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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酒醒已见残红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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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酒醒已见残红舞
摇摇晃晃的颠簸让昏睡中的宁纤尘重拾思绪,迷蒙的睁开双眼。
“娘娘,您醒啦。”兰辰迫切的声音闯入耳际。
“痛……”宁纤尘扶了扶额,宿醉让她的脑袋仿佛裂开般。艰难的撑起身,头顶的黄色流苏随着马车前行左摇右摆。
马车?
宁纤尘回过神,环顾四周,此刻自己俨然在回程的路上。
“现在什么时候了?”宁纤尘连忙问身旁的兰辰。
“娘娘,晌午刚过。王爷看您醉得厉害就让奴婢先送您回来了。”
“我……醉得厉害?”宁纤尘心中苦笑,本想这着面圣一关已过,如今却醉得不省人事,看来日后又是一番说辞。
“本来王爷要奴婢送您去宸妃娘娘那去,结果……”兰辰欲言又止。
“结果怎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心头。
“结果娘娘您,您抓着王爷的衣袖不肯松手。”想到此处兰辰就觉得可笑,她进府已有些时日,何时见过王爷如此体贴。
醉酒之后,华卿涵本想送她前往生母住处,但不知何故宁纤尘竟扯住他的衣袖不放,无奈只好将她送回马车好生照看。
听闻此事,宁纤尘惊讶无比,她若非亲耳听见,断不会相信华卿涵会对自己包容若此。
“娘娘喝杯茶提提神吧。”兰辰端上方才泡好的“饮醉湖山”。
“恩。”宁纤尘无奈的长处一口气,接过茶盏。
捧着手中的琉璃茶盏,密长睫毛遮住眼中情绪,盏中嫩芽成朵,沉浮不定。宁纤尘晃神的盯着瞅了半晌。
“娘娘可是嫌茶凉了,要不奴婢换盏给您。”兰辰被宁纤尘瞅得生生奇怪。
“这是何茶,为何如此清香。”未接茶盏宁纤尘便嗅到一阵清新之气。
“回娘娘,这茶唤作“饮醉湖山”,就产自咱们京外的瑾麓山上,这茶树本事供作观赏之用,只因当年先帝退位后归隐瑾麓山发现这绝世佳品,才有的这“瑾麓名品,湖山皆醉”的美誉。”兰辰对于茶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先帝归隐?”宁纤尘不知为何对于此举实在无法理解。
“娘娘难道不知先帝归隐之事?此事可是天下皆知……”兰辰方想细细解说却被马车突如其来的颠簸给打断,稍过片刻马车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宁纤尘问道。
“娘娘赎罪,外头有个小乞丐拦了车,惊了马。”外头车夫慌忙请罪,而后便听闻他的咒骂声。
宁纤尘推开车门,之间车夫挥着马鞭正朝马旁的小乞丐挥去。
“住手。”宁纤尘慌忙拉住车夫。
“娘娘,娘娘赎罪啊。”车夫慌忙扔掉马鞭,跳下车连连叩头谢罪。
“起身吧,我又不曾怪你。”宁纤尘在兰辰的搀扶下下车。
“娘娘当心。”兰辰对于这心性怪异的主子实在是来不得半点怠慢,区区一个小乞丐让车夫赶走便是,何必亲自下车。
宁纤尘站定,朝那小乞丐走去,只见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孩子,一双通红的小手死死扯住缰绳不肯松手,漆黑的小脸唯有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的看向她。
宁纤尘上前拉住那孩子的手,冰凉冰凉的,她感觉到那孩子微怔的手,柔声道:“你是何处来的孩子,为何在此处拦我的车。”
“……”那孩子只是盯着她不言语,眼里却划过异样。
一旁的兰辰道:“娘娘问你话,还不速速回答。”
那孩子仍是不言不语,一双朗目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盯着宁纤尘的脸,良久放开缰绳,欲从宁纤尘温暖的手中逃离,却不料被宁纤尘握的更紧。
“跟我回府可好?”宁纤尘一句话怔住在场众人,那小乞丐亦惊讶的看向她。
“娘娘,他只是一个小乞丐,您……”卜一开口,只见宁纤尘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多言,兰辰只得闭嘴。
“可好?”宁纤尘复问,只见那孩子敛去眼中惊异之色,硬生生点了点头。
宁纤尘嘴角勾出一丝微笑,吩咐道:“兰辰,你且去为这孩子备些衣衫,府中怕是没有适合他的衣服吧。”
“是,娘娘。”兰辰有些不情愿的领命后先行退下。
