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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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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笑天没料到江少丰如此刚烈,说寻死就寻死,他离得又远,当时只来得及用一把地上的碎石打乱了场内火把,冲过去一指弹偏傅又法的剑,又一脚踢开余震,拎起江少丰扛在肩头,右手拉过江怀英,踩着众人的头顶便往外冲,今夜无月,一片漆黑,也来不及看路,知道身后必会来追,一个劲地猛跑,江怀英半昏半醒,手腕被他拽着,腾云驾雾般朝前飞奔。
不多久风笑天便觉吃力,肩上一个很沉,手上这个也只有半条命,他腿伤尚未痊愈,不宜用力太过,于是捡僻静处停下,刚一放下江少丰,江怀英便直扑到他哥哥身上,嘶声叫道"哥,哥,你怎么样?你不要死"
江少丰喉咙里咯咯作响,眼珠子外突,听到他兄弟的声音,挣扎着想喘上气来,但已是徒劳,手指微抬,江怀英牢牢握住了,叫道"我在这,哥,是我啊,你看看我"
江少丰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头一歪,气绝身亡。
江怀英大叫一声,栽倒在他哥哥胸膛上,背过气去。风笑他将他扶在自己身上,查看他伤势,只见他肩上的剑伤很重,流血极多,再止不住,性命不保,于是重手法点了他伤口周围穴道,取出伤药,替他敷上,他的药都是柳夫子亲手配制,功效灵验,果然立刻便不再让血流出,再往他嘴里塞了内服药,见他腰畔有个小水葫芦,取下后托住江怀英下巴,灌进去一些,虽然天黑,仍看见了莹莹说的那道伤疤,从脖子上直至耳后,伤口尤新,还好没有崩开,正是那日他为了护莹莹,被他哥哥所伤之处。
处理完伤口,风笑天扶他在一旁躺下,看着这一生一死的弟兄两个,虽说初次见这二人,但心里多少有些难过,或许是他们生死不弃的兄弟情打动了他,风笑天心中的天平,已在不知不觉中向他们这边倾斜。
江怀英流血过多,精疲力竭,昏迷中仍皱着眉头,愤怒与悲伤交织,身体微微颤抖,配上他并不成熟的小脸,益发象个孩子,风笑天用手按住了他胸口大穴,缓缓地将内力渡去他周身筋络,助他过此难关。他看江怀英小小年纪,武功上的造诣已自非同小可,想来这人和自己一样,天生就是练武的料,即所谓的天才,就这么让他死了,不甚公平,不管怎样,先保住他小命再说。
他以内力护住江怀英不稳的心脉,在内功心法上,风笑天是有极其独到之处的,他从小跟柳夫子在一起,将他的医术学了个十之七、八,柳老不懂武功,没法在内功疗伤方面给他提供帮助,他便自己研究,日积月累,很有心得,人有长短,且精力有限,这项强了,别的就弱,比如琴棋书画,附庸风雅之类的,他是一概不会,也从未想过要学,不过小时候因为字写得不好看,被明玉拉去练字,不几年,竟写了一手好字出来,明玉大赞"都说字如其人,这才象你写出来的字啊,可见你这孩子不是没天份干别的,而是不肯干,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练习一下其他什么"
他立刻笑道"您打住,光这写字,就比武功难练十倍,要再来别的,我非吐血不可,您饶了我吧"。明玉笑着揉他长发,道"好了,知道啦,姐不逼你,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江怀英受的虽是外伤,但从数日前他与他哥哥闹翻,到现在他哥哥在他面前死去,不仅仅身体上,对他来说更加致命的,恐怕是心理上的打击,护住他的心脉,稳住他的呼吸,和给他止血同样重要。
慢慢的,江怀英的呼吸平稳了许多,风笑天放了些心,收回了手,再过了一会儿,江怀英身体微动,醒了过来。他一清醒,立刻一骨碌爬起,扑到他哥哥身前,跪了下来,良久不动,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哥哥的尸体,呆若木鸡,不言不语。
