惠的条件是，无论两人间的胜负如何，都不可以将这事传出江湖，他是从不接受任何挑战的，不想因为这事后破例。

　　而那之后那惠销声匿迹了有两年光景，再之后他正式出道，开始以摧心掌一广道人的嫡传弟子身份，闯荡江湖，向各大名人名派发出挑战，五年多来，听说他已战胜了数十位当今一流高手，将他自己的名气，推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总有一天，风笑天知道，他还会来找自己，不管自己怎么想，那惠是不会满足于胜负不分的结局的。等到那惠认为他已经足够强大，足够胜过自己时，他一定会来，虽然现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交过手，但那惠，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会给出他们想知道的那个结果的。

　　那惠也罢，江怀英也罢，都可以说是不世出的天才，与自己旗鼓相当，不分伯仲，只是每个人的生命轨迹各不相同，以后还是会有交集的。

　　莹莹知道这事后目瞪口呆了老半天，风笑天拉着她耳语了好一会，小姑娘的脸色才好看些，一日无话，次日林义来报＂教主，拒可靠消息，巨蝎帮已倾巢而出往南京来＂

　　巨蝎帮是□□上作为杀手帮派中最大最有实力的一支，总舵在浙江嘉兴，林义道＂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的消息，说江怀英未死，死的只是他哥哥江少丰，于是他们意欲追杀江怀英＂

　　＂追杀江怀英？＂莹莹听到这话时浑身都颤抖了一下＂他们、他们不都是同行么？为什么要互相残杀？＂

　　＂是同行，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以前江氏兄弟在他们这一行里，信用最好，杀人最干净利落，收费也最高＂林义说道＂所以买家多找他们，自然冷落了别家，同行中大有不服气者，所以，一旦他俩不行了，便会成为被猎食的对象，想杀他们的，大有人在＂

　　莹莹连手都有些发抖＂那、那他，他会不会，会不会＂

　　林义不知她为何紧张，只道她听到□□害怕，风笑天拍拍莹莹肩膀，向林义道＂还有什么其他人？＂

　　林义道＂别的暂时没听说，毕竟就算只剩江怀英一人，也不是好惹的，除了巨蝎帮有这实力，多数人会选择先观望一下再说，倘若巨蝎帮能重创了江怀英，相信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出来捡漏也说不定＂

　　真要那样，江怀英会成了落水狗，人人喊打，风笑天皱眉，能杀了江怀英，就能出名，就象当年那些人明明和他无怨无仇，却极度热衷向他挑战一样，有些人还叫嚣着要斩他于马下，其中的目的，不言自明。

　　江怀英现在身受重伤，势单力薄，必非巨蝎帮对手，而且同行最能互相了解，江怀英躲起来养伤，白家不一定找得到他，圣水教不一定找得到他，但巨蝎帮一定能把他找到，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有着一样的特性。

　　林义道＂听说他们的唐津川帮主已下了令，不找到江怀英不许回头，志在必得，巨蝎帮好手众多，说是倾巢，具体出动了几人，还不知道，总之，江怀英这回麻烦不小＂

　　莹莹道＂我、我出去走走＂

　　风笑天知她担心，虽不会有什么用，还是没拦阻，让她去了，吩咐林义道＂盯紧些，这些人在我教的地头上，有风吹草动立即通知我，还有，江怀英不容易对付，万一有他行踪，除非他先发难，你们千万不可擅自行动，只须回报我知，明白吗？＂

　　林义道＂明白，姓江的名气吓人，弟兄们自是不敢乱动＂

　　风笑天道＂现在他自顾不暇，想来不会随便招惹旁人，怕就怕他如今被人追杀，成了惊弓之鸟，对所有人都生敌意，变得比从前还要危险＂

　　林义走后，风笑天和明玉商议此事，明玉听他说了两句后问道＂你很想帮他，是吗？＂

　　＂是＂风笑天简单地承认＂如果就这么被人乱剑砍死，有点冤＂

　　＂那你想怎么帮他？＂

　　＂我也不知道，随机应变吧，巨蝎帮的唐津川是个厉害角色，他手下亦无弱手，江怀英对付不了他们＂风笑天不能不担心，那个天才剑客，几乎还是个孩子啊。

　　明玉看他良久，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将他耳边的碎发拢去脑后，轻轻叹道＂你啊，什么都放不下，你这孩子的心，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软，一点都没改变＂

