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oloroso

4、第三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三章不辞冰雪为卿热

　　“什，什么，你……是，墨云洛……”
　　未待话完，夜子晗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墨云洛见她昏了过去，微微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方才朝门外说道：“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一玄衣劲装的男子立于门外，那人一身玄色武士服，冠带束发，身形颀长，腰间佩戴紫鞘长剑，面容清俊，眼神里透出丝丝冷意，与屋内一片氤氲截然相反。
　　再仔细端详便知此人正是早些时候出现在膳房的男子。他瞥了墨云洛一眼，毫不避讳的踏进屋内。走至墨云洛身前，微微欠身算是行礼。
　　“王爷命属下陪同娘娘与墨姑娘前去浩渺斋。”那人声音不冷不热，毫无感情。
　　墨云洛柳眉微蹙，轻咬樱唇，定定的看向来人。奈何来人低头不语，良久墨云洛只得作罢，长叹一口气，笑道：“王爷不是应该在明夫人那里，怎又会知晓王妃娘娘在我流云阁。”
　　“墨姑娘。”来人轻唤。
　　“够了，我遵从便是。”墨云洛微嗔，转身走入内堂。
　　见墨云洛进了内堂，来人朝地上的夜子晗看去，只见她脸色通红，双目紧闭，菱口微启，眉头轻蹙。他唤来屋外的丫头将她扶上车辇。待到一切准备停当，那人便立于辇旁等待墨云洛。
　　良久墨云洛一袭水蓝长裙曳地而出，与刚才不同的是上身加了蓝色长襟窄袖银丝袄，领口围着一层厚厚的白色兽毛，左襟挂着红边银丝同心结，腰间佩戴白玉龙凤佩，其上悬有水蓝色宫绦垂至脚底，头上乌丝绾成椎髻，一支白玉木兰簪横插于上，身后长发如瀑，她眸中闪着别样的光彩，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渐消的夜子晗睁开朦胧的双眼，可映入眼帘的并非刚刚流云阁的氤氲模糊，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头顶层层白色轻纱倾泻而下，用白色绸缎系于镂空的楠木床柱上，轻纱周围悬有素色流苏，一红色同心结用白底金丝带置于轻纱中央。
　　夜子晗困难地撑起身子，靠在床边仔细打量着房间的布置。床边置有一张与流云阁相似的琉璃几，不过亦是素色，几上放有白玉芙蕖盏托着的素色金边珐琅壶，旁边两个琉璃盏随意摆着，地上铺有纯色碎花地毯，不远处靠窗边置有书案，案上狼毫，方砚，银笺尺素一应俱全。
　　书案左右各有一只较矮的紫铜镂空古鼎，其间有袅袅的茉莉香青烟浮动。
　　夜子晗一时间弄不明白发生何事。忽然房门被推开，一女子步入房间，那女子一身绿色罗裙，周身虽无坠饰，却有一身浑然天成的随和气息，脸上未饰脂粉，却有说不出的美丽。乍一看那女子只有十四五岁，可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眸足以勾魂摄魄，她手中捧着一件素色宫衣迎着夜子晗好奇的目光走到床前微微俯身，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声若山涧清泉般清脆灵动。
　　“你是？”夜子晗不明所以。
　　“奴婢兰辰，是方管家让奴婢专程来侍候娘娘的。”
　　她点点头，复问道：“此处是何处？”
　　“回娘娘，此处是王爷书斋内堂。王爷正在外厅与十二王爷，净微公主议事。王爷叮嘱奴婢要是娘娘醒了就准备传膳，让奴婢问问娘娘今日有何想吃的菜色，好让膳房及早准备。”说罢，将手中宫衣奉至夜子晗眼前：“娘娘请先更衣。”

　　夜子晗并未回应兰辰，而是思忖片刻,良久方道：“我已睡了多久？”
　　“回娘娘，今日正午墨侍卫让奴婢们将您扶进屋，至今已有三个时辰。”
　　“哦，三个时辰。”夜子晗点了点头，忽然心中大惊：“三个时辰，那不就是六个小时？”
　　“小时？”兰辰疑惑地看着夜子晗，这一句将她问住，略微楞了片刻，她才定了定神，缓声道：“我不饿。”顺带接过那件宫衣,“你出去，我要更衣。”
　　“奴婢伺候娘娘更衣吧。”
　　“不用，你且出去。”不知何故，夜子晗心中烦闷脸色颇差，兰辰亦不强求，轻轻作揖后便推出房间。