风笑天默默看着他,不觉想起了八年前的自己,安心坠崖后,他也如同现在的江怀英一样失魂落魄,更不用说江少丰是江怀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那种痛,他能理解。
江怀英也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他自己的四肢都麻木了,头脑才渐渐清醒开来,茫茫然地向四周望了望,漆黑的夜色中无法分辨身处何方,远处隐隐地似乎有流水声,他双手插入身前的泥土中,开始奋力刨土,风笑天先没明白他用意,但一转念,便想"是了,他不能让他哥哥暴尸荒野"
这里已靠近长江边,泥土比较松软,饶是如此,只一会,江怀英的双手上已是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仍木然地挖个不停,风笑天没有上前帮他,只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说话,也不打扰。
直到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时,一个大坑才挖好了,江怀英累得趴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去将他哥哥的尸体抱来放进去,却又舍不得埋,怔怔地瞧了良久,终于一咬牙,一狠心,三下五除二地将旁边的土全部推过掩上,霎那间堆起了一个小坟头,他望着这座新坟,一下子失声痛哭起来,趴在坟上,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他能哭出来,总是好的,风笑天反倒松了口气,知道他无大碍了,他看看远处,白家的人尚未找到这里,要多亏了昨晚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他正出神,忽然江怀英已抬起了头,睁着赤红的两眼,哑声道"你有剑吗?"
风笑天吓了一跳"干什么?"
"杀人"江怀英磨牙的声音清晰可闻"这些王八羔子,我跟他们不共戴天,老子要叫他们比我哥惨十倍,一百倍"
风笑天默然道"没有,有也不能给你"
"为什么?"江怀英一跃而起,使劲瞪他"难道你也是来对付我的?你救我是为了要亲手杀我是不是?"
"不是"风笑天生怕他一个冲动,真的回去杀人,别说以他已到极限的体力,根本不可能胜过白云门他们,就算打得过,他也不希望他杀回去,冤冤相报,没有尽头的仇恨,比什么都可怕。瞧见江怀英回转了身,忙道"你去哪里"
"去报仇"江怀英每一个字里都透着杀意。
"不能去,你此刻非但杀不了他们,反而会被杀"
"管不了那么多"江怀英才不理会,又要迈步,风笑天忽然道"站住,你哥说了,不让你去"
江怀英眯起眼,眼中满满的全是仇恨,冷哼道"你说什么?"现在的江大剑客带着一身的危险气息,识相的都明白,这时靠近,会被他削成碎片的,但是眼前这人居然不退反进,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你哥叫你好好活着,你没听到吗?"
"听到又怎样,我哥他死了,被他们杀死了,我要报仇"江怀英的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来,咬牙切齿地道。风笑天道"他哥为保你命不惜自尽,而你,非但不珍惜,还打算这么快就去拼掉这条命,你好不懂事"
江怀英的眼神更加危险,再次道"你说什么?"
风笑天道"你心里明知我说得没错,又何必再问,你的命拼没了,你哥的死,便毫无意义。你想让他白死,你就去"
江怀英冷冷道"我拼我自己的命,你管得着吗,你给我让开"
风笑天却道"我救了你,你的命现下是我的,我不许你去"
"你救我,目的何在?"江怀英想起刚刚他拉着自己飞奔的情景,虽然那时神智迷糊,也能感觉到这人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实在是个高手,自己又不认得他,于是道"我又没求你救我,要你多什么事,我才不欠你的"
风笑天气得语塞,但想想的确是自己多管闲事,又不能对他说,因为我妹妹喜欢你,所以救你,只得道"我没说你欠我,我只是提醒你事实,你这样去,完全是送死"
"死就死"江怀英气苦道"我哥都死了,我还活着干嘛?"