宁纤尘牵着孩子的手,让车夫将那孩子抱上车后方才上车。
马车缓缓朝王府驶去,车厢内,那孩子坐在离她不远的一角一言不发,宁纤尘笑笑,为他倒了杯茶送至他眼前:“天寒,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那孩子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过茶盏,宁纤尘亦不恼,将茶盏放在几上坐回原位。车内回复平静,宁纤尘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方才车外冷风掠过她才感到一丝清醒,如今车中飘着茶香,暖意丛生,不知不觉又有些迷糊。
回到府上已是午后,宁纤尘回到浩渺斋后吩咐下人为那孩子梳洗一番换件衣裳。
其间,宁纤尘回到房间不知何时书案旁的琉璃几上多了一副棋。
她喜出望外,屏退众人,摆开那副棋对应着今早的棋谱细细研究起来。
手执黑子轻轻放在所想的位置。
为何会如此,宁纤尘怔怔的盯着棋局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这黑子落下,原本还明朗的棋局居然变成一副死棋,黑白之间,方寸大乱。
就在胶着之际门外传来兰辰的声音:“娘娘,奴婢将那小……孩子带来了。”
“进来吧。”她长处一口气放弃纠缠,这棋局一时半会也难解开。
房门应声而开,兰辰带着那孩子走进房内。
宁纤尘看到那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还是刚刚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吗。
一身白衣,合身妥帖,眉目清俊,两眼炯炯有神,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小脸由于刚刚洗毕还透着淡淡红晕。
生的如此俊美,这孩子长大必定是个风流人物,宁纤尘在心中惊叹。
“这衣衫倒是很配他呢。”宁纤尘放下手中棋谱,起身走至那孩子身边,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谁家的孩子长得这般讨人喜爱。”
听到这句话,孩子的脸上又泛起淡淡红晕,别扭的避开她的注视。
“你叫什么名字?”宁纤尘轻轻问道。
那孩子不言语,旁边的兰辰实是看不下去,怒道:“这孩子,娘娘待你这般,你却一句感谢言语也没有,莫不是被猫挠了舌头。”
“你别唬着他,他不愿开口强求亦无用。”说着朝兰辰挥挥手示意她在外头候着,兰辰无奈只得遵从。
“坐吧。”宁纤尘示意他坐下,这次孩子没有反抗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宁纤尘回到书案前,拿起棋谱细细研读,不再顾那孩子。
看着眼前的棋局不知不觉间又开始出神,照书上所说,这棋并不是死棋,为何会让自己下成这样。
为何?为何?
“啪”一目白子落于棋盘之上,宁纤尘瞪大眼睛看着这局棋。
“解开了。”宁纤尘心中万马奔腾,居然解开了,明明一局死棋,黑白胶着却因外围一目白子的加入而变的豁然开朗,本占上风的黑子瞬间落败。
“身在局中自然无法顾及局外之势。”清脆宛如山涧清流一般的声音划过宁纤尘的耳际。
宁纤尘抬头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心中惊讶难以言说。
那孩子亦用那双明朗的眼睛回望她,眼里没有骄傲没有得意。
良久,宁纤尘方开口:“是啊,局外之势。”她笑笑起身,自顾自的饮着已经凉透的茶。
她看向眼前的孩子,不明白这枚白子的意义何在。
“你可有名字?”宁纤尘微笑的问他。
他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那叫子沛如何?”宁纤尘的脑中回荡这“子衿”里的那句话。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他的脸上忽现嘲讽之色。
“有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取其“奔流”之意,如何?”宁纤尘笑着看着他,她知道他不会拒绝。
闻言,他微微敛去嘲讽,毫无情绪的点点头。
“那便好,子沛。”宁纤尘看着眼前别扭的子沛走过去,轻抚他的青丝,这次他不躲亦不闪任由宁纤尘抚摸。
“不管你以前是谁,现在你是子沛,你要记住啊。”宁纤尘笑着说出这句话,她可以料到子沛微皱的眉头,毕竟,这是某人送她的一份大礼,她可要好好接受才行。
思及此处,宁纤尘的笑凝固在唇角,眸中思绪万千。
局外之势,你让我懂的就是这个吗?