　　起身，夜子晗怔怔地盯住手中的浅色云袖宫衣出神，素手轻抚上锦线所绣的彩雀，丝绸柔润的质感明显的提醒她这并非梦境。
　　思绪慢慢回笼，她秀眉轻蹙，眼中厌恶顿生，并非因自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而是懊恼自己如此简单的便被人牵着鼻子走。
　　素手成拳，直到良久之后人声渐至才放过那件早已起皱的锦衣。
　　房门被人推开，几人相继走了进来。
　　夜子晗抬头迎上来人眼眸，面上虽是毫无情绪，心中却是万马奔腾。那人亦是回望她，怔怔地唇畔含笑，温润如玉。。
　　房内陷入寂静，唯有窗外的雪簌簌的下的正紧。
　　他长身玉立，头戴束发紫金冠，以东珠镶顶，璀璨异常，剑眉入鬓，不失英气，一身蓝缎平金绣蟒袍，腰间所带亦为白玉龙凤佩，玉色圆润光华，不知是这玉养了如此妙人，还是人养了如此美玉。
　　良久，一句话忽然噎至喉头，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及她开口，那人已出声问道：“纤尘，六年未见，你可好。”话间夜子晗在那人的眸中仿佛看到了一丝欣慰。
　　虽是一句如此普通的话语，但听在夜子晗耳中却是含着万般宠溺顺耳。
　　她不语，只是坐在床边，满眼狐疑。
　　“可不是。九哥自从你去了江南养病，总是提及你。”华卿澄走至夜子晗跟前，朝她微微一笑。夜子晗只觉眼前一炫，此种笑颜非常人所有，亦是一身绛紫莽纹袍，眼前人咋看一脸稚气，实则已过二八，鬓若刀裁，眉若墨画，一双桃花眼迷煞旁人，好一个不羁风流少年郎。盯着她瞅了半晌，道“九嫂，六年不见，你可曾想我们”
　　夜子晗睁大眼睛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华卿澄，轻皱眉头。许久，她转首看向一边的云净薇，果真是嬛岫。
　　云净薇看见夜子晗询问地眼神，连忙朝一边的下人吩咐道：“王妃娘娘刚刚回府，你们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传膳。”
　　下人们应声鱼贯而出，片刻屋内只剩几位主子。
　　夜子晗见人都退下，心中无由来的松了口气，仍是座于床边没有起身的意思。
　　云净薇瞧见夜子晗一脸木然，连忙上前轻扯她的衣袖，轻唤道：“九嫂。”望着夜子晗的眼神里呆着些许歉疚。
　　夜子晗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的手。警惕地看了看在场的三个人，片刻起身，她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又何必做戏，此处已无外人。有何话便可直说，你们大费周章，还不是为圆六年前的谎。”
　　其实，夜子晗并非知晓六年前着种种，只是前些时日嬛岫有意无意时不时提起，加之从他们刚刚的话中推敲了几分。以此为契机，只是为试探罢了。
　　立于最前的人唇边笑意不减，缓步上前道：“纤尘，本王知你还为六年前本王送你去江南修养耿耿于怀，此次又因娶亲之事将你接回，实属无奈。”说着上前轻轻拥住夜子晗，轻声道：“本王已决定，不会再送你回江南，只要安心呆在本王身边便可，其他琐事无需再操心。”
　　夜子晗被华卿涵轻拥入怀，本想挣扎，不想心中却是贪恋极了这边温润。一时间脑内一片混乱，他的声音仿佛盅毒一般，深深扎根夜子晗的心底，宛若恋人间的私语，轻柔美好。
　　由不得她拒绝，夜子晗呆呆地任他拥着，不知不觉间眼前轻雾迷蒙，随后化作一行清泪流进心田。

　　晚膳前，夜子晗依旧呆在华卿涵的书斋里，用锦衾裹着身子慢慢思索，刚刚华卿涵的每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坎儿上。她初到此地，从未见过这九王爷，为何自己的反映会如此反常。
　　忽然，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云净薇推门而入，见夜子晗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发呆，眼里一丝惋惜划过，稍纵即逝。
　　走至床前，轻轻唤道：“九嫂可好。”
　　夜子晗木讷地抬起头，樱唇轻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坐于夜子晗身边，云净薇一言不发，她知道此时任何话已成多余。
　　良久，夜子晗幽幽的声音划过：“为何要骗我？”