风笑天心中叹息,口中道"他是他,你是你,你不光要活着,还要把他那一份,也算上"
江怀英不听,道"等老子杀光了仇人再说,你让开,再挡着我,我连你都打"
风笑天冷冷道"打得过我再说吧,放得倒我,你就可以去报仇"这孩子倔强得要命,但风笑天想得很明白,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现在回去送死。
江怀英暗中提了一口气,居然发现自己内息顺畅,呼吸无碍,胸腹间完全没有不适,惊讶之余,瞟了身前之人一眼,借着晨光,看清了这个莫名其妙救了自己的人。这个人,分明比自己大不了两岁,此刻却一脸认真严肃,势不放行的模样,江怀英回头望了望哥哥的新坟,再把目光折回到风笑天脸上来,目光中的悲痛,愤怒,凄凉,种种情绪,毫不掩饰,望之心碎,刺激得风大教主心中亦自难过,不由地道"其实,我也和你有过一样的经历,我的一个哥哥,被人家暗算,遭了毒手"他从未和外人主动提到过安心,今天和这小子有点同病相怜吧。
江怀英立刻道"那你报仇了没?"
"报了"风笑天每次回忆起那天的情形都忍不住双手打抖,从五哥身上飞溅出来的血花,点燃了他最愤怒的一根神经"对方兄弟三人,我手刃了两个"
江怀英跳起来"你知道给你兄弟报仇,却不许我给我哥哥雪恨,什么道理?"
"即便是将他们全部斩杀,我的兄弟也不会复活,我自己也不会因此而快活,那种痛和遗憾,是什么都弥补不了的"
江怀英看着他,似懂非懂他话里的意思,风笑天再次重复道"你哥以命相搏,不让别人用他威胁你,他是要你活着,为自己活着,你懂不懂?"
"不懂"江怀英大叫,他豁出去了,亲哥哥的仇都报不了,他还有脸活着吗,这个人的话不能再听,再被他说下去,自己真要动摇了,可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江湖规矩,他要不把仇人砍成七、八十块,他就不叫江怀英,他用手一扒拉眼前这人,道"让道,我去宰了他们"
风笑天当然知道光凭嘴巴说说,不可能熄了他胸中怒火,可现在去,无异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人家还生怕找不着他呢,他倒好,自个儿送上门去,于是沉下脸道"不让,有本事你绕过我去"
江怀英咬牙变换了几次身法,都无法从他面前越过,他真的是要疯了,叫道"你不让开,我杀了你"放了狠似地连击数十掌,自然无一招能够得着对方衣角,忽然之间他斗志全无,一跤坐倒,颓然道"我打不过你,我也报不了仇,我、我到底算个什么?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很失败?就象、就象废物一样"
"胡说,你江怀英是天才剑客,人不怕被别人瞧不起,自轻自贱才可怕"风笑天真心开始怜惜他,不是为了莹莹"傻小子,抱着希望,才能活着"
"我哪里还有希望"江怀英手揪着头发"你不会知道我哥对我有多重要,你怎么会知道,你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风笑天跃到高处看了看,他已听到隐约的人声,似乎往这方向而来,看来天一放亮容易被人发现痕迹,而以江怀英目前的状况,一旦撞上,只有死路一条,该怎么办,他正在思考,江怀英却突然一跃而起,发足狂奔,风笑天一看他方向,吓得叫道"前面是长江,你干什么,快停下来"
江怀英充耳不闻,一转眼已到江边,风笑天急追而至,却见这小子疯了一般,将身一涌,高高跃起,"扑通"一声,跳入江中。
这一下风笑天可傻了眼,圣水教中弟兄十有八、九都是水性极佳,他的几位哥哥更是出类拔萃,尤其是老四和老六,张仲明常常自比前朝水泊梁山头领,浪里白条张顺,在水里那是如履平地,可是风大教主的水性极其有限,要是掉在莫愁湖里,他自问不要紧,可眼前是长江啊,江面宽阔,江水湍急,深不见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下去就没了啊。
再一望江面上,此时天色尚未全明,哪里会有船只,更倒霉的是,他昨晚偷跑出来吃馄饨时,居然连用来联络的水哨也忘了带在身上,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只这么一犹豫间,江怀英已被冲出老远,浪打过来,几乎连他的头都要淹没了。
风笑天哪里还敢耽搁,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跟着跃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