独自一人,宁纤尘用过晚膳后在昏黄的灯光下继续研读棋谱,此间兰辰几次奉茶,但每次都是将已经凉透的茶端出去罢了。
对于宁纤尘而言,棋几乎占据了她整个人生,无论以前,或是现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多想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手执白子却迟迟无法落下,看来,她还是顾忌子沛的那句话。
局外之势,到底要说明什么?
叹了口气,脑内一片混乱,将棋谱丢到一旁,宁纤尘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唤道:“兰辰。”
“娘娘何事。”刚刚沏茶回来的兰辰连忙应道。
“子沛的晚膳可用过了?”宁纤尘想到那个别扭的孩子,嘴角就会不自觉浮出笑意。
“娘娘可是说那孩子?”宁纤尘并未将那孩子的名字说与兰辰。
“嗯,他现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照管家的说法,奴婢将那孩子安置在梨园了。”
“梨园?”宁纤尘还不知晓这王府内有个梨园。
“梨园是王府为访客安置的住处,管家见娘娘对这孩子甚好,便将他安置在那里。”
“我且去看看他。”语毕,宁纤尘稍稍整理妆容朝屋外走去。
“娘娘,王爷方才吩咐奴婢好生侍候娘娘,说一会将来看望娘娘。”兰辰上前劝阻。
“王爷要来?”宁纤尘满腹狐疑,他不去陪他那美若天仙的侧妃来此作甚?难道,是为今日在殿前饮醉一事,思及此处,宁纤尘开始头疼。
“是啊,娘娘还是明日再去吧,奴婢已经吩咐膳房为那孩子备了晚膳。”
“既然若此,那明日再去吧。”宁纤尘只得作罢,她有些丧气的坐于身旁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的把玩手边的琉璃盏。
“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皱了皱眉头,指腹划过琉璃盏上华美的纹路,倒头于软榻之上,盯着头顶的房梁发呆。
“局外之势?局外之势?”樱唇轻启,喃喃念道。
“局外之势如何?”华卿涵特有的声线突然于头顶响起。
宁纤尘惊起,来不及整理便俯身道:“王爷。”
敛不起眼里的慌乱,宁纤尘只得低头。
“为何你总是低着头,莫非不想看到我?”华卿涵的声音在宁纤尘听来是如此的动听,尤其是他在对她之称“你,我”之时。
“没有,不是……”为何总是在此人面前频频出错,她慌忙抬起头,华卿涵温柔的脸映入如玉眸心,他总是在对她微笑,无论何时,他总是云淡风轻的看着她。
素首微扬,怔怔的望着眼前人,在他的眼中倒影出她的局促与不安。
华卿涵笑笑,拉起她的手,掌心朝上露出月牙形的伤痕,宁纤尘欲抽回手,不料被他制住。
“紧张若此,为何昨日不与我商谈。”
怎么谈?去墨云洛那找你?
宁纤尘扯了扯嘴唇皱着眉,难为情的抽回手:“只是无心之失,无碍。”随即将手藏于袖中。
如此这般,华卿涵却不恼,他将一羊脂玉药瓶交于宁纤尘手中:“这是去年的贡品,父皇赏给母妃的,今日向母妃讨得,对你的无心之失应有些作用。”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接过药瓶,其上还留有他淡淡地体温,宁纤尘的心中泛起丝丝涟漪,微顿方道:“谢王爷。”
华卿涵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抬手将宁纤尘额前凌乱的青丝理顺,宁纤尘不自然的别过脸避开他的触碰。
他的手微顿,最终还是收回。
“今日你饮醉了,母妃还怪我没有带你去见她,明日,去看看她吧。”看来,她还没有原谅他啊,华卿涵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是。”宁纤尘仍是低着头应道,她不敢抬头看他,她知道如若自己看到他的眼,必定就如此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听到他轻微的叹息声,宁纤尘心中一紧,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早些休息。”语毕,华卿涵便兀自离去,留下心中搅乱一池春水的宁纤尘。
怔怔地看着他离去,手中还紧握这那只药瓶。
他走了,去墨云洛那儿了,他被她赶走了?
这算什么?到底算什么?
宁纤尘的心慢慢坠落,为何自己总是对于墨云洛无法释怀?为何总是在看到他便陷入慌乱?
我不是宁纤尘,我是夜子晗!我是夜子晗啊!
她的心彻底乱了,她到底是谁?
颓然跌坐于地,受伤的手死命的揪着衣领,眼里泛着涟漪。
我是谁?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