　　云净薇微怔，思忖片刻方才开口：“嫂嫂莫怪九哥，九哥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不得已？”夜子晗盯着云净薇满眼嘲讽：“是不得已关我六年有余？还是不得已放我出来？是怕她的侧妃第二天起早无茶可敬？还是怕我那萧索院落煞他这涵王府的景？”
　　“九嫂，你可知这其中缘由？”云净薇反问。
　　夜子晗轻“哼”一声，满脸得不屑。她不解，此刻还要听他人的风言风语，她为她不值，也为自己不值。
　　云净薇看着夜子晗，不知该不该将九哥交代她的话告诉她。她拉住夜子晗微凉的手，慢慢道：“如若净薇道出事实，嫂嫂便可原谅九哥，那净薇定将事实和盘托出，必不留半句虚言。”
　　夜子晗定定的看向她，昨日亦是这张脸一句话便将自己陷入这圈套之中，如今又如何让自己信服。
　　“我不想知道何为事实，何为虚假。我只想知昨日一切是否都是王爷所设计的。”
　　云净薇一怔，一时语塞。
　　见她如此表情，夜子晗毫不犹豫的抽回手，道：“是不想让人知晓这表面风光的九王爷囚妻六载，便设计将我引出府，可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如若他人知晓我这九王妃自江南回京，不顾舟车劳顿便登门造访未来的侧妃，并且与她相谈甚欢以至于同乘一辇回府，不仅可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又可赢得贤良淑德之名，何乐而不为？”
　　言间夜子晗几次瞥向云净薇苍白的侧脸，更加坚定心中信念。接着道：“其实九王爷早就将我不肯出府算计在内，故而让你特地将倾云阁的方位告知与我，直到最后又谎称为明夫人送去近日的新菜色，我便会乖乖中计，如此连环计将我步步紧逼毫无转寰的余地。”
　　云净薇心中一惊，眼前之人心思何其缜密，哪会是众人口中的泼辣小姐。
　　“嫂嫂所道确属事实，只是其中甘苦唯有九哥自知。”云净薇似下定决心一般坚定道：“如若不是为保嫂嫂性命九哥又何苦如此步步为营。”说着便将夜子晗的脸扳向自己。
　　夜子晗欲挣脱她的手，却为她得话所振。
　　“保我性命？”
　　“嫂嫂自进这九王府，九哥如何待你，众人有目共睹。”
　　难道这宁纤尘并非弃妃？夜子晗不信自己会推断失误。
　　云净薇见夜子晗面色微和，便道：“九哥如此都是为嫂嫂着想，实话告知嫂嫂，六年前京中巨变乃与令尊有关。”
　　“何事与我父有关？”
　　“嫂嫂应该早知令尊的心思吧？”
　　这宁珩有何心思夜子晗又怎会知道。无非就是谋反之罪，可倘若有谋反之意早就全家抄斩有怎会留下宁纤尘这祸根。
　　“宁珩早有谋反之意，你只不过是你父亲拉拢九哥的棋子罢了。当年九哥与墨姐姐之事人尽皆知，可为何最终引娶之人是你，若非宁相从中作梗，难不成父皇会不知九哥之心意。”
　　“照你所说，我与九王爷之事乃是家父一手而为？”夜子晗大惊，如若真是如此，那宁纤尘便是宁相安插在九王爷身边的棋子，这一招虽险却直插敌军腹地。那后来宁纤尘被囚亦在情理。
　　夜子晗自嘲道：“如此我被囚禁亦变得合情合理。”
　　“倘若如此便少了九哥的日夜煎熬。”云净薇否定道：“宁相与三皇子谋反，四十二年领军逼宫，三皇子最终因事情败露当场被杀，宁珩被擒……”
　　“纯属胡言。”夜子晗激动地打断云净薇：“逼宫如此大事当时我尚在京城，为何我会不知？你休得中伤我父。”
　　“九哥知晓你会如此，便在事发几日将你的消息全部封锁，你又怎会知道。”云净薇忙解释道：“嫂嫂你当时已有身孕如何受得了如此打击？”
　　“身孕？”夜子晗彻底怔住，这女子身上有多少事是她无法想象的。
　　“嫂嫂，我知此时提及此事难免令你神伤，只是……”云净薇提及此处实在无法将滑胎与全家被斩之事告诉她。
　　云净薇见她低头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心中暗怪九哥出言狠绝。
　　良久，忽然夜子晗抬眼幽幽得问：“那，孩子呢？”
　　看着夜子晗空洞的双眼，云净薇一时无法开口。
　　“孩子呢？”夜子晗又问
　　“嫂嫂。”云净薇不忍伤她。
　　“孩子呢？”她已歇斯底里。
　　夜子晗突然发狂，她猛地抓住云净薇的双肩不停摇晃，一遍遍重复。
　　云净薇被她抓得生疼，想摆脱她却敌不过她的力气，只得失声尖叫。
　　夜子晗脑内一片空白，只觉身不由己，明明情绪并无如此激动，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知道云净薇的声音引来众人，她才被制止，后来发生何事她亦毫无印象。