　　风笑天道＂您要是看到他哥哥死去时，江怀英的样子，您的心会比我更软＂

　　明玉笑道＂好吧，只要是你珍惜的，姐也会珍惜，让我也来帮你吧＂

　　风笑天吃了一惊＂那怎么成，有危险的＂

　　明玉拉他坐下＂你刚才说，追杀江怀英的，是巨蝎帮的唐津川？＂

　　＂是的，这人武功不弱，在江浙一带影响很大，有不少帮派与他有过过节，又不敢太过招惹他，不过，说也奇怪，这么多年，他可从未动过我圣水教一根毫毛，伤过我一人一物＂

　　明玉抿嘴浅笑＂这个人啊，十几年前，我曾碰巧救过他一次，那时候他正是潦倒之时，想不到现在很是出息了，做得这么大＂

　　风笑天顿时明了＂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会单单对圣水教这样客气，我自问是没那面子，原来是您＂明玉道＂那时你还小，自然不知此事，我也未对其他人提起过，想不到这会子，这点薄面还说不定能派上些用场＂

　　即便是这样，风笑天也不敢让她冒一点点风险，道＂您打算去找他，让他打消杀江怀英的念头吗？这样做很冒险，我不赞成，您还是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明玉道＂我又不认得江怀英，之所以帮他，完全是因为你，姐可不忍心看你发愁，我就为你跑一趟，你等我消息＂

　　两人正说着，张仲铭从外面回来，一见着他们就大声嚷嚷道＂大姐，老七，你们听说江怀英的事了么？我这一整天耳朵里都快被灌满了这名字，好像此人大大的不妙啊，真的假的？他不是和老七你并称三强的么？怎么会突然说背霉就背霉的？＂

　　风笑天听到三强脑袋瓜子都疼＂别三强三强的，叫得跟赛马似地，受不了＂

　　张仲铭笑道＂这也不是我发明出来的呀，有火莫冲我发，对了，这人现在就在南京城里吧？这么大名气，连我都想见见他了，大姐，你见过这人么？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儿啊＂

　　＂我可不知道＂明玉道＂对他感兴趣的人太多了，也不差我一个，你俩聊吧，我先走了＂

　　张仲铭这两日一直在江边打理淮安王家的货物，不几日就要起程的，见明玉走开，便道＂咦，奇怪了，大姐怎么对江怀英没兴趣呢？好歹那小子和你齐名啊＂

　　他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才又道＂这两日城里好像多了不少生面孔，刚刚我在回来的路上，经过望江楼，看见华山派那个姓余的了＂

　　风笑天一怔＂你怎会认得他？＂

　　张仲铭道＂你忘啦，十年前我随大哥去华山送过贴子，那一年你新接任教主，大姐叫我们各大门派都要关照到嘛＂
　　风笑天道＂是了，我倒忘了这事，他看见你了么？＂

　　张仲铭笑道＂开玩笑，十年我的变化多大，他哪里认得出我，再说我只是远远一瞥，他和另外两三个人在楼上喝茶，似乎是在谈什么事情＂

　　风笑天想起余震用江少丰要挟江怀英时的情形，不禁对这人好感全无，问了一下另外几个人的样子，正是白云门和傅又法，还有一个，却不认得，细问长相，张仲铭叙道＂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气派不凡，好像是个高手＂

　　风笑天想了想，忽然＂哎哟＂一声道＂不会是唐津川本人吧？＂忙撇了张仲铭去找明玉，却撞见小豆子，那孩子道＂明玉姐姐前脚就出门去了，说她尽量快去快回，叫您不要担心＂

　　这一来怕是要走岔了，风笑天也无法确认那人会不会就是唐津川，明玉快马走的，这会子又追她不上，看看天色，又近黄昏，于是决定先去望江楼，看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